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什麽濃霧?”布萊恩追問。


    “我不知道……就是,霧。”王景山也無法對此做出解釋。


    他隻感覺,那迷霧裏肯定有什麽東西。


    麥爾肯當時的樣子就像被某種劇毒物給汙染了心智。


    接下來,王景山和布萊恩幾乎發動了全鎮民眾去尋找。但找了近一天一夜都沒有找到任何蹤跡。


    無奈之下,他們隻能上報空海保護區。上麵說兩天之內會派專員過來進行調查。


    麥爾肯警官的失蹤在這座風平浪靜十多年的小島引發了強烈動蕩。


    人們私下議論紛紛。流言蜚語長了翅膀般蔓延整座小鎮。


    而幾乎所有本地民都堅定地認為,愛德華夫婦的死亡與麥爾肯失蹤,一定與章魚神有關。


    因為暫停祭祀,太久沒有可口的祭品,導致衪動怒了。


    所以即便王景山和麥爾肯的妻子極力勸阻,他們還是堅持要給麥爾肯舉行葬禮。


    並且,後天傳統的祭祀日行程不變。


    葬禮當天,麥爾肯的妻子在門口哭得像個淚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一麥爾肯還活著呢!他幾十年如一日的為鎮子巡邏。你們這樣做對得起他嗎?”她撕心裂肺地喊叫,以期讓那些本地民們停止祭拜丈夫的靈牌。然而卻是徒勞。本地民們背對著她下跪,沒有一個人轉過身。


    王景山深深歎了口氣,上前遞給她一塊手帕。


    “夫人,你應該冷靜一下。”


    “謝謝。”女人將手帕牢牢攥在掌間,轉過頭囈語般問他:“王警官,您相信麥爾肯還活著嗎?”


    王景山沉默了一會,說:“無論他是否活著,我都會把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雖然本地民都堅信不疑這是“神降臨的懲罰”,王景山卻明白麥爾肯的失蹤與大章魚無關。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的章魚神。島民們口口相傳的古老海怪故事主人公,就是它。


    昨夜王景山幾乎一直與大章魚待在一起。


    他就是它的不在場證明。


    這詭異的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


    那迷霧背後隱藏著什麽?


    一個個疑問從王景山腦海閃過。


    他決定,也隻能先從史密斯教授那裏入手。


    因為即便到了如此時刻,王景山也不相信靈異事件。


    安格拉是一個很神奇的王朝。在這個國家,古老的蒸汽與科技新潮並存,廣闊的疆土造成了一部分偏遠閉塞之地注定還充斥著封建陋習。拿一個最簡單的舉例,現在不少人還認為大地是平的。


    而像王景山這樣出身貴族,從小有著良好教育的新人,隻信奉自己。


    要知道,隔壁瓦紮國的科技發展一向走在各大陸前沿。


    王景山見多識廣,心中便暗暗猜想那股詭異的迷霧,保不準就是史密斯折騰出來的。


    這個猜測並非無的放矢。


    畢竟有些消息是平民永遠接觸不到的。


    在被流放到亞科斯海域之前,王景山就隱約聽到過一點風聲。


    這件事也與他家庭劇變的原因相關。


    ——據說早在十幾年前,瓦紮國某科研組織便以投資名義注資參與開發亞科斯上的人工島。


    隻不過這個計劃失敗了。


    一是亞科斯海域上的自然島資源本就十分豐富,二是人工修建,石料、地礦的開采導致海洋汙染嚴重。


    五年前,安格拉王族就以環保名義下令停止項目。


    如今那座爛尾的人工島徹底荒蕪,猶如末日廢墟,隻剩下一堆建築廢料。


    王景山曾遠遠地看過一眼,上麵幾乎沒有一個活物。


    “喂?我想拜托你去幫我去查一個東西。”王景山撥通了阿德勒的電話。


    祭祀日那一天,章魚島前所未有的熱鬧。


    學校放假,人群集聚。沿路有好幾個免費提供吃食的小攤。


    碼頭上停著好幾艘滿載集裝箱的大船。水手、工人穿梭其間,賣力地搬運幹活。


    無數、成箱的魚被送了過來,再嘩嘩地投進海水中。


    身著皮裙、頭戴草環,臉上塗著紅藍顏彩的本地民們大聲唱著歌,在海邊跳傳統的印安舞蹈。


    沙灘上的篝火洶洶燃燒。忽然砰地!一聲,煙花在空中炸開,卷起層層氣流,如同一朵朵瑰麗的康乃馨。


    王景山來不及多看幾眼這場麵,便和布萊恩匆匆架馬車前往碼頭接人。


    上麵說空海保護區派遣的調查專員今天會抵達。


    他們很快就接到了人。


    隻是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王景山微微愕然:“謝法醫?怎麽會是你……”


