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的天似乎有放晴的跡象,聽了淮南軍的慘狀,南瑾瑜心情似乎也跟著明媚起來。


    “照原計劃守城,沒有秦王殿下的命令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南瑾瑜強忍住笑意,一本正經道。


    裏頭這太過細膩的聲音聽著無端覺得陰柔,想來這位能為了秦王殿下拚命的小俞公子定然與秦王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穆白便釋然了。


    “是!穆白遵命!”


    “東邊的城門就全倚仗穆侍衛了,倘若有危機情況,無比第一時間通知夜魅,洛縣的一切事務皆由他全權掌管。”


    南瑾瑜想了想補充道,倘若真的出了什麽事兒,自然是大活兒聽夜魅的更可靠,自己隻適合做個寂寂無名的謀士而已。


    穆白聞言一愣,麵上浮現出幾分笑意來,“是!請小俞公子放心。”


    外頭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南瑾瑜發覺內室的榻上已經沒了蕭琛的影子。


    猛地一迴頭,整個幾乎被霜雪覆蓋的人就立在她身後,正安靜的看著她,說話雖然痛苦,麵上卻帶著幾分喜色,仿佛在誇她能幹。


    “你怎麽又下地了?”


    南瑾瑜歎了口氣,抬手便去扶他,卻被他往後一退避開了,一雙妖孽的眸子混著銀色的光澤,像極了雪山天邊的極光,透明澄澈。


    “怕你、被欺負。”


    蕭琛動了動眉眼,慢悠悠飄迴內室去,沒事兒人似的在榻上躺下去,表麵上神色如常,實際上身上的衣裳已經又汗濕一次,而後凍成了冰霜。


    “……”


    南瑾瑜抿唇,想說點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


    算了,依這家夥的倔強性子,就算她把人打倒在地,他也還是會擔心自己有沒有受傷。


    洛縣西城門。


    青衣和夜白補了一小覺,而後便馬不停蹄的帶了東西往城門去,昨兒夜裏他們收工之後就趕迴去休息了,到這會兒還沒見過淮南軍的慘狀呢!


    “哎哎哎,白侍衛您聽說沒有,淮南軍昨兒夜裏被綠林好漢點了營,今兒天兒不亮就蹲在咱們城門下頭哭城啊,聽聞祖宗是十八代都給問候過了……”


    侍衛笑嘻嘻說著八卦,這些燕京來的大官兒們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比如眼前這位白爺,喜歡的就是他身邊那個眉清目秀的冷麵小侍衛,這兩人膩歪的,哎喲!真是開了眼了!


    “哪兒有那麽多可問候的,三代都找不齊,別說十八代了!”


    夜白挑了下眉,那張帶著小酒窩的娃娃臉笑得有幾分滲人。


    “可不是麽,兩代都夠嗆吧……”


    青衣打了個哈欠接話道,幹他們這行的,若是隻會罵娘,那遲早要死在那張嘴上,再說了,那幫烏合之眾本就師出無名,沒要他們的小命已是殿下心慈。


    “咳咳咳咳咳!”


    起話題的小侍衛尷尬得險些將自己嗆暈過去,反正他們這些小夥頭兵隻關心銀子軍餉發不發,冬衣夠不夠,哪兒管得了大人物們做了什麽呀!


    他可什麽都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啊……


    “差人將東西搬上城樓去,咱們去會會那幫孫子!”


    夜白拍了拍侍衛的肩膀,險些將對方嚇得腿一軟跪地上,幸虧被跟著走上前的青衣扶了一把。


    “站穩了,洛縣沒了縣令縣丞,你們便是這洛縣的主心骨。”


    青衣說完,頭也不迴的上了城樓。


    “姐姐好颯!”


    夜白笑嘻嘻衝青衣做了個口型,最終還是沒說出聲,隻是看在別人眼裏,這兩斷袖又在眉目傳情了。


    “……”


    青衣轉懶得理他,直接轉開眼,心底有些東西到底還是變了。


    洛縣西城門的守衛長是個為人圓滑的老人,自打賑災的車隊進了城,一切調度便都聽從驛站傳過來的,早上不給開門也是他下的令。


    “白侍衛來啦!今兒要弟兄們幹點兒什麽?”


