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這樣吃,當心噎著啊!”熊阿四小心提醒道。


    李滄海對他笑了笑,拚命的將口中塞滿的食物咽了下去,又連喝了幾口肉湯,淡然地道:“熊師傅可真是好人啊!”


    “公子言重了,這好人的稱號,我可承擔不起。”熊阿四搖頭道。


    李滄海微微一笑,道:“熊師傅若是稱不上好人,那這世上豈不全都是惡人了?”


    熊阿四愣了下,他看著李滄海,憨厚一笑道:“公子這話說的,實在是讓阿四慚愧。我不過是個平頭百姓,也未做過什麽事情,如何能擔得起公子所說?”


    “哦?從未做過什麽事情麽?”李滄海淡然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十四年前,熊師傅可是做了不少的好事啊!”


    熊阿四臉色突然起了變化,他咧了咧嘴,搖頭道:“公子是說我替秦將軍一家收屍之事嗎?我對公子說過,那不過是秦將軍與我有恩,我為了報答他才去收屍的。”


    “恐怕當年熊師傅不僅是替他們收屍為報吧?”李滄海笑道。


    “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熊阿四臉色有些難看。


    李滄海拿起一個包子,捏在手裏,淡淡地道:“難道你忘了當年自己還救了一個人的性命?”


    熊阿四聞言,右手突然一抖,手中竹筷頓時掉落在了地上。


    “我……我不知道公子在說什麽。”熊阿四彎腰將竹筷撿起,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看著他道。


    李滄海微微一笑,道:“哦?熊師傅當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熊阿四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明顯有些心慌意亂,低聲說道:“不知。”


    李滄海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不急不緩地將包子吃完,淡然地道:“熊師傅,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熊阿四愣了下。他看著李滄海,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李滄海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開口說道:“這個故事,要從十四年前說起。當年一名鐵匠逃荒至洛陽。在饑寒交迫之際,遇到了一名貴人,這名貴人不僅給他飯吃,還給他開了家鐵鋪。”


    熊阿四臉色蒼白,唿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然而。沒過多久,這名貴人因通敵叛國,而被滿門抄斬。”李滄海歎了口氣,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幾十條性命,在一夕之間化作烏有。可是,所有與那貴人熟識之人,皆因害怕受到牽連,無人趕去收屍。屍體在炎熱的天氣下,曝曬了幾天時間。直到屍體腐爛發臭。”


    熊阿四眉頭緊緊地擰著,他雙手握拳,似乎陷入了某種迴憶。


    就聽李滄海接著說道:“眾人不敢出頭,那鐵匠卻敢,他不怕牽連,不懼惡臭,獨自一人前去收屍。”


    說到這裏,李滄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他將所有的屍體就地掩埋在了那貴人宅院之中,每個屍體便是一座墳丘。共六十五座墳丘。不過,有意思的是,這六十五座墳丘之中,卻隻有六十四具屍體。其中有一座是空墳。”


    “你……你究竟是什麽人?”熊阿四盯著李滄海,聲音明顯有些發抖。


    李滄海沒有迴答他,而是微微一笑道:“熊師傅莫要著急,這故事還未說完。”


    稍作停頓之後,李滄海接著說道:“六十五座墳丘,卻有一座空墳。這座空墳裏的屍體又去了哪裏?想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其實隻要知道當時那貴人家中,共有多少人口即可。”


    “洛陽城所有的人口,洛陽府都有記錄。是以,隻要去查看戶簿名錄,便可知曉具體人數。”李滄海眯了眯眼睛,歎息道:“可惜,有關那貴人家中戶簿名錄,卻不知被何人給撕了去。其實,六十五座墳丘,隻有六十四具屍骨,這已經很明顯了,有一人沒有死,所立的那座空墳,隻是個幌子。而屍體是鐵匠所收,墳丘也是鐵匠所立,這其中怎樣一迴事,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熊阿四臉色異常難看,他盯著李滄海,眼中盡是驚恐之色。


    “公子,這是怎麽迴事?”不知何時,店家被吸引了過來,他聽著李滄海所講的故事,頓時有些好奇地問道。


    李滄海笑了笑,說道:“其實很簡單,在鐵匠收屍之時,發現了一名生還者,為了保護那人,鐵匠才故意立了座空墳。”


    “哦,原來如此。”店家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他想了想後,又問道:“那戶簿名錄又是被誰給撕去的呢?”