    謝宜年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他提著銀色箱子,先忍不住在路邊垃圾桶吐了一會,用紙巾擦完嘴,才慢騰騰地轉身從懷裏掏出證件:“我隸屬於保護區特級警署。”


    布萊恩倒不是很驚訝。他揮了揮手說:“走吧,順路帶謝法醫參觀一下水祭典禮。他以前小時候可是在我們島上住過好一陣呢……”


    “還有這迴事?”王景山不禁側頭看謝宜年。


    對方輕描淡寫地迴答:“我母親是章魚島人。”


    這麽看來,保護區會派他來就不奇怪了。


    起碼比起外地人,謝宜年對章魚島還更熟悉。


    噠噠噠。


    馬車在道路間龜速行駛。


    看著窗外宏大的祭祀場景,謝宜年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今年典禮辦得真熱鬧。”


    “是啊。”布萊恩大拇指與食指交替搓了搓,道:“那名瓦紮國教授讚助了不少錢。”


    不知道是不是王景山的錯覺。他感到布萊恩在提起史密斯教授時,謝宜年的表情驟然冷了許多。


    隨後,三人先迴到警署。


    這次調查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解決的,謝宜年需要暫住這裏。


    警署內有好幾間空置宿舍,他挑了一間在王景山隔壁的放下行李。


    期間王景山和布萊恩表示想為他接風洗塵。


    謝宜年:“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逛逛。”


    接下來,布萊恩去參與祭祀日了。


    王景山留在警署工作。他正在翻閱章魚島上過往十年的卷宗,試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當王景山再抬起頭伸懶腰時,外麵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不知何時進來蹭沙發的小格雷打量著他,說:“你們這兒來新人了。”


    王景山意識到格雷在指謝宜年。


    “不是新人。”他解釋道:“是一名外地派遣過來調查的法醫。”


    像是想起什麽,格雷眼珠轉了轉,試探道:“晚上你們會一塊吃飯?”


    王景山站起身,隨手把卷宗壘好:“可能吧。”


    格雷:“祭祀日餐廳不開門。或許你需要在警署開火,做一些好菜款待客人。上次我送給你的章魚肉還有剩下嗎?”


    “早就吃完了。”王景山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唇,忍不住問:“你舅母上哪兒弄來的?那個肉還怪好吃的。”


    格雷:“……”


    他默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


    祭祀日結束後,接下來幾天,案件的調查再次陷入僵局。


    謝宜年見小鎮挖不出什麽線索,便將目光放在了王景山身上。


    “你當時為什麽要半夜三更出門?”他提出質疑。


    “我是被麥爾肯警官叫起來的啊,他說有人死了讓我一起出門。”王景山疲倦道。


    這個迴答,他也許已經解釋過成千上萬遍。


    當然,他隻說了迷霧的事,有意隱藏大章魚。


    謝宜年緩緩點了下頭,“行。”


    他走後,布萊恩拍了下王景山擠眉弄眼道:“夥計,你有沒有覺得謝法醫好像看上你了?”


    “沒有,你一定想多了……”王景山擺手。他感覺謝宜年就是個性冷淡,對誰都一副你欠了我八百萬的死魚臉。


    布萊恩壓低聲音說:“我們都知道,謝法醫是同性戀。你不是的話,最好小心點。”


    “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王景山不以為然。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隻大章魚,甚至打開手機在販售網站上選購起了清理藤壺的工具。一想到那些還沒清理完的藤壺,他就心裏直癢癢。


    “行吧……大城市來的人思想果然比較開放。”布萊恩嘟囔。


    上次賣掉金槍魚後,王景山的賬戶裏多出了十萬金幣。


    這筆錢對曾經的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現在卻讓他擺脫了流放的貧窮。


    他之前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初次接觸的海釣有天賦。


    那天在遇到大章魚後,他便知道八成是它在水下搞的“鬼”。


    羊毛出在羊身上。


    王景山很爽快地挑了一套最昂貴的清潔工具付款。


    心中也期待起下一次見麵。


    他與它還會再見嗎?


    會吧。他還沒有完成要幫它清理完藤壺的承諾。


    無人時,王景山總是會掏出兜裏那張隨身攜帶的卡牌反複把玩。


    不知道為何,潛意識裏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大章魚的存在。


    就好像……這是一場,隻有他一個玩家才知道的“秘密遊戲”。


    “叮鈴鈴!”


