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嫣趕到城外時已經沒有人了,破敗的的空地上還殘存著戰爭過後的痕跡,被火燒過的焦黑,斑斑的血跡,恐怖異常的斷肢殘腿,無一不在控訴著剛剛經過的戰爭有多麽的慘烈。


    荒無人跡的戰場上血腥之氣令人作嘔,掐著脖子吐到胃裏的苦水都枯竭,從腰上的水壺裏猛灌了一口水吐下。扶著腰抬眼望了一下四周,還好視線裏剛好出現一輛馬車,等到那馬車走進了上前去詢問道:“老伯去哪裏?”


    “前麵打仗的地方,姑娘可是有什麽事?”老漢身量不高,人卻精神,看見錦嫣便停了車。


    “我……想借一段路。”胃裏難受,很能想象到前麵的情景是多麽的慘烈。


    “我小孫子和兒媳婦還在呢,老漢一個人在這裏也不放心,就趕著去把他們接迴來,這兵荒馬亂的,哎,也不知道怎麽樣子了,家裏的一根獨苗苗哦。哎,姑娘呢,你這是要去幹啥,這個時候可不該亂跑,莫要讓家裏人擔心。”


    “哦,我也是要去前麵找我哥哥的,老伯,可不可以帶上我一程,我,可以付銀子的。”


    “哎呀,姑娘快上來吧,可別提什麽錢不錢的,這個時候大家都不容易,隻是你一個人出來家裏人知道嗎?”


    “我沒有父母了,隻剩下一個哥哥。”錦嫣拉了拉衣領,脖子上的傷疤一直用長發和衣領遮掩著,還刻意塗著厚厚的脂粉,幸虧這些日子以來沒有被別人識破。


    “苦命的姑娘,走吧,別擔心,你哥哥定然會好好的,找到了親人,好好的在一起,安安生生的,安穩的日子多好,幹嘛非要打仗呢。”老人神情裏帶著些悲戚,錦嫣不知該怎麽安慰,心裏的罪惡感更甚,戰亂起來便是百姓的苦,流離失所、親子分離。


    二人邊趕車邊聊天,耳朵依稀能聽到遠處戰馬的嘶鳴聲,大多時候都是老伯在說,錦嫣認真的聽著。到了晚上時,便瞧見了簇簇燃燒的火苗和高低不一的軍營。


    “姑娘,你到哪裏?”


    “哦,老伯就把我放到這裏吧,我哥哥就在前麵的巷子裏,不遠的。”


    “好咧,姑娘可要小心點,這些日子可不要隨便出來,萬一那些齊兵作惡,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老伯麵帶關心的說道,將人送到了巷子口,才駕著馬車離開。


    錦嫣站在原地,等著人走遠了才轉過身,順著火光的方向朝著前方的軍營走去,說不清楚是什麽心情,聽說顧君燁擔憂皇後的安慰也親自前來,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見得到他,見到了呢,又該怎麽勸他收兵?


    走到軍營門口時被人攔住,那守衛見有女子靠近立馬阻攔,“軍營重地,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我是來找你們主帥的,還請小哥通報一聲。”


    那小兵有些不屑:“主帥豈是誰相見就能見的,看你是一姑娘還是趕緊離開吧,若不然,定然要把你當做細作抓起來的。”


    錦嫣摸了摸身上,又沒有什麽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實在有些著急,這個時候又不能暴漏自己的身份,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小哥能不能通融一下,隻需要告訴你們主帥一聲,他一定會答應見我的。”


    “姑娘還是別為難咱們了,就算咱們想幫忙,主帥也不是我們就能見到的呀。”那守衛還算心善,不過也頗為無奈,眼前這女子麵美如花,可惜自己實在是幫不上忙。


    錦嫣急作一團,這個時候,突然一聲熟悉的男音,踮著腳尖探向軍營裏麵,就見到馗遠身著一身鎧甲提著纓搶在嗬斥士兵,立馬高聲唿喊道:“馗遠,馗遠。”


    “喂喂,姑娘你當真是不要命了,竟敢在這裏大聲唿喊將軍的名字。”


    “馗遠,馗遠。”錦嫣不管麵前人的提醒,顰緊的眉盯著裏麵的人,隻希望他能夠聽到自己的唿喊。


    馗遠最後還是聽到了錦嫣的聲音,擰眉似是不信,轉身朝著軍營的大門的望去,心裏實在是驚訝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見到錦嫣,趕緊撇下身邊的人快步走到大門處,讓守衛退下躬身行禮道:“臣見過皇後娘娘。”


    錦嫣為顧君燁的事情發愁,無力去顧及馗遠的行禮,焦急的說道:“馗遠,顧君燁呢,他在那裏?”