    “戶簿名錄其實被鐵匠所撕,目的是為了保護那名生還者。”李滄海淡淡地道。


    店家瞪大了眼睛,搖頭道:“這不可能吧?戶簿名錄一般都是放在司戶堂,進入司戶堂的鑰匙也由司戶大人掌管,那鐵匠又如何能夠進入?”


    李滄海深深地看了眼有些失神落魄的熊阿四,說道:“這就是整個故事最高明之處。為了保護那名生還者,他就要想方設法的毀掉有關他的戶簿名錄,因為隻有這樣,才不會有人知道那貴人一家具體的人數。”


    “公子,這似乎不對吧,您開始不是說有六十五座墳麽?這不就說明具體人數了嗎?”店家有些不解地問道。


    “六十五座墳丘,不過是為了應付官府。畢竟剛將屍體埋起來,不會有人想著去挖開檢查,鐵匠所擔心的是以後。若是萬一有人開墳檢驗,沒有戶簿名錄,也就無法查出未死之人的身份。”李滄海說道。


    “如此說來,這鐵匠的心思倒也謹慎啊!”店家嘖嘖稱讚道。


    李滄海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想要毀掉相關戶簿名錄,就要從司戶那裏得到鑰匙。而司戶的鑰匙卻又是隨身攜帶的,所以,為了得到鑰匙,鐵匠開始觀察司戶的生活習慣。很快,他就發現司戶有去浴肆泡澡的習慣。而他,則想方設法的混進了浴肆,當了一名浴肆夥計。”


    店家聽得一頭霧水,他撓了撓頭。問道:“公子,這是為何?他為何要去浴肆當夥計?”


    “因為,司戶隻有在洗浴之時,才會取下鑰匙。”李滄海淡淡地道。


    店家恍然大悟。但隨即他又不解地道:“難道他想趁著司戶洗浴之時,偷走鑰匙?若是這樣的話,司戶難道不會發現?”


    “若是偷走鑰匙,司戶自然會發現。鐵匠所用的方法,卻比這個安全的多。”李滄海微微一笑。他左手拿起一個包子,右手拿著一根筷子,然後將筷子在包子上使勁摁了一下,那包子上立即出現一條筷子的痕跡。


    “這,就是鐵匠所用的方法。”李滄海說道。


    店家盯著那包子,似乎依舊一頭霧水,撓頭道:“公子,恕我愚蠢,我還是不懂。”


    李滄海解釋道:“鐵匠事先準備了一個軟泥之類的東西,然後趁著司戶洗浴之際。將鑰匙模型印在軟泥上,再將鑰匙放迴原處。之後,再根據軟泥上的模型,重新做出一把鑰匙,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得到了進入司戶堂的鑰匙。”


    “竟然是這樣!高,果然是高!”聽完李滄海的解釋,那店家忍不住稱讚起來。


    李滄海點了點頭,說道:“鐵匠所做的一切,並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報恩。從這點來說。他確實是個重情重義的義士。”


    店家也跟著點頭,讚歎道:“正是,正是。能不怕牽連而去收屍,又為了保護他人。冒險毀掉戶簿名錄,真乃義士也!”


    不過,很快店家驚咦起來,他總覺得這個故事似乎有些熟悉。


    滿門抄斬,收屍,鐵匠。浴肆夥計……。


    店家忽然吃驚的看著熊阿四,道:“熊大哥,這個故事,怎生與你如此相似?”


    一直臉色慘白,頭上不斷滲出汗水的熊阿四苦笑起來:“事到如今,我也沒必要再隱瞞了。公子所說的那個鐵匠,就是我。”


    那店家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


    熊阿四歎了口氣,看著李滄海道:“公子,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知道這些?”


