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廢棄多年的義莊在燕京西南郊的永安河邊兒,除了人跡罕至之外,風景倒是極好。


    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雖然簡陋,卻能及時醫治那些受傷的孩子,從不經意瞧了一眼,變成了排長隊等著開方子拿藥,南瑾瑜忙得馬不停蹄。


    “青衣,那邊的幾個可以叫過來了,重傷的叮囑她們按時換藥,外傷的等大夫來正骨。”


    “是,郡主。”


    青衣應聲出去,便見百毒先生與毒娘子已經領著幾個官醫來了,迴頭道:“百毒先生他們來了,姑娘要不先用點吃的?”


    “啊?終於來人了麽?現在才下午吧就吃飯……”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抬頭看了眼天,夕陽西下,這確實是該吃晚膳的時辰了。


    “主子也沒吃呢。”


    青衣見蕭琛提著食盒過來,小聲說完便轉身溜了。


    隻要主子在他們這些影衛就最好自覺的消失,否則被人強行塞了一嘴狗糧,還隻能保持微笑,那實在太慘了!


    “唔,他不是在帶孩子麽?”


    南瑾瑜憋笑,想到之前蕭琛帶孩子帶得不錯,便讓青衣將那些半大孩子都送到他那兒去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如何了。


    “夜白領人看著那群孩子,有的都吃飽了睡了,照你說的沒有喂得太多,暫時狀況都還不錯。”


    幽涼的聲音傳進來,隨即便瞧見銀色衣袂飄進帳篷裏。


    四麵透風的簡易帳篷並遮不住什麽,不過周圍的影衛倒是自覺的迴避了些,隻有外圍的禁軍紋絲不動的守著,如雕塑般。


    “那就好,我還以為時辰尚早,不想天都快黑了。”


    南瑾瑜往旁邊讓了讓,示意蕭琛在另外半邊椅子坐下。


    這裏幾個帳篷都是臨時搭起來的,沒有多餘的椅子,剛下過雨的野外條件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不過總好過沒有座兒吧。


    “我站著,你先吃。”


    蕭琛將食盒放下,而後一一打開,裏麵的菜式不多但好在幹淨還熱著明顯是京兆尹徐大人專程給他送來的。


    “我、咕咕咕……”


    南瑾瑜抿了下唇,剛想說自己不餓,肚子便不爭氣的叫了起來,這才想起來她大早上吃了些點心之後便一直沒有吃東西,這會兒見到了飯菜竟然開始低血糖頭暈了!


    “吃吧,若是不夠,一會兒天黑咱們迴去再吃,這裏的事兒差不多處理完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交代給百毒先生,後續他們會照看。”


    蕭琛笑著搖頭,這裏距離城內著實不近,下午忙著追查疑犯以及排查身份便忘了這個茬兒,直到方才徐大人送食盒過來才想起來,這丫頭該餓壞了。


    “我吃不了那麽多。”


    南瑾瑜拿了個雞腿毫無形象的啃起來,順便夾起一塊兒肉遞到他嘴邊,“這個瞧著好吃。”


    “主子,大理寺卿到了,請主子移步說話。”


    夜影掀簾子進來,瞧見的便是這一幕,整個人呆了呆,而後又退了出去,直接撞在了大理寺卿季永安身上。


    “哎喲!”


    季永安看熱鬧的機會被人打斷,捂著頭往後退了退,好奇的神色溢於言表。


    聽聞裏頭那位天晴郡主便是淩風那小子心心念念要娶的,可惜人家根本不多看他一眼,沒得得罪了秦王,這陣子可不對付了!