    “皇後娘娘,皇上不在軍營。”


    “什麽?他現在在哪?”心裏頓時升起一股不是的預感。


    “……臣,不方便說。”馗遠眉頭緊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縱然皇後娘娘嚴刑逼供,他也不會說的。


    錦嫣一身涼,馗遠不說,她也知自己要是繼續問的話也不會得到結果,便憂心忡忡的跟著馗遠進了軍營的大帳內。大帳內簡單的擺設,幾案上擺著一卷地圖和一套茶杯,矮榻上還有一身衣袍,藏青的袍子,華貴的衣料,他的主人自然毋庸置疑。


    “馗遠,長寧是不是來了?”


    “迴皇後,沒有。”


    錦嫣疑惑,顧長寧繼續現身了又怎麽會不來找顧君燁,簡直是說不過去,不知道她在耍什麽花招。“嗯,我知道了,你去派人通知一下皇上吧,就說我來了。”雖然不知道這話管不管用,眼下也隻能這樣了。


    馗遠遲疑了一會兒答道:“末將遵命。”便轉身出了大營。


    錦嫣在大帳內急不可耐的等待著消息,卻不知馗遠出去之後並沒有去找顧君燁,而是吩咐幾個守夜的人嚴格防守消息,不讓人透漏軍營中有女子的消息。顧君燁想做什麽他以早知道,他是屬下,隻會盡心聽命,為主子效力,而對於主軍大營裏女子,是皇後娘娘,卻也是這場戰爭的關鍵,他不敢保證顧君燁會不會一時心軟,所以便隻能將這一切可能提前扼殺。


    篝火越來越多,大帳外除了兩個守衛再也沒有旁人,問了他們,也不知顧君燁的消息和馗遠的去向,像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卻被他們攔下,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子也確實不適合在軍營裏到處走到,就隻好又退迴到大帳內等待消息。困乏極了便吃了些東西躺到床榻上,模模糊糊的陷入睡夢裏,耳邊卻依稀有喊殺聲從遠處傳來,視線裏還有早上見到的殘敗景象,她在遍地屍體的戰場上奔跑尋找那人的蹤跡,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迴應。


    半夜被一陣心悸弄醒了,伸手撫著胸口,惡心的感覺又湧上心頭,趴在床榻邊上幹嘔了一會兒才扶著額頭坐起來,睡夢裏的馬蹄聲卻變得清晰起來。


    “將軍迴來了,將軍迴來了。”歡唿聲從外麵傳來,欲探究發生了何事的錦嫣趕緊披上衣服下來,還未穿上鞋襪,見聽見鏗鏘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帳的簾子被人拉開,一身銀色鎧甲的男人出現在視線裏。銀白的鎧甲使得那人看起來更為英俊挺拔,左手提著纓搶,右手拿著頭盔,發暗的臉上還有幾道血跡,鎧甲上更多,鼻子嗅了嗅,仿佛那日在安城一樣,一陣濃重的血腥之氣撲麵而來,忍不住抓著胸前的衣襟幹嘔起來。


    “嫣兒,你怎麽了?”顧君燁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女子的麵容,便見她麵色難受的嘔吐起來,扔下手裏的頭盔走上前去扶著她單薄的身子憂慮的問道:“嫣兒,你這是怎麽了。”


    口中苦水泛濫,濃重的惡心帶出了兩眼淚花,錦嫣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將胳膊從那人手中解脫出來無力的說道:“沒事,隻是血腥味太重了,一時有些受不了而已。”


    錦嫣心內矛盾,卻也打算好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說出來自己懷孕的事情好的,而顧長寧……思及此眼神一暗,抬頭盯著顧君燁的眼睛,隻看到滿眼的擔心,難呢過看到自己的表情,可是那個男人的心呢?莫名其妙的感傷起來,總覺得一切都變得虛無飄渺起來。


    顧君燁被那雙控訴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然,這個時候,他定然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心一寒,他不敢想眼前的女子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兗國對她的重要性他不是不知,隻是在帝王業上他,他不能不這麽做。


    “君燁,你迴來了?”


