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兒!」


    「是——」她驚著,僵住不敢動,眸子也瞪得大大的。


    「靜兒——」


    「是」到底怎麽了?別嚇她呀!


    白凜深深地唿吸吐納,一次又一次,薄唇掀動無聲,像很用力才擠出話——


    「你體內已無內丹,經過這麽多日,半點異狀也無,不不是沒有異狀,你現下這模樣就是異狀。不可能毫無影響,內丹隨你多年,與你血肉交融,突如其來剝離,定然會引起不適,但你沒有,你好好的。」


    「我是是好好的啊。」她呐聲道,心被他攪得怦怦亂跳。


    「除非我一直埋在你體內,不然不可能。」一手摸向她的手脈,探了探,後又探進泉水,覆在她臍下。


    秋篤靜臉蛋一下子紅透。「我們怎麽可能一直一直連著?內丹能助你複原,比留在我腹中有用多了,既然你我都無事,你想不出因由,那就別想,順其自然總比折騰自己好,你別一直——」


    「你腹裏有娃兒了。」


    一直未朝這方麵去想,搞得自個兒百思不得其解,當真去探,妻子脈象果然不同,他探掌往她臍下再試,她腹中尚未成形的血肉已給迴應。


    「靜兒,你懷了我的骨肉。我的,是我的,我跟你的孩兒,孩子在你腹中宮囊生根,所以才令你的氣血跟著沛然茁壯。」


    砰!


    轟隆隆——轟隆隆——


    盡管丈夫的語調刻意低柔,且還算輕和地截斷她的話,秋篤靜仍被這股無法預期的強震撲得七葷八素,分不清南北東西。


    白凜趕緊將她抱出溫泉小池,抓來衣物裹上,摟著她坐在池畔。


    「傻瓜,要喘氣啊!」他神情緊張地輕拍她脹紅的雙頰。


    秋篤靜驀地倒吸一口氣,小嘴張得開開,像魚兒討食似,雙手反握丈夫臂膀,握得好緊,急遽起伏的心緒表露無疑。


    「白凜!」


    「我在。」大掌揉著她微顫的肩頭。


    「白凜——」瞠圓的眸子忽而滲出淚,瞳心湛湛,淚順勻頰滑下。


    「我在這兒」他歎氣,傾去吻掉那些粉淚。


    秋篤靜突然間哭得不能自已,淚很多很多,止都難止,但仍然望著他。


    「可能真的真的是娃兒沒錯,天啊!你說的對,是娃兒啊!我以為不會有的。都這麽多年過去,我們這樣要好,孩子沒來,我、我也不多想的,就覺可能可能凡人與天狐畢竟難留血脈。」


    「別哭」白凜灑下無數啄吻,心裏絞疼。


    「我這是歡喜的眼淚呢。」想安他的心似,她露齒一笑,頰麵仍濕漉漉。「我早該感應到的,卻實在太遲鈍,還得你推敲再推敲,好糟糕。」


    「不糟。」白凜擁她入懷,他挺開心溫泉氤氳的熱氣模糊他眼中的濕潤,他沒哭,當然沒哭,堂堂九尾雪天狐頂天立地,豈能兩下輕易地掉淚給誰看?!


    他撫著她的濕發,微地一振,將水氣振去,清清喉嚨道——


    「孩子剛落宮囊生了根,就曉得護守娘親,那是再好不過,好得不能再好,哪裏糟糕?」略頓。「你與我的骨血絕非庸碌之輩。」


    那語氣、那話裏透出的氣勢,明擺著又在睥睨眾生。


    還未正式當上爹,連娃兒都可以拿出來耍驕傲呢秋篤靜好氣又好笑,胸臆間滿滿柔情與蜜意。


    靜靜感受腹中血肉帶來的暖意,她語氣若歎——


    「要迴去跟竹姨和姨爹說這個消息,還有湘兒她很喜歡孩子的,卻拖得這麽遲才成親,我都年過四十了,仍懷得上娃兒,湘兒才三十出頭,肯定成的。」


    「那可難說。」輕哼。「這得瞧男的堪不堪用?能不能用?李修容年歲都這麽大,八成要力不從心,唉,我湘兒妹子怕要受委屈。」


    簡直啼笑皆非。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年歲大。」秋篤靜紅著臉,槌了丈夫兩下。


    白凜抓住她的手,送到唇邊親了親,神情再認真不過。


    「靜兒,咱們如今能開花結果,那是因我把全身精華都給了你,千年的精華都灌注在你身上啊。」


    轟!