    “抱歉大人!大人多擔待些。”


    夜影麵無表情道,明明是道歉的話,說得卻像是被人欠了他幾百兩銀子般,堪稱慘無人道。


    “無妨無妨……這個秦王殿下這會兒方便見一見微臣嗎?陛下口諭命微臣來交接下案子,順帶給您問個安。”


    季永安笑著站在一旁,簡簡單單幾句話,讀書人的氣質盡顯。


    “夜影,請季大人進來。”


    蕭琛的聲音從帳篷裏傳出來,仿佛方才那一幕當眾喂食的情節不存在般,淡定得令人佩服。


    “是!季大人,殿下有請。”


    夜影頷首,隨即退到一旁,作了個請的動作。


    季永安這才掀簾子進去,視線自然而然看向桌後的椅子,看見的卻是正在吃飯的南瑾瑜,躬身行了一半的禮僵住了。


    “微臣……”


    “免禮,季大人請說。”


    蕭琛立在一旁,視線停留在專心吃肉的南瑾瑜身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這隻狐狸心裏頭,吃飯睡覺排第二,便沒有排第一的事兒了吧?


    “呃……是!”


    季永安驚覺他盯著天晴郡主瞧了許久,連忙轉開眼,重新組織語言。


    “陛下收到密信之後,立刻召集微臣數人進宮商議對策,陛下說殿下勞苦功高受累了,迴王府歇三日算沐修,賞賜的事兒稍後擬旨,旁的案子相關的事兒三日後進宮再議也不遲。”


    “那對策呢?”


    蕭琛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宮裏頭那位是怕他這會兒進宮要求將小狐狸娶過門麽?


    嗬嗬,還真是怕他手中的棋子被人吃了呢!


    “案子微臣會配合京兆尹徐大人等徹查到底,倘若秦王府得了什麽新的線索,還請殿下通融則個,微臣替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謝過殿下了。”


    季永安賠著笑臉,仿佛對季淩風和秦王兩人之間的恩怨半分也不知情。


    反正季淩風那小子又不是他親兒子,總不能因為他一個,秦王殿下連整個季家的人都不待見吧?


    “季大人言重了,秦王府的人會全力配合,這裏交給大人,一會兒我的人便撤了。”


    蕭琛眉眼不動,場麵話都說的極其敷衍。


    季淩風坑了他一把,如今季家還想著來攀關係,那是當他死了麽?


    “是,那微臣便告退了……”


    季永安睨了一眼依然再吃東西的南瑾瑜,心底忍不住歎了口氣。


    淩風那個孩子真是倔啊,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這麽個主兒!


    敢在秦王殿下麵前吃飯吃得麵不改色的女子這天底下有幾個?再說這食盒是徐大人專程捎來給秦王殿下的吧?


    “嗯,本殿還有事兒,不送。”


    蕭琛挑了下眉,對他東看西看十分不滿。


    倘若不是季永安一把年紀算得上兩朝元老,他定然不會給他好臉色,更別說讓他在這兒打量小狐狸了。


    季永安連忙退了出去,踉蹌的腳步在門外一傾斜,被夜影扶了一把才站穩,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又道了聲“謝”才轉身離開。


    “這就完了?”


    南瑾瑜吃得興起,一時間沒收住,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三層食盒已經空了大半,隻剩下些蔬菜,還都是水煮點綴的那種。


    “吃飽沒?”


    蕭琛頷首,摸了摸她的腦袋,想到之前她害怕的樣子,心裏忍不住有些歉疚。


    下午找到她的時候便該將人直接領迴去,這下好了,說是沐修實則是暗中查案,也不知道這幾日還見不見得著人!


    “飽、飽了,呃!”


    南瑾瑜打了個嗝,臉上有些掛不住,畢竟吃了人家的飯,還啥也沒剩下,“殿下怎麽辦?迴程好幾十裏,能不能找個別的地方吃飯?”


    “無妨,我有吃的。”


    蕭琛笑道,從袖中拿出來兩個白麵饅頭,郝然是發給那些孩子之後剩下的,這會兒都涼透了。


    “呃……涼了硬吧?”


    南瑾瑜訕笑,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轉身便瞧見這家夥慢條斯理的啃饅頭,吃得端莊秀麗,仿佛他嘴裏的不是饅頭,而是佛跳牆之類的極品名菜,頓時覺得有些上頭。


    “還好。”


    蕭琛見她震驚的樣子,忍不住解釋下,他素來不挑食,就算是挑食也看心情,涼了的白麵饅頭沒什麽不好,隻是硬點兒。


    “……”


    南瑾瑜見他吃得津津有味,便擱下茶盞靠在桌邊歇著,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充滿驚恐,反倒平和又安寧。


    夕陽西下,天邊最後一絲光亮消失。


    京西義莊救出來的傷員已經返城安置,留下的隻有徹查的軍隊,禁軍封鎖了方圓十裏,一切情況直接向宮裏上報。


    南瑾瑜隨著秦王府的影衛返京,此刻正坐在蕭琛麵前,與他共乘一騎。


    因為隻有快馬代步,而她……不會騎馬!