    守衛長貓著腰上前,視線觸及夜白和青衣對視那幾秒,卻沒事人似的打開了話匣子,沒有半點兒大驚小怪的模樣。


    “今兒什麽也不幹,守著城門便是。”


    夜白笑著答了,從城樓上看下去,視線停留在縮在牆根角不肯離開的淮南軍身上轉了轉,若無其事的收了迴來。


    “那……這下頭的人……”


    張守衛長意會的點了點頭,知道自己賭對了。


    淮南軍雖說是臨時湊起來的烏合之眾,但是他們可都是土生土長的淮南一帶的人,為何會一夜之間便被人端了營地?


    這簡直侮辱智商匪夷所思,不必多想,定然是有高人故意為之,所以他便往洛縣城裏頭那位大人物身上安了安,果不其然很合理……


    “嗯?這下頭有人麽?在哪裏呢?我最近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日夜趕工賑災救濟,眼神兒都不行了呢!”


    夜白打了個哈欠,娃娃臉上的笑意忽然一收,語氣聽起來充滿了玩味。


    “是是是!白侍衛說的極是,這下頭哪兒有什麽人呐!前幾日的流民都領了過冬的物資和安置銀兩離開了,剩下些周邊的流民昨兒夜裏也連夜離開了,這下頭如今什麽都沒有,隻是有些赤條條的野貓野狗叫喚,著實令人憂心。”


    張守衛長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連連附和道,根本不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太過大聲兒會讓人給聽了去……


    “哦?流民連夜離開了?這是為何呢?”


    夜白佯裝不知,一副你說什麽我都信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個來走走過場的紈絝侍衛,絲毫不顧及百姓疾苦。


    “聽聞……昨兒夜裏有人在淮河裏頭發現了染了疫病的牲口,大夥兒經曆了水患心裏害怕呀,也不管這傳聞是真是假,就連夜拖家帶口的離開洛縣,一哄而散了。”


    張守衛長說的繪聲繪色,還時不時往城牆下瞅瞅,瞥見一些衣不蔽體的士兵怨毒的眼神,心下明白了些什麽。


    淮河裏頭的牲口……說的便是這些個為了利益上趕著來找茬兒的大頭兵吧?


    至於染了疫病這一出戲,的確是唱得十分適時,倘若再慢一步,被人率先占了先機,洛縣城裏的某些事兒便瞞不住了,屆時遭殃的還是洛縣以及那些受人蠱惑的百姓!


    “哎呀!這麽嚇人呢?淮河裏竟然有牲口呀?”


    夜白故作詫異道,刻意拔高了聲音。


    他驚訝的語氣和誇張的神色著實激怒了城下瑟瑟發抖的士兵,可惜他們此刻連穿的衣裳都是靠早上在城下頭搶來,更別說兵器了,衣不蔽體自然矮人一截,甚至連身份都無法證明!


    “說來也真是奇怪呐,淮河雖然泥沙多,可是一直以來都是沿岸百姓的命脈,說裏頭有染了疫病的牲口這話,許是造謠的可能性居多……”


    張守衛長竭力配合道,一副您大人不說小的們就瞧不見事實的模樣,著實是實力派的演員了。


    “今兒這天兒……要變吧?”


    沉默了半晌的青衣終於忍不住聽他們來迴打太極,冷淡的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怎麽說?”


    夜白湊上前來,娃娃臉上帶著笑,視線一一掃過城下的人,卻沒發現為首的那幾個,難免覺得有些可惜。


    倘若昨兒夜裏將他們連鍋端了的話,這會兒大概便能高枕無憂了呢!


