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江麵素白一片,唯有船隻經過的地方冰裂開成水路,遠遠的看過去像是幾條泳道,江水露出來的線條比直。


    “那是什麽?你們瞧見沒?”


    白水晶的神色微微有些困惑,眸光中折射出微暗的色澤,襯的一張臉略有幾分陰鬱。


    “什麽?江麵上有什麽嗎?”


    白瑾堂疑惑道,仔細的掃了一遍遠近處的江麵,卻發現一無所獲。


    “果然是我眼花麽?”


    白水晶揉了揉眼,眼底的疑慮加重幾分。


    有時候她看到的東西是與尋常人不同,也因此時常懷疑自己是否瘋魔了,正如方才她看見微白的冰麵下似乎有東西遊動,不過一晃眼就不見了,她便不好堅持說自己看見了……


    “你瞧見了什麽不對勁的東西麽?”


    南瑾瑜湊過來幾分,挨著白水晶的臉看出去,循著她的視線停留在遠處的江麵上,疑惑道。


    “唔,許是我眼花了吧,我瞧見冰麵下有大團大團的黑影,不過眨眼就不見了,所以也不確定。”


    白水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兩人立在船頭迎著江風,冷得直打顫。


    “都進來吧,外頭風大。”


    蕭琛發覺跟在身邊的人一轉身就聊天兒去了,倒也沒惱,隻是下意識覺得她們在外麵容易染了風寒。


    “好。”


    南瑾瑜頷首,拉著白水晶往船塢裏鑽,低下頭的瞬間,船身忽然劇烈的一抖,緊接著後麵那條船已經翻了個底兒朝天,砸在脆弱的冰麵上發出轟隆的巨響。


    “敵襲!戒備!”


    夜影喊了一聲,眾人立刻拔劍棄船。


    船上的馬車行李落入江麵裂出來的冰窟窿中,夜影等人身形較快,幾乎在船遭到撞擊的時候,便飛身躍起,踏著冰麵掠到前麵這艘船上來。


    “遭了!是水鬼。”


    夜魅麵色微沉,視線掃向蕭琛,似乎在等他示下。


    眾人自覺的圍城個圈將南瑾瑜和白水晶擋在中間,麵對船邊不斷裂開的冰麵,陷入了未知的恐懼中。


    “我說呢方才看著不對勁……”


    白水晶喃喃道,麵色有幾分緊張。


    自己跟白瑾堂去南召,身邊沒帶幾個人,這下好了,不僅不能自保還給別人添麻煩,萬一出什麽事兒可如何是好!


    “你兵器呢?”


    南瑾瑜見她緊張得麵色發白,忽然抓住她的手腕,驚覺她指尖捏著一把針,才意識到她的兵器就是這些針。


    “就這個……”


    白水晶訕笑道,看著南瑾瑜手裏的軟劍,忽然替自己的女配劇本感到悲哀。


    老天爺這是擺明了偏心麽?怎麽她一個女二連兵器都沒有別人厲害了?


    “你跟緊我。”


    南瑾瑜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按理說她如今的功夫已經比青衣好上許多了,隻是實戰經驗遠不如青衣來的多,因此她也沒想著逞能衝上去,不過保護下弱小無依的白水晶還是可以的。


    “好!”


    白水晶連連點頭,原主的功夫就不怎麽好,再加上她練功怠惰,時常被綠毛龜嘲諷日後嫁人了打不過夫家被人修了雲雲,不想至今未能嫁出去。


    咻咻!


    江麵上的浮冰之下,忽然有些東西次第躥起來,黑色的水靠直衝天際。


    “來了!”


    慌亂中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繼而刀劍紛飛,血色幾乎在水鬼出水的瞬間便飛濺開來,迅速染紅了船塢邊的江麵。


    “這種貨色也有膽來?”


    夜白笑嘻嘻道,娃娃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看著卻冰冷如江麵上折射的陽光,沒有半點溫度。


    “有些不對勁……”


    蕭琛蹙眉,銀色身影微微往前站了幾分,與身後的南瑾瑜他們拉開距離,瞧著像是要吸引水下隱匿者的注意力。


    水麵再次飛出一批潛水者,數量是方才的兩倍,隨著冰麵破裂的範圍擴大,船塢周圍的陰影也在迅速擴大。


    “當心!”


