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慈勸她:「你也別太拚了,當心累著自己,雖說你現在是當家主母,管著一大家子的事,但身體是本錢,像查賬這類的事能放則放,交給底下人去做就好。」


    周芷清歎了口氣,道理她都懂,可是哪有說說那麽容易,她夫君現在被他爹培養的,一心隻關心朝政,對坊間的事是兩耳不聞,這些事,她若不管誰去管?再忠心的老管家也有出紕漏的時候,隻有自己親力親為,她才能安心。


    能力有多大,責任便有多大,身處在什麽樣的位置,就得擔起什麽樣的責任。周芷清瞧她整日裏沒心沒肺,不用為家中瑣事操心,更不用在夫君和婆婆間斡旋,心裏很是豔羨。


    同周芷清嘮了會家常,周芷清朝她大倒苦水,都是些婆婆怎樣刁難她,夫君怎樣不體貼,小妾怎樣爭風吃醋的爛穀子事,商慈聽得心累,正好這時候管家送來賬本,商慈便借故抽身告辭了。


    此時太陽也快落山了,商慈也沒有別處可溜達,便直接打道迴府。


    快到家門口時,商慈遠遠瞧見,府門前停著一排富麗華貴的馬車,從馬車上下來的,要麽是身穿朝服的官員,要麽是錦緞羅裘的富胄,差點讓商慈誤以為走錯了家門。


    一位眼尖的中年男子瞧見她,連忙湊過來問:「誒,姑娘,你可是這萬府的丫鬟?」


    商慈連連擺手,一口否認:「不是,我隻是個路過的。」


    說罷不等那人迴答,牽著馬一溜小跑,就拐進了巷子裏,繞了一圈,走到府邸後門,商慈一邊拍銅環,小聲道:「小師兄!是我,快開門!」


    沒過多久,門栓被人拉開,庚明把她拽進門來,接著迅速關上了門。庚明挑眉道:「你倒是機靈,曉得從後門進來,你要是在大門口嚷嚷,我指定不給你開門。」


    商慈一頭霧水:「這是怎麽一迴事啊,門口那些人是來幹嘛的?」


    說罷,聽到斷斷續續地哼哼聲,商慈望過去,隻見師父的屋門半開著,師父正趴在床上,師兄正給他按著腰。


    商慈似想到什麽,壓低聲問:「師父是不是欠人錢啦?這一迴來,討債的都尋上門了!」


    庚明嘴角抽了抽:「上午,師父師兄是被國舅府的人請走,現在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師父又迴來京城了,門口那些人都是來求師父辦事的。」


    國舅?


    商慈聯想起周芷清說她爹今日在宴請重要的客人,這才恍然,她原以為周芷清口中的爹是指她親爹周老爺,原來是說她的公爹。


    周芷清嫁的就是國舅家的二公子,她倒把這茬給忘了,也真是樁巧合。


    商慈不知時隔這麽多年,師父他老人家在京城還有這麽大的影響力,一時間對那趴在榻上嗷嗷喊腰疼的老頭,更多了幾分崇拜。


    這兩天,前來萬府拜訪的人絡繹不絕,熱情不減。


    師父發話,不準他們和那些人多話,導致商慈、巽方出門上街買菜都得繞著走,生怕被那些狂熱粉們瞧見。


    商慈一看這麽下去不行啊,師父既不說見,也不說不見,門外那些多是些達官貴胄,一直這麽晾著似乎也不太好,重點是,已完全影響到他們日常生活了。


    然而師父卻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不用管,多吃幾天閉門羹,他們就消停了。」


    好在,那些人沒執迷到日夜堅守的地步,到了夜晚,可算是清淨了些。


    商慈剛泡完澡,頭發濕漉漉地搭在肩上,倒完最後一盆洗澡水,她正打算迴屋,忽然瞥見屋頂上好像多了塊什麽東西,商慈眯了眯眼,瞧了片刻,轉身把盆送迴屋內。


    夜涼如水,風淡星寥,一梳月牙高懸在雲層星河之上,光暈和輪廓都清晰刻露。


    巽方仰躺在一片瓦礫之上,枕著胳膊,也不曉得自己在看什麽。


    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巽方不用迴頭看也知道來人是誰,風中飄來的香味出賣了她,整個院子裏會用芸香粉洗頭發的,也隻有她一個了。