    熊阿四想不通,這些事情,他從未與人說過,為何眼前這名俊秀儒雅的年輕男子,能夠將這些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甚至好似他親眼所見一般。


    李滄海盯著熊阿四,神色淡然地說出來自己的名字。


    “李大人?您就是那位救聖駕於危難,屢破奇案,人稱‘在世狄公’的李大人?”熊阿四驚愕地問道。


    李滄海摸了摸鼻子,他還從不知道,自己竟然在民間還有‘在世狄公’這樣的稱號。


    “那些都是誇張之辭,本官確實是李滄海,難道你有所懷疑?”李滄海問道。


    熊阿四與那店家同時跪了下去,連道不敢。


    熊阿四對李滄海的身份,沒有任何懷疑,能夠精準的說出有關他的一切,除了近日名揚天下的李滄海,又有誰能夠做到呢?


    “起來,坐下說話。”李滄海淡淡地說道。


    兩人站了起來,卻並沒有坐下,而是彎著腰站在一旁。


    李滄海見狀,溫和一笑道:“兩位不必拘禮,坐下說話,本官還有些話想要問你們。”


    兩人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會,才坐了下去。


    “本官此番前來,並非是為了追究你當年毀掉戶簿名錄之事,你大可放心。”李滄海溫和地說道。


    熊阿四苦笑著道:“當年之事,確實如大人所說,是我偷偷溜進了戶簿堂,撕掉了戶簿名錄。大人若是懲罰草民,草民也無話可說。”


    李滄海淡然一笑道:“此事,本官就當沒發生過。其實,就算你毀掉戶簿名錄,也起不到太大作用。若是有人開墳查驗,一樣可以查出那名生還者的身份。”


    熊阿四頓時愕然,他不解地看著李滄海,當年之時他仔細謀劃,這戶簿名錄才是最為關鍵的,可李滄海為何說,沒有這名錄依舊可以查出那人身份?


    見他一臉疑惑,李滄海淡淡地道:“秦家六十餘口,隻有一名幼童,其餘之人皆是成年之人。本官今日開墳查驗,隻找到六十四具成年屍骨,卻沒有孩童屍骨,這就是最明顯的破綻。若是本官沒猜錯的話,那生還之人,就是秦複將軍之子秦鶴!”


    熊阿四長長地歎了口氣,他這才發現自己所安排的一切,其實漏洞百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聽李滄海接著說道:“秦鶴當年不過六歲,而秦家又隻有他一名孩童,若是有人開墳,豈不是很容易就想到生還者的身份?”


    “大人說的沒錯,當年生還之人,確實就是秦將軍之子。”熊阿四歎了口氣說道。


    李滄海點了點頭,說道:“將當年之事細細說來。”


    熊阿四沉默了片刻,他似乎陷入了久遠的迴憶,過了好一會,他才說道:“秦將軍為人豪邁,仗義疏財,我就是在秦將軍的資助下,才開了那家鐵器鋪。當年,我在外地購買鐵器,卻驚聞秦將軍通敵叛國,被抓了起來,交由三法司會審。我便立即趕迴洛陽,可我還是來晚了一步,等我迴到洛陽之時,秦將軍已經被滿門抄斬。”


    熊阿四臉上盡是哀傷之色,李滄海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熊阿四眼角滑落幾滴淚水,接著說道:“秦家被滿門抄斬,而且就在秦家宅院之內,整整三天,都沒有人敢去收屍。我受過秦將軍恩惠,不能替秦將軍伸冤,但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入土為安啊!好在當年尚未去世的狄公得知此事,貼出告示,尋人收屍,我便揭了告示,前去收屍。”


    熊阿四雙拳緊握,他似乎很不願想起這段往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說道:“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我踏進秦家時見到的一幕。地上的泥土都被血水染成了褐色,整個院子,散發著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而秦家眾人的屍體,則被堆在了一起。”


    “被堆在了一起?”李滄海敏銳地發現這其中蹊蹺,皺眉問道。


    熊阿四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喘著粗氣,額頭上青筋跳動,咬牙切齒地道:“應該是行兇之人,在殺人之後所為,有幾具屍體身上還掛著拖屍鉤。我猜,他們必定是為了查看有無活口所為。”


    李滄海眼神微冷,心中怒火頓時湧了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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