    夜魅猛然出聲,身影卻瞬間消失在甲板上,幾秒之後,滿是血水的身形再次出現,儼然是從水下走了一遭迴來,隻見他麵露驚駭之色。


    “如何?”


    整艘船上唯有蕭琛還淡定得出奇,神色似乎有幾分走神,遠遠的睨著江對麵的岸邊。


    “密密麻麻都是水鬼,數千人之眾……”


    夜魅被冰水凍得瑟瑟發抖,因為方才穿過船隻下水查探,這會兒身上隻穿了單衣,幾乎凍成了冰渣子。


    “快穿上。”


    夜影一手將他的大氅給夜魅披上,還不忘給他塞了個湯婆子,那還是方才翻船之時臨時從馬車裏掉出來他接住的。


    “我沒事。”


    夜魅睨他一眼,攏緊了身上的大氅,開始運功暖身子。


    “下麵竟然有數千人之眾?”


    斬下第三波來襲水鬼的白瑾堂等人,有些體力不支的迴過頭來,驚駭之意溢於言表。


    對方有數千人之眾,饒是他們這行人功夫再高,被困在這寬闊的江麵之上,鈍刀子割肉也能一點點將他們屠殺殆盡……


    “主子,怎麽辦?”


    夜影衝上前,將白瑾堂和夜白他們換下來,心底也有些發寒。


    這種陣仗隻怕對方為了殺他們也是絞盡腦汁布局許久了,不惜損耗這麽多人手也要將他們斬殺於此!


    “守!”


    蕭琛微微凝眉,出神的視線收迴來,掃了一眼體力漸漸不支的夜白和青衣,好看的唇抿成一條線。


    “青衣你下來!”


    南瑾瑜上前幾步,出手斬下靠近青衣的兩個水鬼,語氣再平常不過。


    “不行……”


    青衣有點慌,侍衛當中她的功夫無疑是最弱的,此刻幾輪敵襲下來,她已經受了幾處傷,體力開始不支了。


    “下去!”


    南瑾瑜見她倔得不行,衝白水晶使了個眼色,緊接著便見白水晶手裏的絲線往青衣身上一繞,輕而易舉便將人帶到了她身邊。


    “姑娘!”


    瞬間脫力後退的青衣慌了,眼底震驚又惱怒的瞪著白水晶,責備的話卻無法說出口來。


    “你別瞪我啊,我脾氣不好。”


    白水晶衝她挑了下眉,收迴手上的金蠶天絲,笑盈盈的看著南瑾瑜打架。


    按理說侍衛護住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小瑜明顯比她這丫頭能打,就算是換著休息下也比死了傷了的來的強,因此她站小瑜這邊!


    “咳!青衣不敢。”


    青衣咬唇,委屈巴巴的瞧著南瑾瑜在前拚殺,又瞬間的錯覺和欣慰,眼底卻擒了淚。


    姑娘是怕她就這麽死了才讓她下來的,可是這樣的場麵她如何不多留些體力想想自保呢?


    “嗯哼,我瞧著你倒是挺敢的,擦擦你的眼淚啊,別一會兒白侍衛覺得我欺負了你。”


    白水晶笑道,抱著手觀戰,準備一會兒上去替他們誰頂上一陣子。


    她這功夫雖然不濟,不過守著船邊切蘿卜她還是可以的,不過是動作不大好看而已。


    “他不會。”


    青衣哭笑不得,這白姑娘的性子竟然比郡主還火辣,直接的令人都不好意思不說真話。


    “但願吧。”


    白水晶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麵上倒是沒有多焦慮。


    想當年在大漠之中的時候,她有幸親眼見過蕭琛用他的異術,可怕的控製術幾乎是無敵的存在,不知道在這天寒地凍的江麵上會不會再次看到?


    “白姑娘似乎……並不害怕。”


    青衣覺得自己緊張的模樣就要爆表了,再看白水晶居然在打哈欠,便有幾分哭笑不得。


    這位是不是在暗河地下城呆久了,因此對敵我實力估計不準確呢?


    “不,相反的我很怕,不過……”


    白水晶故意拖長了音調,循著南瑾瑜喘氣兒的空檔道:“小瑜你家殿下在幹嘛?看風景嗎?”愛網


    南瑾瑜剛斬下船邊露頭的一排,被她這麽問了,微微側過臉去,便瞧見蕭琛立在船頭處,夜影和夜魅奮力拚殺護著他,看不清他的神態。


    “唔,你不如問他去?”