    座機電話響了。


    王景山走過去接起,“喂?”


    “是王警官嗎。”那頭傳來沉穩磁性的男聲,“我是史密斯教授。”


    “有事?”王景山不動聲色地問。


    “你有空嗎?”史密斯微笑著說:“我最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想邀請你一同欣賞。”


    “可以,我下班後都有時間。”王景山遲疑了幾秒便答應下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何況,他認為史密斯並不敢對自己不利。


    “那麽。今晚九點半,我在碼頭等你。”


    說完史密斯便掛了電話。


    夜深了。


    素色月光灑在海麵上,波光粼粼。


    王景山站在碼頭邊,眉頭緊皺,第五次低頭看向手中的懷表。


    他一度以為史密斯放了自己鴿子。


    就在時針過半時,一艘白色帆船終於緩緩向岸邊駛來。


    “很抱歉,我遲到了吧?路上有一些意外耽擱了。”史密斯說。


    王景山看著船,問:“我們要去哪兒?”


    “不遠,等會你就知道了。”史密斯狡黠地眨了眨眼。


    這無疑是一場冒險。


    但王景山還是踏上了他的船。


    就像命中注定般,他望著黑暗中的大海,心中升騰起陣陣冷意。


    半個小時後,他們抵達目的地。


    “人工島?”踩在柔軟的沙灘地麵上,王景山麵色變了。


    “是的。王警官,歡迎來到亞科斯最後的秘境。”史密斯彎腰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景山注意到剛才掌舵的船夫並沒有跟上來。他撫摸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腋下槍托,邁開長腿,全神戒備地與史密斯一起朝夜色中走去。


    “你要給我看什麽?”他問。


    “為了節目的最佳效果,請稍微有點耐心。等會你就知道了。”史密斯微微一笑。


    王景山左手伸進口袋裏,按在了遠程傳唿機的按鈕上。隻要有風吹草動,他隨時都可以唿叫布萊恩。


    與此同時,史密斯帶領他走近了一棟破敗的舊建築物內。


    從外表來看,這棟建築物像是修建到一半戛然而止的爛尾樓。


    可是史密斯按了什麽東西後,中間的兩根巨大柱子之間竟然彈出了一間銀光錚亮的電梯。


    “走吧。”他率先走進電梯內,朝王景山點頭示意。


    王景山卻抽出了槍,朝著他的頭,冷冷道:“在安格拉大陸境內修建非法通道,你到底在密謀什麽!”


    電梯即將合上,史密斯上前按了打開的按鈕。


    “請相信我。”他誠懇道:“我接下來要給你看的那個東西,一定會顛覆你的想象。我沒有壞心。事實上,我隻是一名海洋生物研究員。你大可以在這裏殺了我,還是說,你想跟我下去看看它?”


    王景山嘴唇哆嗦著,一邊擰動保險栓:“它?”


    “來看看吧,你會感興趣的。”史密斯的聲音裏,詭異地摻雜了些許誘惑。


    王景山不由自主地跟隨他進入了電梯。


    當然,他手裏的槍還一直對準史密斯的頭顱。


    一路上沒有其他人影。


    這裏靜謐得像是異度空間。


    走出電梯,在穿梭過重重猶如迷宮的冰冷實驗通道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水箱前。


    不,這簡直不能用水箱來描述。


    應該說是遊泳池。一個足足有七八個足球場那麽大的水池。


    透過高密度的防爆玻璃,蔚藍的液體中,正盤亙著那個東西。


    那個深紅色,有著無數蠕動著腕脛,被x形鐵鏈關押在其中的龐然大物,徹底暴露在了王景山的視線中。


    也許原本它正在昏睡。


    聽到動靜,它睜開猩紅色的眼睛,看了看史密斯教授,又看了看他,有些吃力地抬起一隻腕脛。


    腕脛浮在水麵上,如同招財貓那樣揮動手臂,機械地上下晃動,在跟他們打招唿。


    四目相對的一瞬,王景山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他踉蹌著後退半步,渾身血液逆流,順著血管猛烈地衝向心髒!


    “你…你怎麽敢……”


    他終於意識到,這個頂著海洋學教授頭銜的外國人在亞科斯到底密謀著什麽。


    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早有預謀。


    “看。”史密斯仰頭凝視著水池,眼中充滿了癡迷:“它簡直是上帝最完美的傑作,美得不可思議……”


    話音未落。


    下一秒,王景山舉槍朝向他,麵無表情往下扣動扳機。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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