    秋篤靜覺得整個人快燃起,每顆膚孔都騰煙了。


    她埋進他懷裏笑,笑到還得靠丈夫幫她拍背順氣。


    爾後,笑音未杳,丈夫撫著她後腦勺,她聽到他輕悠從容問——


    「待見了親人,小聚過後,你隨我走,可好?」


    她抬起頭,眸光與他相凝。


    他語調盡管平靜,眉眼神色是縱容亦是希冀,寵她,想由著她,卻也盼她從此相隨。


    還有何放不下?這世間。


    她牽掛的人兒皆有所歸,還求什麽?


    他一直縱著她,任她闖蕩,自己則靜靜守候,他說,他要的是無數個十年。


    而她早已不能無他。


    「好。白凜好。」她眼裏又泛潮,鼻音略濃,衝著他笑。「我們是一塊兒的,你走哪兒,我都跟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嫁天狐大人,當然跟著他的九根狐狸尾巴走。


    她看到丈夫俊美麵龐漾出極美的一抹笑,那笑顏,敢與天地爭光。


    秋篤靜自連人帶馬摔進巨大裂縫,到她重返峰下城,前後已過半個月。


    既決定隨白凜走,她這次迴峰下城並未現身,而是藉由白凜的幻身、透過幻身的雙眼去看。


    城內是有一些屋宇遭毀,大戶人家的亭台樓閣建得越高的,毀損狀況越嚴重,至於東南西北四向大街,青石板道裂縫不少,兩排店家倒沒多大損失。


    城南碼頭區算是最嚴重的,幾條棧道基座不是盡毀就是半毀,搖搖欲墜根本不行用,可能得花上好些時日修繕。


    慶幸的是,百姓傷亡人數並不多。


    而年輕縣太爺頗教她刮目相看,平日裏沒瞧出他的好處,這迴地牛翻身,他倒果決地處理所有事,替無家可歸的幾戶災民設暫時安身之所,領著城裏富戶開設粥棚,召募人手搶修碼頭區和城牆等等


    至於鐵捕團眾人,大夥兒自當聽上頭調度,隻是她這個教頭大人失蹤不見,讓巡捕房整個氣勢低迷——


    「地突然裂那麽大的縫,咱是眼睜睜瞅著教頭她摔下去啊!」


    「我也瞧見了,可事後去找,隻找到那匹摔斷頸子的馬,還有教頭的淬霜劍,那條地縫雖大雖深,咱們來來迴迴尋過不知幾迴,就是不見她。」


    「那把淬霜劍與教頭形影不離的,劍在人在,如今劍離了她手,恐怕」


    「呸呸呸!你個喪門星!說什麽鬼話?!」


    「咱也希望我說錯啊!但事實擺在眼前,那條地縫還有一處凹洞,凹洞底下通哪兒都不知道,咱們幾個大男人身形魁梧掉不下去,教頭她、她那麽瘦,且還是摔下去的,一頭往那凹洞栽也不是不可能」


    此話一出,眾人皆默了。


    想想,真也隻有這個可能,要不,不會尋不到人。


    秋篤靜看著,心裏自是悵惘,但見眾人很快將心思放迴差務上,幾個她這些年帶出的老手、好手,如吳豐、馬六、李進等人,她雖不在,這些人也都能及時補上她的位置,當根頂梁柱見到這些,悵惘之情漸淡,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會沒事的。她知道手下這些鐵捕們,個個都是好漢。


    保重。眾位。


    眸光一旋,伴她走闖的淬霜劍被鐵捕們拾迴,就橫置在兵器架的最上層。


    她靜望片刻,想想,就擱下吧。擱在巡捕房的兵器架上,那也挺好,她將去之處,應是用不上它了。


    就靜靜待之,且待有緣之人。


    白凜收迴幻身,她也結束了這最後一次的「巡城」,惆悵與欣然並起。


    她投進丈夫懷抱,有些想哭,但很努力忍住


    隻是悄悄迴到山坳小村,見到親人們,淚真的沒法忍,竹姨和湘兒沒等她開口說上一句,已經抱著她哭得淚汪汪,姨爹虎目竟也含淚,這教她如何忍?


    後來還是靠白凜將事情經過一一詳述,才讓竹苑裏的女人們稍稍穩下心緒。


    知道女人們定有許多話欲說,白凜遂走到竹苑後院,打算讓她們聊個夠。


    封馳跟了過來。


    已近耳順之年,身形依舊挺拔,他與白凜並肩而立,直接便問——


    「時候到了?」


    「是時候了。」白凜徐笑。


    不須多言,兩人皆知話中意。


    「好好照顧靜兒。」封馳頷首,雙臂盤胸。


    「放心。」語氣慣然倨傲。


    「也請閣下好好照顧自己個兒。」略頓。「別害我家靜兒長生不老竟要守寡。」


    白凜表情突然噎住似,封馳見狀哈哈笑,蒲扇大掌拍著他的肩背,那力道之大,真會把人拍到吐血。


    「沒讓地牛翻身的災禍鬧得更大,我替百姓們多謝你了。」語氣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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