    “噗!”


    白水晶搖頭,顯然這妞兒似乎還沒見過蕭琛可怕的控製力,再看白瑾堂那邊動作已經慢了許多,好幾招都險些被拆,身上也掛了彩。


    “不行,沒工夫貧嘴了,我去幫你大哥哥。”


    說完,飛身到了白瑾堂身後,遠遠的開始處理他應付不過來的那些漏網之魚。


    除了渡船的船夫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在抵抗襲船的水鬼,而船塢再如何結實,也發出來“哢哢”的爆裂聲,顯然,被斬殺的狠了,水底的水鬼們已經換了法子。


    “不好,船漏了!”


    船夫大驚失色,撐船的動作再怎麽加速,也趕不上船漏水的速度,整條船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停滯下沉。


    “眾人聽令!”


    沉默許久的蕭琛忽然開口,銀色身影立在船頭處,寒風激蕩著銀色的袍子鼓起,像是一尊雕像般冰冷。


    “在!”


    整齊的聲音傳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銀色身影微動,蕭琛勾了下唇角,“退!”


    夜影和夜魅對視一眼,往後撤了幾米,重新和身後的南瑾瑜他們形成個小圈子。


    南瑾瑜想開口卻來不及,又擔心幹擾他,便隻能抿唇後退,視線停留在遠遠立在寒風中的蕭琛。


    隻見他玉白的指尖凝聚的寒氣猛地散出來,繼而整個空間似乎都靜止了,陷入柔軟的虛空中,聲音光線空氣唿吸都慢了下來,周圍的寒冷卻瞬間消失般,整個人陷入溫暖的餛鈍中。


    “我……的……天……呐……”


    白水晶的尖叫聲拖成了長長的戲腔,扭曲在時空間隙中,聽著都不真切,她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控製術的可怕之處,不想她見過的竟然隻是九牛一毛。


    “噓……”


    南瑾瑜衝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畢竟在餛鈍中作哪怕一丁點兒小動作都是十分困難且耗費心力的事兒,眾人保持著幾秒鍾前的神態和動作,陷入了相對靜止中。


    巨大的江麵上,次第躍起的黑水鬼一一被寒風掃迴冰冷的江水之中,緊接著破碎的江麵浮冰開始以船塢微中心,迅速的再次凝結成冰麵,直至擴散到岸邊。


    “哢哢哢哢”的凍結聲巨響無比,脆弱的薄冰被層層凍結之後,像是被刀切過的冰層,形成了詭異的扭曲裂痕。


    立在船頭的銀色身影隨著冰麵的凍結整個人也漸漸結了層霜雪,像冰雕般一動不動,控製著方圓百裏的冰麵。


    轟!


    直至船塢之下的破洞被凍住,半空中直線砸向冰麵的黑水鬼如同從高處墜落的螻蟻,摔得粉身碎骨。


    “好了,咱們走吧。”蕭琛緩緩收迴手,整個人緩緩向後倒去。


    餛鈍的空間猛地一蕩,寒風四起,冰雪飛散在江麵上。


    “唔!”


    南瑾瑜被寒風吹得嗚咽一聲,恢複自由之後立刻奔向前麵的蕭琛,接住徑直往後砸下來的銀色身影。


    “主子!”


    “殿下怎麽樣了?”


    眾人圍上前來,看著南瑾瑜一言不發將人抱在懷裏,想伸手去接卻被她避開。


    “你們都別靠近,仔細凍傷。”


    南瑾瑜提醒道,掌心的內力源源不斷的輸出,試圖將凍成冰坨子的人解凍。


    “郡主你這樣很耗心神……”


    夜影想勸被夜魅拍了一巴掌,隨即立刻閉嘴了,眾人將他們圍在中間,安靜的等待著。


    一炷香後。


    凍成冰雕的蕭琛逐漸迴暖,麵色已經有了幾分血色,隻是卻遲遲沒有醒過來,依然保持雙目緊閉。


    “噗!”


