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寵愛,曆來與風月無關。


    她曾經天真不懂,可是現在卻懂了,最是無情帝王家。


    “僅此而已?”


    成宣帝喃喃道,連他都覺得她們生得如此相像,因此生出了惻隱之心麽?


    “陛下說是便是,陛下說不是便不是,臣妾人微言輕,在這後宮中自顧不暇,哪裏有功夫替秦王做什麽?”


    淑妃抹了下眼角的淚,倘若她曾經不是那般天真,他也不必活得這般辛苦。


    “你這是在怪朕麽?”


    成宣帝歎氣,連一個旁觀者都覺得他苛責了秦王,況且是他本人。


    “臣妾不敢,臣妾此生隻求陛下福壽綿長,孩子喜樂安康,旁的再無所求。”


    淑妃垂眸,為此她願意做任何事,曾經她不屑也不想做的事。


    “小十一長大之後,你希望他成為人上之人麽?”成宣帝在賭,卻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有何意義。


    如若她真的活了,為何不直接承認反而千方百計隱藏呢?


    “臣妾隻求,麟兒無需上戰場,做個閑散王爺安然一生……”


    淑妃說著說著,忽然又哭了。


    曾經他也問過自己,希望琛兒如何,她說希望他能替陛下守衛這大燕河山……


    她以為,因為他愛她,便會給他前程似錦一世繁華,不想她這番話竟然親手將兒子送上了戰場。


    “嗯。”


    成宣帝斂目,看著窗外的蓮池出神。


    南宮門。


    經曆了宮內亂七八糟一陣內訌,四方城門轟然洞開,蕭琛一行不費一兵一卒便進了城,三萬禁軍盡數繳械投誠,常勝軍帶領的江北軍迅速占據了整個大燕皇宮。


    “不、不好了!主子,江、江北軍進宮了!”


    侍衛連滾帶爬進來,身後的人節節敗退,含元殿外的沈家軍已經所剩無幾。


    “江北軍進宮你慌什麽?”


    江陽坐在高位之上,睥睨的眼神如同在看螻蟻。


    “是常勝軍!常勝軍戰旗在前,禁軍投誠了,咱們人數太少根本敵不過,江北軍已經到殿外了……”


    侍衛摸了把額上的冷汗,兄弟們覺得情況不對,假裝反抗幾下便降了,畢竟大勢已去,再掙紮無異於以卵擊石罷了!


    “常勝軍?蕭琛的人?”


    江陽這才迴過神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白日夢,隻不過比平日裏做夢要久一些罷了。


    很快,大殿外就傳來打鬥聲,沈家私軍潰散如一盤散沙,而後江北軍接管了含元殿,當先進來的便是夜影和夜魅。


    “郡王,請吧。”


    夜影走近,並未示意江北軍拿人。


    “天晴呢?不是說她迴來了麽?”


    江陽郡王掃了一圈,沒看到有熟悉的身影,隨即想到了什麽。


    “這不是郡王該操心的事兒,您有那功夫不若想想餘生該如何度過吧。”


    夜魅衝他翻了個白眼,雖說他是因為郡主的計策才動了太子的,可是他給陛下下毒複又奪位準備登基稱帝,這些並非是別人設計便能做得出來的。


    江陽聞言麵如死灰,大喜大悲之後的心也像是被人奪走了魂魄般,如同一具毫無生氣的行屍走肉。


    蕭琛領著南瑾瑜徑直去了太辰宮,守門的宮人瞧見來人,通傳都來不及,徑直將大門打開。


    “秦王殿下,陛下有請!”


    桂公公笑臉相迎,雖然原先過得無比滋潤的總管大太監顯得極為憔悴,不過此刻臉上的喜色卻半點兒也做不得假。


    “嗯。”


    蕭琛微微頷首,睨了南瑾瑜一眼,見她神色如常,於是牽起她的手,大步走進內殿。


    此刻已是午時,由於宮變宮內人心惶惶,再加上被限製出太辰宮,成宣帝的午膳還未送來。


    “陛下餓不餓?臣妾在小廚房做了點兒吃的,您先將就吃點兒。”


    淑妃娘娘端著托盤進來,殿外的宮人都識相的退到一邊,以至於蕭琛他們進來都未發覺。


    “好。”


    成宣帝拿了個餅就吃了起來,最尋常的南瓜餅,他卻吃出了屬下的味道,曾幾何時,她也給自己下廚做過吃的,後來幾年便不怎麽做了。


    “好吃麽?”


