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永晴宮的侍從和奴仆都已調換迴來,靳成熙再見夏太後,也識相的不去提及這件事。知道夏太後是如何看重夏柏鬆,他更不吝讚美對方的人品,反正在這皇宮裏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該硬就要硬。


    幾個人短暫寒暄後,靳成熙示意自己該批奏折了,夏太後連忙開口道:「要過年了,哀家也不愛外出,所以到時柏鬆會常常進宮來陪哀家。」這弦外之音,靳成熙聽懂了,「如此甚好,太後就不無聊了,朕會交代下去,柏鬆可以自由進出皇宮。」


    「謝謝皇上。」夏太後笑得愉快,夏柏鬆也拱手致謝。


    「皇上,臣的兒子謙恭博學,各方麵都有長才,年後還希望皇上不吝拔擢重用呀。」鎮國公話說得客氣,神情卻是倨傲,與女兒夏皇後幾乎是一個模樣。


    「當然。」靳成熙答得淡然,一雙深邃黑眸直視著始終麵帶微笑的夏柏鬆。對方一雙眼眸不見任何波動,可見心思之深沉,在過去,兩人隻有見過寥寥幾次麵,這-趟迴來,是打算正麵交鋒了?


    夏柏鬆也直視著靳成熙的眼。看得出來皇上在虛應他姑姑跟父親,那雙黑眸裏不見任何誠意,但無所謂,他迴來了,他們兩人最終也隻有一個人可以留在皇城。下來,時間的胳步因年節而加快了,但也因為如嬪母女的事,宮中雖然仍張燈結彩,朝臣也一如往年在初一團拜,看似熱鬧,但隻要人群一散,皇宮中立即空蕩又安靜,絲毫不見過年氛圍。


    靳成熙的確無心過年,他將心思全放在送物資去西北與紛擾的國事政務上,有時間就陪陪時月紗跟女兒慧心。


    在這年節期間,他也得到來自北疆的消息,六皇弟即將從月犁氏返迴皇城,希望來得及參加皇家年年舉辦的春季狩獵。六皇弟之所以還有心狩獵,是因為他對六皇弟隱瞞了如嬪母女慘死一事,不希望人在遠方的六皇弟再擔心他的人身安危。


    而因為發生如嬪母女之事而延遲出宮的孫太妃,則在初二時離了宮,但在前一晚,她就做了另一個決定,親自到永晴宮去看著兒子跟時月紗道:「鎮國公、勇毅侯不會沒有動作,皇上愈來愈強勢,他們就會愈來愈急躁。夏柏鬆也迴來了,近日更頻頻前往夏太後的寢宮,連我這老太妃都可嗔到一些不尋常的氛圍,想想還是先把孩子帶出門,免得遭池魚之狹。」孫太妃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時月紗也一直在想這件事,生命如此無常,如嬪母女說死就死,這個皇宮光讓人想到就毛骨悚然。


    「也好,她已是朕僅存的骨肉了。」


    靳成熙說到這一點,時月紗下意識的低頭看了自己平坦的腹部。自從他戳破夏皇後給每個嬪妃喝避妊湯的把戲後,夏皇後再也沒有那麽做,然而,他雖然與她恩愛非常,她的肚皮仍舊毫無動靜,她真的好希望為慧心添個弟弟或妹妹啊。


    靳成熙洞悉了她的心情,溫柔地握住她的手,「順其自然吧。」孫太妃也微笑道:「是啊,你別多想,其實從皇室過往的血脈看下來,靳家就非人丁興旺,即便母妃我受先皇恩寵,但也隻生下皇上一人啊。」時月紗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微笑點頭,「紗兒知道了。」


    「還有,皇上也是。」孫太妃實在有好多牽掛,她看著兒子,「母妃知道你國事繁忙,但寢不安席、食不知味,身體是吃不消的,所以母妃想,皇上不如就放自己幾日的假,好好跟紗兒在一起,這樣送子娘娘才有機會替你們送來娃兒。」對此提議,時月紗是心動的,但見靳成熙隻是微微笑,想到他國事如麻,她也不好勉強。


    這一夜,時月紗跟女兒慧心同床共眠,告訴慧心皇奶奶要帶她出宮持齋,叮嚀她要好好照顧皇奶奶,要聽話,要照顧自己。雖然很不舍,但離開了這裏生命才有保障,她理解自己必須放手。