    “看天邊的雲彩,今兒後半夜許會有雨,快入冬了呢。”


    青衣指了指遠處的天際,姑娘教過她看天象變化,雖不若欽天監那般神神道道講究多,但是她試過許多迴都十分準確。


    “如此……”


    夜白瞧了眼守衛長,笑道:“天色晚些我們再過來,給大夥兒添置些冬衣。”


    “是!多謝白侍衛關心。”


    張守衛長睨了一眼已經準備好卻沒有扔下城門的物資,心底明白了幾分。


    膽敢趁火打劫動歪心思的那些人,不僅討不了好興許還會折騰掉半條命,這次隻是個警告便讓他們這般狼狽,倘若是真動起手來後果不堪設想……


    天色漸晚,西城門外那些罵了大半日娘而後嗓子都啞了的士兵們,一個個萎靡不振的圍成圈,像是被霜打過的喪家之犬。


    夜白和青衣用過晚膳才從房間裏出來,再次出現在城樓之上。


    “這天兒果然說變就變啊!”


    張守衛長摸不清他們的路數,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說什麽發放物資的事兒,就算城下這些人後半夜凍死幾個,也不是他們能置喙的。


    “還真是!這天兒說變就變了呢!”


    夜白感慨道,神色輕鬆無比,旁若無人的看著夕陽西下。第八書庫


    “秦王殿下有令,洛縣城外既然傳聞發現染了疫病的牲口,城門便暫定封閉不開,每日定時向城外流民投放冬衣和安置糧,膽敢違令不尊者,一律按軍法處置。”


    青衣板著臉說完,將一枚彩色羽令遞給守衛長,微微往後退了一步。


    張守衛長心驚的看著掌心裏躺著那枚羽令,頓時明白自己這些天歪打正著的聽令行事,竟然換來了傳聞中的秦王羽令,被世俗磨沒了的熱情和激動又激蕩在心間。


    “下、下官多謝秦王信任!”


    傳聞秦王影衛用羽令傳信,外人但凡持了羽令,便可以此為憑證要求影衛替他辦事,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兒,有求必應!


    “殿下說,洛縣的守衛們辛苦,待到賑災事宜完畢,定會請旨替你們論功行賞。”


    青衣依然麵無表情,殿下是不可能顧及這些的,隻是姑娘吩咐他們這麽做,自然也是為了穩定人心,這是更加懷柔的策略。


    “下官不敢!下官定然不負殿下所盼,守住洛城!”


    守衛長沉聲道,周圍的士兵見狀一一跟著行禮。


    他們這些人守在這一方城池上便是數十年,這樣的情懷也不是縣衙那些富得流油的衙役們能懂的。


    “記住你們今日的話,洛縣是否能安穩渡過劫難,便靠你們了。”


    夜白偏著頭,心底對南瑾瑜的看法再次改觀。


    這便是夜魅總與他說的得人心比武功高更厲害的意思吧?


    “阿……嚏!”


    忙活了大半日的南瑾瑜剛歇下,便覺得鼻尖癢癢,連打好幾個噴嚏之後,滿眼淚花的坐在桌前,有點懷疑人生。


    之前她總覺得蕭琛這王爺做的不要太輕鬆,每日還有工夫來撩她,如今這才幾日,她便累得手腳酸痛叫苦不迭,若非他還需要靜養幾日,她真想索性撂挑子不幹了!


    “著涼了?”


    內室榻上的人微微動了動,疑惑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


    他身上的霜雪卻已經化了不少,隻是空氣中還有些寒氣,像極了剛下過場雪,冷得徹骨。


    “啊我沒事,許是過敏了。”


    南瑾瑜搖頭,取了塊毛巾擦了下臉,覺得困倦的臉都恢複些許精神,才繼續迴桌邊坐下。


    “今兒便到這兒吧,剩下的不用管了。”


    蕭琛不忍心看她累成那樣,心裏卻有了別的想法。


    畢竟,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事兒竟然還有人能替,並且做得很好,雖說一開始她寫字的速度著實慢了些,不過經過這幾日之後如今已經十分利落了。


    “那不行,還剩下那麽多,今兒要不不處理完,明兒又多了怎麽辦?”


    南瑾瑜擺擺手,反正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就這麽幹呆著也是挺無聊的,找點事兒做反而能充實些。


    “明兒……”


    蕭琛欲言又止,原本他想說他將蠱蟲重新壓製進入睡眠之後,身體感覺好多了,不過見她這麽認真,索性就算了。


    “怎麽?”


    南瑾瑜每注重他的神色語氣,一心隻想著幹活兒。


    “無事,再過幾日我便好了吧?”