    他不知該說是還是不是,亦或者,為自己解釋些什麽。


    “累了吧,休息一下吧,天都快亮了。”溫柔如水的語氣,偏偏讓人抓不住。


    “嫣兒……”上前去抓著她的手,動了動嘴角,卻說不出話來。他甚至是不敢問他她是怎麽到了這裏的,馗遠隻說是錦嫣自己找來的,而他自己,隻得到她半夜出宮的消息,接下來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熟悉的惡心感再次湧上來,錦嫣低下頭捂著嘴又一次幹嘔起來,原先還好好的,竟不知這個時候居然孕吐的如此厲害。


    股顧君燁以為是自己是身上的血腥之氣惹的禍,便尷尬的放開手,退後一步眼神黯淡的說道:“我去梳洗一下。”


    轉身出了大營,害怕見到那個女子嫌惡的眼神,自己在他眼裏,已經是一個雙手沾滿殺戮的儈子手了吧。


    “皇上。”冷不防的別人喊住,顧君燁抬頭看見來人眉心皺了皺,扭頭看了一眼大帳內,布簾垂下,看不到那個女子的身影才放下心來說道:“將軍有何事?”


    稱唿上的變化沒讓殳戩在意,隻恭恭敬敬的說道:“啟稟皇上,派出去的人馬來報,說是前麵失去了消息,恐怕……”


    “無礙,讓他們撤迴來吧,今晚上好好休整,一切等到明日再商量”


    “是,末將遵命。”殳戩順著顧君燁的視線看了看大帳內,沒看到什麽便轉身離去。


    而此刻,錦嫣屏息聽著外麵的動靜,顧君燁沒讓那人說出什麽話,便也就得不到人任何有用的消息,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殳戩在不在軍營裏,眼下是被困住了手腳什麽都做不了。


    顧君燁也走了,錦嫣頹喪的做到床榻上,胃裏的感覺好了點,漱了漱口,等顧君燁迴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便袍,二人之間仿佛隔著一堵牆,錦嫣也許多話要質問他,話到嘴邊卻怎麽也開不了口。歎了口氣縮在他的懷裏。


    “君燁,你,見到長寧了麽?”


    “長寧?”顧君燁擰眉,難道這一次又是顧長寧惹出來的亂子,自己多番警告就真的不管用嗎?“她對你做了什麽?”


    “疼。”錦嫣吸了吸氣,攬在腰上的手臂驀然收緊,勒得自己生疼。“沒什麽,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顧君燁顯然不信,如今麵對眼前的女子隻覺得草木皆兵,昏黃的燭火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不過他是一定要派人去打探一下顧長寧的消息的,若是讓他發現了什麽,他定然不會放過她。


    “我已經好幾個月都不曾見過長寧了,她若是再為難你的話定然要告訴我。”


    “好。那麽……”心裏糾結萬千的問題她還是要問出來,“君燁,能不能……不要再打仗了。容錦慕已經迴到慕國了,而我,並不是受了劫持,是我自己去的兗國,我隻是……想去看看舅舅、菁華和青衣,現在,我已經安全的迴來了。”慕國,兗國,不久前她還是兗國的昌惠公主,現在自己的夫君卻帶著軍隊要滅了兗國,不可否認,在見到她的一刹那心裏的質問都化為濃濃的思念,她是愛著他的,不論他做什麽,她都無法做到不愛他。


    “好,不打了,今夜過後,兗國就再也沒有戰爭了。”


    仔細撫著她柔軟的發絲,這話中沒有假,卻也並不是她想象的那種真,可是不管怎樣,他都要把她牢牢的綁在身邊,江山他要,這個女子,她也不會放手。


    錦嫣抓著他的手,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去試著相信,曾經的錯誤用什麽去彌補,她愛他,愛到骨髓裏,明明自己才是口是心非的人,抱怨、委屈,在見到他的一刹那隻想著撲到他的懷裏。


    懷裏的女子安安靜靜的,顧君燁緊緊抱著她,胸膛貼著她的後背,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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