    第二日,孫太妃與慧心公主的馬車在多名侍衛前後保護下,帶著另幾輛載著宮女和衣服的小馬車,陸續出了宮門。


    靳成熙與時月紗在送行後迴到禦書房,一連批了近兩日的奏折,靳成熙總算將先前堆積的政事處理完畢。


    不過,這隻是有形的完成,那一堆疊成小山高的奏折,就代表著百姓的要求,要如何富國安民,是他待解決的問題。


    「在這個國家的帝王,必須強悍而堅韌。」看著那些奏折,靳成熙有感而發,一一念起問題所在,「東北有幹旱之虞,南方土地豐饒卻是貧富不均;西南省的饑荒隻解決了一半,百姓能飽食卻無再多存糧;還有夏天一至,度沙河的河水泛濫成災……」時月紗走到他身後,雙手按壓他僵硬的肩膀,「紗兒相信成熙絕對有足夠的睿智來處理這些事。」他握住她的手,「你對朕這麽有信心?」


    「當然。」


    他輕歎一聲,「如果可以,朕倒想過點平凡的生活,不必享榮華富貴,無須權力鬥爭,也不必擔心自己在乎的人會在哪個時間突然……」他閉口不說了。


    時月紗從背後環抱著他,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心中充滿了心疼。


    夏氏一派想操縱朝政是多年可見的事實,但如今靳成熙羽翼已豐,未來的衝突不僅無可避免,還會愈來愈多。她靜靜的貼靠著他,突然想到孫太妃的話,不禁放開他,走到他身前握著他的手,「那成熙就把握當下吧。這幾日,皇上難得可以不上朝,奏折也批閱完了,就讓我們微服出門,當一對平凡夫妻,好不好?」靳成熙也想到母妃的話,再看著時月紗渴望的眼神一也好,或許他們可以到離皇城不遠的承恩寺走走,在卓蘭剛走時,日子特別難熬,他也有好幾次微服離宮去散心,沒有攜婢帶仆,一人獨行。


    「好,我們出宮,朕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開心的直點頭,「好,成熙想去哪,紗兒就跟去哪。」決定之後,秦公公、齊聿也想跟,靳成熙卻搖頭了,他隻想跟時月紗過兩人世界。而且秦公公跟齊聿不留在宮中,他跟紗兒的動向就會更受矚目。


    「奴才不去沒關係,但齊大人也不去嗎?」秦公公當然會擔心,何況此行不比從前,現在多了蘭貴妃,皇上不僅要自保,還要保護她。


    「皇上,請讓微臣跟隨。」齊聿也不放心。


    「大過年的,你迴家團聚吧,朕跟蘭貴妃不過去個兩三日即迴,也有兩名侍從駕車隨行,夠了。」靳成熙是堅持的,短暫休息是為了應付接下來肯定會發生的風波,身為他的親信,他們也應該都疲累了。


    靳成熙在寢宮這邊交代秦公公和齊聿,時月紗也來到幹峨宮見好友,雖然是大過年,寢臥也換上喜氣的紅綢被褥,但空氣中仍是藥味撲鼻,李鳳玉仍偽裝成病美人,病懨傭的躺在床上。


    「你們退下吧。」讓宮女們都退出去後,李鳳玉隨即坐起身來,笑看著喜形於色的好友,「有什麽好事?」時月紗笑眯眯的將出宮一事告知,「……皇上不想驚動任何人,所以我們會從皇室的密道出去,你待在皇宮裏,要是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迅速派人去承恩寺通知我。」


    李鳳玉握住她的手,說:「傻瓜,過年呢,能有什麽事?倒是你,什麽武功都沒有,可要好好照顧自己。」時月紗笑盈盈的走了,李鳳玉仍坐在床榻上。她沒有對時月紗說太多,是因為她心裏有好多隱憂,尤其夏柏鬆迴來了,早已警覺到夏家勢力被削弱的夏太後已著手叛變,現在他們在等待的就是機會,勇毅侯為此還特別派人通知她。


    一旦他們知道皇上微服出宮,一定會釆取行動,屆時極有可能波及到時月紗,她得……「你替她擔什麽心?」一個熟悉的低沉男音突然響起,她全身一震,抬頭一看,一道黑影突然籠罩而下,即使沒有麵向光亮處,她依舊知道他是誰。


    她悶悶的看著走近床榻的夏柏鬆,壓低著聲音,「你怎麽可以進來?」夏柏鬆走到床前,眯起黑眸瞪視著這張刻意妝得慘白發音的麗顏,「你那幾個宮女認為你一天到晚就是躺著,隻要三餐及用藥時間進來伺候即可,這幾日我趁著進出太後寢宮,也已刻意過來觀察好幾次了。」李鳳玉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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