    強行渡真氣的南瑾瑜被霸道的寒冰真氣衝擊得一口血噴出來,由於經脈受損,幾乎無力再運氣,整個人呆呆的看著昏睡不醒的人,眼底噙著淚。


    “姑娘,你別這樣……”


    青衣上前拉她,沒拉開。


    “來,把他們都扶起來,地上太涼。”


    白水晶的腦子最清醒,衝白瑾堂使了個眼色,便見他與夜影一道兒強行把蕭琛抱走,而後她才與青衣將南瑾瑜拽了起來。


    “我沒事。”


    南瑾瑜驚覺自己脫力,轉頭看向蕭琛,神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他為何不醒?”


    “秦王殿下的脈象很亂,內力透支誘得蠱毒提前發作了,氣血攻心暈過去了。”


    白瑾堂搭完脈,給了眾人這麽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隻是他眼底的不確定和一閃而過的驚懼,卻沒逃過白水晶的眼。


    “所以說休息過來就好了麽?咱們不能呆在這兒,敵人埋伏在先,萬一還有後手就麻煩了!”


    白水晶立刻出言,試圖替他緩解撒謊的尷尬。


    “走,先離開這兒再說。”


    南瑾瑜迴神,見夜影將蕭琛縛在背上,抿唇不語。


    眾人齊齊看向她,見她的情緒略微緩和了幾分,才鬆了口氣,附和道:“走!”


    江麵的薄冰被人為冰封起來,連帶著周圍的溫度都低了,再加上冰麵太滑,步行的速度便十分緩慢。


    行了大半天沒走出多遠,反倒是摔得更多。


    “等等!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南瑾瑜覺得虛弱的自己純粹是拖累,青衣和水晶扶著她走得隻會更慢,倘若敵人還有後手,他們都要死在這兒……


    “不若屬下來背郡主,夜白你們各自負責一人,能走得快些。”


    夜魅忍不住出聲,雖說這麽做不合禮數,可是性命攸關,他也顧不上這許多。


    “不必!方才大家損耗都較大,自己走已經這般吃力,若是再背著一個人,誰也都不出去。”


    南瑾瑜搖頭,他們傷得都不輕,這不是辦法。


    “我知道了!”


    白水晶見她篤定的眼神,忽然靈光一閃笑了起來。


    南瑾瑜指了指十幾米外的船塢,道:“誰還有力氣施展輕功返迴船塢?”


    “我去,我輕功好。”


    夜白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她要做什麽,但是他依然選擇相信南瑾瑜。


    “去將船塢上的船槳和皮筏子取來。”


    南瑾瑜指了指船塢邊上綁著的筏子,又看了眼依然昏迷不醒的蕭琛,默默咬住了唇。


    首先他們得活著脫離危險,然後再考慮他的問題……


    “郡主,這是為何?”


    夜影有點著急,他們體力透支得厲害,天寒地凍的體力消耗更快,若是不能趕緊離開這兒,再來一波敵人,隻怕都要將小命交代在這兒。


    “滑冰。”


    南瑾瑜言簡意賅,已經轉身拉著白水晶去撿冰麵上的刀劍,兩人動作不快但是神色卻是一掃之前的陰鬱,瞧著竟然有些開心。


    “我也不知為何……”


    白瑾堂被侍衛們看得有些發毛,隻得攤手道。


    “我也來!”


    青衣跟上去,這種看似愚蠢的行為,卻屢次在姑娘身上出現大量奇跡,盡管她不知道滑冰是為何物。


    一炷香之後。


    夜白幾乎拚盡最後一點力氣,將船塢上的皮筏子和備用的船槳都取了過來,再看南瑾瑜等人竟然撿了一堆劍折成半臂長的殘刃扔了一地,也有點傻眼。


    “這是……在幹嘛?”


    “做鞋!”青衣頭也不抬的迴了她一句,順道撿了半截往他腳底一比劃,“正好。”


    夜白嚇得後退幾步,繼而腿軟的跌坐在冰麵上,由著青衣將奇怪的斷刃綁在他腳底上。


    “踩住了,然後怎麽走一會兒看姑娘教你們。”


    青衣說完,確保他兩隻腳下都綁結實了,才拍拍手站起來,自如的滑了兩步走開,以保持安全距離,畢竟腳上的是刀刃。


    “哦……”


    夜白轉過臉,便見南瑾瑜遠遠的過來,衝夜白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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