    商慈坐在他身邊,正攏著還掛著水珠的頭發,身邊人的嗓音響起,帶著一絲低啞沉悶:「師父有意讓我進欽天監。」


    商慈微愣,正在綁頭發的動作頓住。


    欽天監是觀察天象、推算節氣、製定曆法的官署,師父原本曾在那兒了三十年的監正,但是……師父不是曾定下一道門規,他的弟子不準入仕做官麽?


    在景華山莊和師兄相認之時,他迫切地想要離開京城,似乎在防備什麽人,然而迴到京城和師父密談半天後,卻說要在京城住上三年。


    現在師父竟自己打破規矩,讓師兄入朝為官,商慈這才後知後覺,是不是即將要發生什麽大事。


    「師兄,老實說,那天開天眼,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巽方知瞞她不過,道:「嗯,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想必是和朝廷有關的天災人禍了,商慈抿唇不言。


    她深知師兄是付出型人格,假如一旦有降禍黎民的災難發生,他一定會不計後果地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商慈很擔心他。


    「師父讓你入仕為官,是為了改變什麽?」商慈問。


    巽方輕笑,笑容裏攜著幾分苦澀,像是反問又像是在自問:「一個人的命數尚可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可能改變嗎?」


    商慈想了一會,說道:「都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個王朝的覆滅代表著另一個盛世的誕生,曆史自有它自己的軌跡運轉,也許,師兄你看到的那些畫麵是殘忍的、崩壞的,但讓後人去看,它未必是件壞事,不是嗎……」


    見巽方仍舊遙望著星空,緘默不語,商慈低下頭,輕聲道:「師兄,我不希望你背負那麽多,你隻是我們提前看到了某些事情的發生,如果最後……結果沒能改變什麽,你也不要把這些都歸咎於自己身上……」


    商慈再次抬起頭時,隻見不知他什麽時候已經坐起身來,半跪在自己麵前,兩人相距不過半尺距離,商慈看到他的眼裏有柔光在閃爍,含著自責:「我不該對你說這些,讓你擔心……」


    商慈莫名被他的目光注視得心慌,掩飾地打著哈哈:「是吧,再說天眼,連師父都沒見過真正的天眼是什麽樣,那天眼看見的也未必是真的,說不定不會發生,隻是單純的夢境呢……」


    巽方微怔,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反複低聲咀嚼著她的一句話:「看見的未必是真的……看見的未必是真的……」


    這道靈光劈開了所有的混沌,一條他從未想過的道路展現在他麵前,巽方難以抑製地激動,開天眼所看到的那些景象,也許,真的有辦法可以逆轉!


    巽方一時間卸下了所有的包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釋然,瞧著師兄風雲變幻的神色,商慈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小聲囁嚅:「師兄……我說錯什麽了嗎?」


    麵前的人兒披著半濕的秀發,令人浮想聯翩的清香散在空氣中,本就水潤細膩的肌膚在月光下更顯瑩白賽雪,臉頰微微透著桃粉,一雙杏眼斂著水光,無辜而不安地眨啊眨。


    再加上此刻風清夜靜,月色正好,天時地利人和……


    巽方激動的心情還未平複,不知怎樣發泄,更不知如何表達,又被她這副模樣給擊中了,當下衝動漫過理智,行動快過大腦,輕攝住她的下巴,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化作了纏綿一吻。


    商慈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他捕獲,唇齒相接,輕柔的觸感從嘴唇風馳電摯地通向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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