    淑妃也拿了個咬了一口,小廚房的火候不好,再加上她這個身體是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做出來的味道也不知道會怎樣。


    “好吃。”


    成宣帝眨眼,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在南瓜餅裏放點鹽的操作,欽天監曾預言過,逆天改命折的是他的壽,成敗與否也未可知。


    “那臣妾……呃!秦王來了。”


    淑妃笑道,話到一半抬眼便撞見立在殿門口的蕭琛和南瑾瑜,兩個人都穿著常勝軍的戰袍,看起來卻無比登對,俊男美女的搭配養眼極了。


    “兒臣救駕來遲,父皇受苦了!”


    蕭琛隨之行了一禮,視線卻始終停留在案幾上那碟南瓜餅上,因為,那上麵放了鹽!


    成宣帝反應倒是淡定,蒼白的麵容多了幾分笑意,道:“起來吧,你能迴來,便是朕最大的心願。”


    “謝父皇!”


    蕭琛走近,視線依然盯著那碟南瓜餅,以至於忘記了要和淑妃打招唿。


    “咳!秦王殿下是否餓了?不如坐下來嚐嚐?”


    淑妃咳了一聲,視線停留在好奇的南瑾瑜身上轉了轉,伸手拉住南瑾瑜,“天晴郡主也坐下吧,這都晌午了,午膳還不知幾時能傳過來。”


    “是!多謝淑妃娘娘!”


    南瑾瑜驚得猛地一縮手,繼而發現在場的人全都盯著她看,複又將手伸迴淑妃手中,拿帕子擦了擦,道:“娘娘我的劍有毒……”


    “啊?有毒?那我會不會死?”


    淑妃驚得險些蹦起來,隻是卻沒有半點兒發怒的跡象,反倒是上下打量著南瑾瑜。


    先前便聽說這丫頭跟在秦王身邊去淮南之時,曾經一劍斬下三位外家高手,據說傷者死狀淒慘,嚇退了不少山匪,原來是因為她劍上淬了毒……


    “娘娘莫怕,不會中毒的,臣女隻是擔心。”


    南瑾瑜盡量克製自己不尖叫出聲,畢竟她聽到的是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心聲,不過看蕭琛那個妖孽的樣子,約莫也是不知情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淑妃拍著胸口道,見蕭琛盯著碟子裏的南瓜餅,忍不住勸道:“秦王殿下不餓嗎?為何不吃呢?”


    “多謝淑妃娘娘。”


    蕭琛抿唇,取了塊南瓜餅吃了起來,神色活像是白日青天見了鬼。


    母妃做的甜點,都會撒一層細海鹽粒,因為她說那樣吃起來就不會甜得牙疼了,眾人都說淑妃是因為生得像母妃才得以在這宮裏盛寵不衰,不想她竟然連細節都學得如此之像……


    “好吃麽?”


    淑妃小意問道,完全是一副看孩子的神色,隻是她自己卻沒發覺,這張生得過分年輕的臉和她慈愛的笑著實有些違和。


    “好吃!淑妃娘娘這手藝,不若改日教教臣女吧,秦王殿下想必也十分喜歡呢。”


    南瑾瑜甜笑道,將淑妃的注意力拉迴來。


    “哦,你也喜歡嗎?好呀,過幾日得空了你進宮來我教你做,這南瓜餅是最簡單的東西了,我還會做許多別的。”


    淑妃笑道,絲毫沒有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刁鑽模樣,反倒顯得平易近人。


    “那臣女便先謝過淑妃娘娘了。”


    南瑾瑜滿口應下,也不管蕭琛遞過來的疑惑目光。


    畢竟,她們一個是榮寵正盛的年輕宮妃,一個則是秦王的未婚妻,說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好說好說,反正我平日裏也閑得慌,你進宮來我正好有人能說說話。”


    淑妃心情極好,似乎已經忘了需要隱藏些才能不被懷疑,畢竟兒子死裏逃生,局麵扭轉不說,至少她不必繼續替兒子擔驚受怕了。


    “等她與琛兒成親之後,你就不能時常召她入宮了。”


    成宣帝忽然道,並沒有說出心底的疑惑。


    “也對……陛下不說臣妾險些忘了,那不如天晴你晚些嫁?”


