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中,除了縣官張清揚外,郡守府的周文濤等人,以及黎陽城城隍與四名山嶽正神,都已經齊聚在此處。


    一束束目光落在正中的神像上,等待著其中沉睡的神祇複蘇。


    半月以來的濃鬱香火願力,再加上種種仙道和神道的手段,已然是令得其金身重新穩固。


    而按照眼下的情形,那沉睡的神魂隨時都有可能蘇醒。


    莫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一點波動自神像內傳出,隨後眾人便能夠感受到,有一股神威正在彌漫開來。


    不多時,神像上神力湧動,濃鬱的香火願力盡數湧入其中。


    十數個唿吸過去,一道虛影浮現,隨後從神像內走出,那是一個中年人,身上並未穿著神袍,而是一係青衫。


    他不像是庇護一方山水的城隍爺,更像是街角學塾中的教書先生,身上沒有什麽強大的氣息,反而散發著一股書卷氣。


    在成為城隍之前,中年人曾是臨福縣學問最高的人,也是深受當地百姓愛戴的縣令。


    如今被困百年,意識終於從沉睡中蘇醒,他的眼中並未流露出半點的茫然,反而滿是清明之色。


    其雙目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似乎對眼前的場景並不感到意外。


    「下神臨福縣城隍,見過幾位上神!」


    中年人禮數周全的一擺,隨後方才向著周文濤等人輕點了一下頭。


    雖然同屬大渝王朝,不過他乃是一地城隍,不受凡俗官員轄製,屬於山水正神的麾下。


    兩者不同體係,自然是無需拜見,哪怕是府君來到其麵前,也無需行下官之力,不用聽其吩咐等等。


    「陳木槿,將你所知道的事情,都一一說出來吧。」


    黎陽城的城隍開口,目中同時閃過一道精光。


    此話一出,周圍眾人麵色頓時一正,紛紛看向走下神台的臨福縣城隍,生前名為陳木槿的中年人。


    盡管結果已經定下,但有些事情的過程,卻還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一些大人物想要維持現在的局麵不假,但並不妨礙他們多獲取一些,有關暗中勢力的情報,如此方才能令自己更多幾分把握。


    「說完之後,我是不是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陳木槿輕歎一聲,目光越過眾人與幾名神祇,看向了正殿的大門外。


    他的視線像是穿過了重重建築與圍牆,落在了這個守護了數百年的縣城中。


    百年沒有看過了,雖然依舊有熟悉的感覺,但一些人和事,總就是變得陌生了許多。


    還記得東城的角落裏,有一顆老樹,曾經不少人在底下乘涼,如今卻已經隻剩下一截樹樁,可能是在枯死之後,被砍了去當做木柴生火了吧。


    也不知道那座當年自己,親手蓋起來的學堂,現在每日是否還有朗朗讀書聲。


    現在這個季節,是看不到大雪紛飛中,百姓舉著紙傘帶著年貨,臉上掛著笑容的相互串門了。


    其實許多人都不知道,他這一生最喜歡的事情,不是在燈燭下捧書而讀,反而是在夜裏與一些漢子,廝混在路邊的酒攤裏放聲大笑。


    聽著他們講起一天的見聞,說著各自的煩心事,他才感覺自己讀書會有用,將來要當官,把一夜一夜聽到的煩心事都給解決了。


    「我已經死過了,所以其實真的不在意,自己是否還能留在這個世間。」


    陳木槿幽幽歎了口氣,隨後收迴了目光。


    他看向麵前的人與神,自然是知道對方心中的想法,也知道自己是為什麽,還能重新看一眼這片天地。


    隻是有些事情,他忽然就不想說出來了,反正知道與否,那


    些大人物也不會在意。


    若非如此的話,當初他也不會被賊人暗害,最終被囚禁鎮壓百年,差一點便在無聲無息中金身崩毀,消散於天地之間了。


    沒記錯的話,一些事情其實在百多年前,他就已經不止一次通報了上去,請求上麵的大人物們,能夠投來一兩道視線,救一救此地受苦受難的百姓。


    可是就算他已經摸到了,暗中勢力的跟腳,然而發出去的傳訊卻石沉大海,不止是被隨手毀去了,還是在半途就已經被截下。


    以前陳木槿還會希望是後者,如今卻覺得哪一種都無所謂了。


    「將你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方才能夠救下更多的百姓,有朝一日能將暗中的勢力連根拔起。」


    周文濤開口,一副語重心長的說道。


    然而其話音剛落,陳木槿便麵露嗤笑之色,毫不客氣的便反問道:「有朝一日是那一日?」


    「數十年後?還是數百年後?」


    已經明白自身的結局,自然便無需在顧忌什麽,言語間的嘲諷根本毫不掩飾。


    若是那些大人物真有這個心,百多年前便已經解決了,也不會再有後來的種種事情發生。.


    聞言,周文濤等人紛紛沉默,盡管身居高位,但有些話確實是無法說出來,有些事情也的確是不能承諾。


    「陳木槿!」


    黎陽城城隍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怒意:「無需再表達心中的不滿了,快將所知道的一切說出來!」


    若非事關重大,他也不願在此地多耗時間,神祇離開自身的地界,不僅無法得到天地的加持,甚至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令自身的境界緩緩跌落。


    「既然你們想聽,那我便細細道來,隻是你們真的準備好了嗎?」


    陳木槿一眼掃過眾人,臉上浮現一抹冷笑之色。


    隨後他頓了頓,便繼續開口說道:「郡守的首席幕僚,其真身乃是一名妖族!」


    「南嶽正神已經墜入魔道!」


    「所謂的暗中勢力,涉及人、魔、妖、神!」


    「但凡加入此勢力的存在,其目的隻有一個,等待天武皇帝壽元耗盡,謀奪這一片大好河山!」


    城隍閣正殿之中,隨著最後一段話音落下,便在沒有其他聲音響起,仿佛就連唿吸聲都不存在。


    看著麵前的陳木槿,臨福縣縣令張清揚,以及身邊的捕頭與師爺,先後都露出了震撼震驚之色。


    然而當三人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周文濤與黎陽城城隍後,其臉色卻又是驟然變得蒼白起來。


    隻因不管是前者,亦或者是後者,在聽聞如此言語之後,卻是並沒有感覺到半點意外,更像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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