周芷清渾不在意的揮揮手,咕噥道:「管他什麽山,我都沒聽說那地方,一聽就是窮鄉僻壤,你親人朋友都在京城,也不知道你師兄是怎麽想的……」


    見商慈依舊沒反應,周芷清鍥而不舍地做最後的挽留:「你可想好了,你這一走,說不定我們就再也見不到麵了,這普天之下,還有什麽地方能比得上京城好?」


    商慈低頭沉吟片刻,將小世子抱還給祿兒,認真注視著周芷清,唇角掛著淺淺的微笑:「我叫商慈,無父無母,從小便跟著師父師兄和小師兄生活,陰差陽錯來到京城成為了薑家小姐,而現在……我要迴去了。」


    臨別之際,商慈終於能向這位好友道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周芷清不明所以且驚訝的目光下,商慈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本正經地做起了自我介紹。


    周芷清好半天才緩過來氣,微張著嘴:「……續命陣法?換魂?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商慈噗嗤一聲笑了,眼見她的眼睛越瞪越大,連忙給她倒了杯茶水壓壓驚。


    來到京城變成薑婉,本來就是老天給她開得一場玩笑,而現在,她的生活終於要迴歸於原本的軌跡。


    從京城迴大澤山,花費路上的時間又將是漫長的大半年。


    不過,相較於巽方趕來京城時那份恨不得一日飛八千裏的心情,這趟迴鄉之路,他希望越慢越好。


    一切行囊打點妥當,他二人並沒有什麽非要帶走的東西,可謂輕裝上陣,他們打算一路走官道,缺了什麽直接去鎮上買現成的便是。


    臨了走,商慈才想起那日順天府前,遇到的那位莘玥姑娘,她說若是師兄能平安出來,就讓她給城南薛家捎個信兒,當時她就沒怎麽聽進去,加上後來又是進宮又是逢小師兄自刎的噩耗又是遇見翟泱,她全然將這事拋卻腦後了。


    巽方正在拴馬,聞聲手下動作不停,道:「不用麻煩了,六王爺被誅,皇上依舊穩坐龍椅就是最好的口信,不用刻意去說,曉得內情的人也能明白。」


    商慈想想也是,於是三下兩下登上馬車,鑽進車廂,仔細地將簾子卷起,手托著腮倚在窗框上,眸光裏帶著幾絲慵懶,她笑著說:「師兄,可以準備出發了……」


    「好。」


    巽方一邊應著,一邊將韁繩套牢,拍了拍馬脖子,心中無端生出些許悵然,兩年多的時間,真的是不短了,造就了許多物是人非。當年救下的小姑娘都已嫁人,周芷清生子,似乎隻有他和她還一直停留在原地。


    然巽方一迴首,隻見清風乍起,日暖雲舒,空氣中還飄著清晨朝露的清涼味道,倚在窗邊的人兒眉眼似籠著淡煙,一手托著下巴,袖口微垂,露出一截纖細凝白手臂,她本就超乎尋常人的白皙膚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得像玉琢般剔透,此刻,她正笑盈盈地看著他,那絲溫柔的笑意如水般的流淌過那精致的眉梢,淺淡的唇角,直透進他的心底。


    霎時間,巽方隻覺天地緩緩,似乎連風都靜止不動了。


    守得雲開見月明。


    巽方終於體會到這句話是怎樣一個過程,隻有自己知其味,曆經等待和忍耐的結果,更加難能可貴。


    隨著車輪漸漸滾動,遠離京城的喧囂,遠離或沉痛或留戀的過去,等待他們的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草長鶯飛的季節,不適合趕路,適合踏青。