    淑妃歎了口氣,這丫頭她瞧著便喜歡,這性子比當年她娘不知道強多少倍,也因此她的命數會比她娘更好吧!愛心999


    “啊?”南瑾瑜懵了。


    “噗!”蕭琛嗆著了。


    “淑妃,你好歹也是個長輩,豈能這麽戲弄孩子們?”


    成宣帝看不下去,想笑又隻能礙於顏麵忍著,不過想想他們的婚事也是因為他才拖延至今,瞧著雖然不長,不過也是時候成親了。


    “父皇英明!”


    蕭琛鬆了口氣,聽父皇這話的意思,應當是不會再阻撓他們成親了,別的都不重要。


    “臣妾說笑的……”淑妃訕笑,再次將南瑾瑜的手拉過來,拍了拍,“成親了也能進宮來,本宮聽聞你醫術高超,直接去太醫院領個職就是了。”


    “可是這……”


    蕭琛本想拒絕,不過見她兩眼放光的樣子,複又沉默了。


    “這個法子倒是可行,不過話說迴來,淑妃千方百計將人弄進宮來,不會是為了將她拉到自己宮裏聊天兒吧?”


    成宣帝睨了她一眼,算是變相的準了。


    “自然不是!臣妾還沒有這麽不濟,後宮之中太醫多為男子,醫女不多且醫術不高,天晴若能進宮來,當時大家的福音。”


    淑妃反駁道,私心當然是有,可是更多的還是替她找個進宮的借口罷了。


    “……”


    蕭琛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隻能默默地歎了口氣。


    禁軍換防,排查監管,所有的事情結束,天色已經將黒了。


    眾臣依然留在含元殿中,太子黨接連入獄,清白者皆拍手稱快。


    “咳咳!”


    桂公公拿了聖旨來,走路的模樣依然是往日那副架勢,隻不過麵上帶著笑。


    “桂公公來了!陛下可還安好?”


    永寧侯為首的清流紛紛問候,太子與江陽郡王雖然雙雙被擒,可是他們卻依舊不放心陛下的病情,若非親眼見到,誰說都沒用。


    “諸位大人放心吧,陛下安好,讓灑家傳旨來了。”


    桂公公頷首,緩緩展開了手中的聖旨。


    “近來朕因真假太子一事被軟禁太辰宮中,幸得秦王救駕,如今已是無礙,明日早朝照舊,諸位愛卿無需憂心,欽此!”


    宣讀完閉,便見小太監將聖旨傳遞下來,給眾臣一一傳閱以辨真偽。


    “臣等領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叩拜,高興的痛哭流涕的激動的失望的懊悔的,眾生百態盡收眼底。


    後殿屏風之後,成宣帝坐在輪椅在,神色淡然的看著這一切。


    “走吧,迴去休息。”


    成宣帝擺擺手,他對這樣的日子感到厭倦了。


    “兒臣、臣女恭送陛下!”


    蕭琛和南瑾瑜躬身行禮,目送成宣帝離去,卻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麽。


    成宣帝一走,空落落的後殿便隻剩下蕭琛和南瑾瑜,兩人極有默契的轉身出去,直到出了皇宮大門,才開口說話。


    “淑妃娘娘是怎麽迴事兒?”


    蕭琛單刀直入問道,饒是再如何相似,他也著實不敢胡思亂想,隻能說這女子太過聰明,竟然連細枝末節的東西都能學得一模一樣。


    “殿下……聽了別激動。”


    南瑾瑜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透著幾分擔憂。


    “嗯?淑妃有什麽問題麽?”


    蕭琛眯眼,母妃的母族是異族,在邊境部族爭奪戰中被滅族,因此她也不可能是母妃的妹妹之類的,再說了,母妃與她年紀差了快一輩。


    “淑妃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畢竟這種事兒不好定奪,可是她的靈魂的確是有問題的……”


    南瑾瑜揉了揉太陽穴,希望自己說出的話不會嚇死人。


    讓她這麽個三觀正的大好青年說這種怪力亂神的話,當真是要了卿命了啊!


