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裏,錦嫣都在百無聊賴中靜等消息,連帶著青衣和菁華也安分了不少。殳戩上次受傷頗重,如今終於全好了,這也是唯一值得錦嫣開心的事兒。隻是偶爾看見紅袖時,宛如有根刺紮在喉裏,但這件事又急不來,以錦嫣對她的了解,即使她問了紅袖也不會說的。


    早上下朝時,刑弋帶著度明終於在時隔半個月後再次踏進了紫鶩軒,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那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襲臧青袍,須眉墨染,目如星鬥,看上去溫和而內斂,卻有著足夠的魄力讓人甘心匍匐。刑弋展眉一笑,挽過錦嫣的手對身旁的男人道:“天離,這是瀲嬈的孩子。”


    “錦繡伏波,懸珠嫣然,已具三公主的風姿。”鐵天離打量著麵前的女子,頗為滿意。


    錦嫣不知該如何稱唿他,但能在自己麵前不行禮的,必是刑弋萬分倚重的人,然而她對兗國朝堂之事並無一絲了解,屈膝見禮,引二人入座。


    紅袖在殿門口接了青衣手裏的茶走到帝王身邊,刑弋一身明黃龍袍還未來得及換下,隻坐在偏椅上端茶淺酌,鐵天離坐在右側,二人如好友一般,鐵天離從袖袍裏伸出一隻指骨分明的手端上茶杯,素白點墨的杯子還未離開桌麵便被刑弋伸手阻住,“天離,這杯茶還是讓嫣兒親自敬的好。”


    “嗬嗬,也好。”細長的手指便真的離開了杯子,含笑望著對麵一頭霧水的女子。


    錦嫣迷惑的看著二人,接到刑弋眸子裏的示意後,帶著不解重新沏上了一杯茶。


    “天離博學多才,於朕來說亦師亦友,嫣兒以後跟著師傅外公也好向你父皇交代。”


    “嫣兒見過師傅。”明了了刑弋的意思,錦嫣不再有疑問,恭恭敬敬的對鐵天離行拜師禮。


    錦嫣突然想起自己是聽說過這個將要成為自己師傅的人的故事。鐵天離,兗國第一謀士,曾是刑弋打天下時的左右臂,隻是聽聞在天下安定之後就歸隱了,是個頗具傳奇的人物。如今成了自己的夫子,著實讓錦嫣費解刑弋的用心。皇家公主學的不過是些詩詞歌賦,丹青琴律,這樣,是有大材小用的嫌疑。


    鐵天離彈得一手好琴,是個風雅的人物,錦嫣時常托腮在一旁洗耳恭聽,閑暇時兩人偶爾對弈幾局,鐵天離讓錦嫣十子,錦嫣依舊輸的一塌糊塗。鐵天離確實是滿腹經綸,熟悉了,錦嫣便叫他鐵師傅,他換錦嫣嫣兒。


    菁華不在的日子未免有些枯燥,他被水沐華召迴了家,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在宮門口扯著錦嫣的袖子含淚告別,水沐年虎背熊腰目光如炬,單手提著自家女兒扔到了馬車上,噠噠的馬蹄聲卷起一陣煙塵消失在官道上。


    水菁華走後錦嫣的日子也並不好過,鐵天離背著手,踱著步子給小臉皺成一團的人講三國正史。錦嫣並不喜歡曆史,無非是些成王敗寇的戲碼,恍惚間便是乾坤顛倒日月更替,隻有一個個新的殺伐的開始,卻永遠不會有結束,史官一筆,史書一冊,周而複始,永無休止。而這些話,不是出自錦嫣,而是慕帝容乾晟。


    正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而男人的爭鬥總過於殘忍和血腥。可錦嫣不敢對鐵天離說“不”,他是第二個讓自己心生畏懼的人,第一個,是祁帝。


    這一日,刑弋踏進紫鶩軒時,錦嫣正單手支腮逗一對白鷳,連腳步聲都沒有聽到。籠子裏的兩隻鳥相互親昵地啄著對方的羽毛。顧君燁在信裏說,全身棕綠色的是雌鳥,背部白色有黑色的紋,腹部黑藍色的是雄鳥。而對於那個帶著白玉蘭氣息的男子如何得知自己的去向錦嫣並未多問,這樣的日子,就已經剛剛好了。


    “嫣兒怎麽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


    聞了聲音,錦嫣把視線從兩隻親親我我的鳥身上移開,起身上前扯了刑弋的袖子嘻笑道:“外公可是三天都沒來紫鶩軒看嫣兒了。”


    “嫣兒生氣了?”似笑非笑的眸子裏溢滿了對麵前人的寵溺。


    “是啊,很生氣呢?”假意鼓了鼓腮邦子,一本正經的說。


    “看樣子,嫣兒這次又不打算放過外公了。”


    “嘿嘿,外公還是和以前一樣聰明呢。”明亮的眸子眯成了一條縫,紅唇上揚,把帝王哄得好不開心。


    “聰明?恐怕嫣兒在心裏已經把‘聰明’換成了‘狡滑’吧?”臉上微微有些倦色,卻還是笑意盈盈。


    “哪有,外公在嫣兒心裏的地位可是無人能比呢。”這句話確實是有十二分的可信度。


    “哈哈哈,度明,去闕亭準備吧。”


    “是,皇上。”刑弋一句話度明便已是心下了然,轉身帶著一個小太監離了紫鶩軒,看得出來,今晚帝王興致很高。


    錦嫣往籠裏的小瓷杯裏添了些水,便挽著刑弋的胳膊乘著夜色去了闕亭。闕亭位於皇宮中央的曳池中,需從池邊的一座木雕小橋上過去。小橋兩側和闕亭四周皆開滿了荷花,頗有五分“綠瘦戀紅倚暮煙,露華涼冷洗嬋娟”的意韻,闕亭上垂下來的紗幔隨風而舞,便有了一幅渾然天成的風月荷圖。


    闕亭是不允許人隨便去的,當然,已經踏上竹橋的兩個人除外。七年前錦嫣初來兗國時發現了那座位於水中央的亭子,嫋嫋婷婷的睡蓮暗香吐露,實在是清幽雅致。不過那時是沒有木橋的,錦嫣隻得讓人尋了一隻小船放在水中和紅袖青衣他們劃著過去,後來刑弋便命人修了一座木橋出來方便錦嫣去遊玩,有時錦嫣會強行拉上刑弋,再命人燙一壺小酒愜意一番。


    白玉圓桌上放著兩壺薄酒,幾碟精致的小菜。抬腕往翠綠色的琥珀杯裏斟滿了酒,“外公,三杯哦。”


    “好好好,今天高興,喝多少都聽嫣兒的。”


    亭子下麵修了地龍,所以不覺得冷,水麵上嫋嫋的煙氣更覺飄渺。似有些起風了,淡淡的荷香縈繞,錦嫣也為自己倒了杯果釀。外刑弋一直笑著飲酒,一杯又一杯,錦嫣是存了心思的,希望問出些事情。 “看來嫣兒是鐵了心想把外公灌醉。”充滿了醉意的眸子已經有些許迷離,清明的笑容卻還始終掛在臉上。


    “哪有,是外公不勝酒力嘛。”雖笑的勉強卻還是佯裝鎮定。


    “小丫頭又用激將法了。”


    “是啊,誰讓這招百試百靈呢。”


    “哈哈哈,知我著,嫣兒也。”刑弋再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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