    巽方有條不紊地趕著馬車,路過一片依山傍水的竹林,風吹葉動,青草竹林的清爽氣息襲麵而來。


    商慈掀開簾子,拍拍師兄的肩膀:「這裏還不錯,」繼而,望向那片清澈的池塘,舔了舔嘴唇,眼眸發亮,「下來烤魚吃吧。」


    坐了幾個時辰的馬車,巽方知道她閑不住:「你先下,我去拴馬。」


    商慈跳下馬車,擇了一塊有樹冠遮陽的陰涼地,放下隨身的包袱,跑到河邊,踢掉了鞋襪,赤著腳,腳趾輕沾了沾那清澈到一覽無餘的水麵,一股涼意直竄心底。


    巽方停好馬車後,深入竹林,砍了根兩指粗的細毛竹,一端削尖,迅速地做好了一支可以叉魚的簡易竹叉。


    一迴身,瞧見她在河邊蹚水正玩得歡快,旋即擼起袖口和褲腿,走下水踱到她身邊去。


    「這裏!這裏有一條!」


    「哇,這裏的魚這麽肥啊……」


    商慈的眼神都黏在那幾尾穿梭在蘆葦間的魚影上了,時不時地低唿,巽方則不發一言地握著竹竿,伺機而動。


    以前在大澤山,巽方就會隔三差五地給商慈捕魚吃,在京城的這兩年,他叉魚的技能荒廢了很長一段時日,然依舊爐火純青,不消半刻,那竹竿的頂頭就多了條一尺多長的草魚。


    商慈歡唿一聲,跑迴岸上,飛快地架起了柴火,乖乖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敲碗等魚。


    巽方從腰間抽出小刀,將魚鱗和魚肚處理好,串在木枝上遞給商慈,讓她先烤著,他則再次轉身下水,繼續叉魚。


    火生得旺,商慈一麵轉動著木枝,一麵分神去看師兄那邊的戰果。為了方便趕路,巽方穿著一身玄色束腰短衫,他的頭發自那日剪短後長長不少,到過了肩的位置,兩側的鬢發被束在腦後,較之前銀發白袍的形象,少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多了幾分隨性的颯爽。有時一叉子下去紮了個空,水花飛濺,巽方在躲閃中,顯出了一絲狼狽,商慈看得很樂嗬。


    沒過多久,巽方拎著新斬獲的三條魚走過來,商慈指了指木架上滋滋冒油的魚,揚眉自誇:「烤得還不錯吧……」


    話未說完,商慈就勢將魚翻了個麵,暴露在倆人視線中的那扇魚黑黢黢的,像抹了炭,散發著焦糊味……


    商慈見鬼似地瞪大眼睛。


    巽方忍住笑,坐下來,把那條糊了的魚放在自己麵前,將新處理好的三條魚串好,靠在支起的火堆上:「還是我來吧……」


    「那我呢?」捕魚、殺魚、烤魚的活清一色地讓巽方給包攬了,商慈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麽忙。


    「你負責吃就好。」巽方一不小心說出了大實話。


    好吧,商慈也不強求,安靜地看著師兄烤魚。巽方的動作永遠不緊不慢,他時不時地左右挪動著木枝的位置,讓整條魚受熱均勻,魚頭魚尾都烤至金黃,魚皮焦得卷起,火候正好,芳香四溢。


    商慈托著腮盯著他的動作,她就納悶了,為什麽平白無奇的食材到了他手裏,經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指擺弄一番,都會香味倍增。


    他們隨身帶著的行囊能簡則簡,然有商慈這麽個吃貨在身邊,各種調料碗筷倒是一樣不少。


    「小心燙。」巽方把率先烤好的那條遞給她,商慈接過來,吹了吹,小口吃著,鯽魚肉質鮮嫩,且原汁原味,當下滿足地眯起了眼。


    商慈本來就不餓,提議來捉魚吃,就是圖個野趣,吃完一條便飽了,師兄把剩下的兩條解決完,柴火漸漸小掉,隻剩將熄未熄的星火。


    和煦的春風吹在耳畔,一碧如洗的天空,似與不遠處那碧青色的池塘相接一色,兩者間唯一的阻隔就是那片望不見盡頭的蘆葦,微風乍起,蘆葦像波浪般層層卷動,分不清是風的聲音,還是葉杆的摩擦聲。


    春日的陽光並不刺眼,商慈直視著天空,喃喃道:「師兄,我們有多久沒有這麽隨性放鬆過了?」


    巽方枕著雙臂,眼尾柔和:「很久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從那場裕王墓的意外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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