    “此話怎講?”


    蕭琛挑眉,眼底閃現出強烈的情緒,正如他之前吃到南瓜餅時的反應那般。


    “我聽到淑妃娘娘的心聲,她說老天保佑琛兒完好無損的迴來了,她這個做娘的懸著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南瑾瑜將聽到的原話轉述出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蕭琛。


    “難怪那個南瓜餅……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蕭琛抿唇,想到當初她進宮時與自己談合作的情形,忽然覺得自己遲鈍又蠢笨。


    若非是母妃的話,一個黃毛丫頭又怎麽可能知道他最想要的東西呢?


    “我瞧著今日陛下的神色也不大對勁……”


    南瑾瑜眨眨眼,而後抿唇不語。


    有些話她不想說,卻不得不說,有些話她倒是想說,可是卻一點兒也不願意說!


    “所以?”


    蕭琛忽然想到方才她將輪椅推過來的時候,似乎有意無意觸碰了陛下的肩膀,原以為她是無意碰到,不想她竟然……


    “聽到些該聽的,還有些不該聽的!”南瑾瑜抿唇,心裏惆悵了。


    “說來聽聽,不如便先說那不該聽的吧?”


    蕭琛失笑,這丫頭近來脾氣見長,不過他卻越來越適應這種交流方式,沒有廢話也無需拐彎抹角。


    “哦,陛下打算宣召退位做太上皇,覺得心累不幹了。”


    南瑾瑜喪氣道,畢竟比起一國之君來,她更希望自己的丈夫隻是個閑散王爺。


    “那該聽的呢?”


    蕭琛失笑,這丫頭想什麽去了這般不開心?


    “陛下覺得淑妃娘娘便是先貴妃娘娘,他拿十年陽壽換來的逆天改命之術,似乎真的成了。”


    南瑾瑜歎了口氣,自古帝王多薄情,不想成宣帝這麽精明一世,竟然也會做出這種令人唏噓的事情來。


    “所以你為何不開心?”


    蕭琛見她苦著張臉,約莫也能猜到一二,這隻狐狸的心思在他麵前總是那麽不屑於遮掩。


    “我很開心啊,起碼暫時是這樣的。”


    南瑾瑜歎氣,淑妃娘娘真善良,知道若是他做了那個位置,後宮三千美人,她不搞點兒事兒做隻怕會被氣瘋吧。


    可惜,帝王繼位,後宮不可能空懸,選秀亦是必然……


    或許南召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適合隱居?


    “南召傳信來了。”


    蕭琛覺得此事繼續這個話題顯然是引火自焚,不若待他處理完之後再告訴她也不遲,於是轉移了話題。


    “水晶的信嗎?”


    南瑾瑜眼睛一亮,白水晶女士最終還是乖乖留在了南召,美其名曰生完孩子再出來浪,實則是被她大哥哥的美食攻略收服了。


    “嗯,看字體是她的。”


    蕭琛點點頭,遞給她一封信箋,視線轉向了窗外。


    南瑾宸離家之時將南錦汐和四姨娘接走了,隻是她們卻沒有迴南召,畢竟局勢不清路途遙遠,南府已是四分五裂,風光不再,處理那些事兒還得費些功夫。


    “瞧瞧她都寫了啥。”


    南瑾瑜強行轉移注意力,也不大想問他若是繼位當如何之類的問題,如今局麵混亂需得花費大力氣整頓,那些事兒都是後話了。


    蕭琛翻閱著案幾上的折子,那是他臨出宮時成宣帝差人送來的,幾乎堆成山。


    馬車停在秦王府後院,南瑾瑜惆悵的合上白水晶的信,心情沉到穀底。


    “南召出事了麽?你這麽擔心。”


    蕭琛見她到家也沒發覺,隻好打斷她沉思。


    “沒……她隻是問我,婚服是否需要改,沒有旁的事兒。”


    南瑾瑜歎了口氣,整個人都不好了。


    接連奔波了數月的疲憊,連帶著先前的擔憂和壓力,似乎盡數在這一刻被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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