    蕭琛勾了下唇,這清閑日子他多少年也過不了一迴,就當是偷個懶吧。


    “嗯,我覺得你這會兒說話就和早上判若兩人,指不定過兩日就能活蹦亂跳的了……”


    南瑾瑜點點頭,敷衍的語氣聽著有些好笑。


    “若不是親眼見過你救夜白,我大概要考慮你是否在唬弄我了。”


    蕭琛搖頭,越熟悉便越覺得這丫頭的心思十分單純,她想要的不過是純粹簡單的日子,因此才會顯得步步為營。


    “唬弄?”


    南瑾瑜聞言險些從椅子上蹦起來,不過想想他還是個病人,也就淡定的坐迴去了。


    “殿下有心情開玩笑了,想來動動眼睛動動腦子的活兒也可以做了吧?今天這些我替你處理完,明兒您還是自己個兒弄吧!”


    蕭琛原本還樂的臉,聞言瞬間黑了,卻沒辦法反駁她半個字,隻要悶悶道:“噢。”


    一晃眼,又過了三日。


    前幾日隻能插科打諢的人,這幾日精神已經恢複大半了,除了受疫病影響的損失的三成功力暫時未恢複以外,蕭琛瞧著已無大礙。


    叩叩叩!


    “主子,夜影迴來了。”


    夜魅立在門外,身邊站著滿身風霜的夜影,沉默得嚇人。


    “進來。”


    南瑾瑜端著藥出來,蕭琛還在耳室中,便想也不想開口應了。


    “可以進去了?”


    不等夜影應聲,夜魅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條件反射道。


    畢竟眼前這扇門自打第一日關上後,至今已經快一月未打開過了!


    “無妨,殿下病灶已除,你們若是不放心,也可以不進來。”


    南瑾瑜搖頭,畢竟是死亡率極高的病,謹慎些也不是什麽壞事兒。


    “殿下這是……已經好了麽?”


    夜魅喜極而泣,捂著臉背過身去,不想身邊的人竟然立著未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嗯,好了,徹底的有抗體的不會傳染那種好了。”


    南瑾瑜微揚勾了下唇角,故意逗他們道。


    “嗚嗚……哇!”


    門外的夜魅忽然放聲大哭起來,素來以老練狠辣著稱的人哭得像個三歲的孩子。


    “咳咳!我是不是惹禍了?”


    南瑾瑜衝聞聲出來的蕭琛吐了下舌頭,將涼好的藥遞給他,麵色略有幾分擔憂。


    “無妨,過來坐下,給我說說什麽叫有抗體。”


    蕭琛結果藥盅,一手拉著她往桌前一按,一副勤學好問好學生的姿態。


    “……”


    南瑾瑜頓時無語,這妖孽進來總拉著她問許多奇奇怪怪的事兒,她又不是百科全書,她怎麽可能什麽都知道啊?


    門外,哭過之後完全放空的夜魅還在發呆,轉身撞到身後立著的人,才反應過來夜影還在。


    “哭完了?”


    夜影的聲音悶悶的,連日奔波在外,顧不上好好休息吃飯,自然顯得憔悴些,迴來一看他還沒哭呢,這家夥竟然哭成這樣了?


    “嗯……”


    夜魅尷尬的抬手擋臉,不想對麵的人已經遞過來一方帕子,幹淨的灰麻帕子,瞧著便像他的人一樣生硬。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夜影拍了拍他的肩膀,推門走了進去,留下獨自愣神的夜魅,以及裏頭驚得大眼瞪小眼的南瑾瑜和蕭琛兩個人。


    這、這、這……簡直是活見鬼了吧?


    夜影竟然會關心人麽?說出來的話還這麽合時宜且溫柔體貼?


    我的天哪!


    “屬下參見主子!屬下迴來遲了,請殿下責罰。”


    夜影立在門前,滿腦子滿眼都是方才門外那個哭得像個孩子的人,心裏就像有一萬隻螞蟻在爬,驅使他想狂奔出去。


    “你瞧著夜魅這會兒能罰你麽?”


    蕭琛莫名其妙來了這麽一句,完全不像是他往常會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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