    “若是覺得困了,就先睡會兒,這會兒迴去約莫要夜裏才會到了。”


    “噢,好。”


    南瑾瑜打了個哈欠,側身窩在他懷裏闔上了眼。


    雖說南瑾宸那個便宜弟弟與她著實算不得多熟吧,可是人一走她這心裏便惦記上了,再加上這無比酸爽的一天,她是真的累了。


    雨後的夜晚空氣清新,蟲鳴鳥叫河水潺潺,仿佛他們出門是郊遊來的,絲毫沒有經曆了一場大戰的勞累。


    “吸溜!”


    南瑾瑜感覺自己的口水就快流出來了,猛地抬了下頭,卻發現他們沒走官道,反而走了條算不上太齊整的小路,不過瞧著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又餓了麽?”


    蕭琛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籠著她的鬥篷微微敞開了些,透出頭頂上的月光來。


    “沒……不餓,就是突然醒了,以為口水流出來了。”


    南瑾瑜揉了揉眼睛,將他胸口的衣襟揪了揪揉成一團,微涼的布料似乎已經汗透了,抬眼看了下他微微發紅的臉便知,都是這鬥篷惹的禍。


    “要喝水嗎?”


    蕭琛不以為意,幾乎將她當成個小孩兒了。


    “要。”


    南瑾瑜點點頭,索性將腦袋從鬥篷裏探出來,微涼的夜風迎麵吹在臉上並不冷,於是順手將鬥篷解了擱在一旁。


    “會著涼。”


    蕭琛睨了她一眼,眉眼不動道。


    “我是大夫我說了算,阿……嚏!”


    南瑾瑜嘴硬,不等她話說完,便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惹得周圍一陣哄笑。


    “瞧吧。”


    蕭琛掃了眼四周,笑聲立刻戛然而止,馬蹄聲四散而開,像群撒了歡兒的馬兒,完全不受約束。


    “鼻子癢癢……”


    南瑾瑜揉了揉臉,接過水袋子一口氣喝了大半袋,腦袋也清醒了不少。


    瞧他們今日的行動速度來看,不難推斷蕭琛應該早就查到了這個地方,隻是在等行動的契機吧,她今日這麽做也不知道是好事壞事?


    “我的人在十多裏外的西北邊找到些線索,險些耽擱了。”


    蕭琛見她精神好了許多,便提了提今日的事兒。


    “噢,見到死鴨子了麽?”


    南瑾瑜以為他想問關於另一波綁匪的事兒,便想起來自己劍上的毒,有些心驚卻也感激。


    若是沒有那毒,她隻怕連第一波都逃不過……


    “什麽死鴨子?”


    蕭琛手一抖,顯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死鴨子是我給另一波綁匪的頭子取的綽號,一行四人,二死二逃。”


    南瑾瑜順著馬鬃毛,覺得這匹黑馬不大高興的打了幾聲哼哼,便收迴了手。


    “二死二逃?”


    蕭琛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想到影衛迴報的消息,忍不住心驚。


    “沒發現屍體麽?”


    南瑾瑜不解道,難道逃走那兩個又迴來了然後給他們收了屍?不大可能啊!


    “現場隻有幾灘血水,而後便追到了大巫女的蹤跡,跟到了這邊來。”


    蕭琛凝眉,難不成那些毒是這丫頭用的?


    “我的天哪!那也太可怕了……”


    南瑾瑜深吸了口氣,手不由自主擱在自己劍尖上,她迴頭得把見血封喉的化屍粉一類的玩意兒弄掉才行!


    這也太危險了!


    “現在知道怕了麽?”


    蕭琛感覺自己的唿吸都停住了,之前不敢想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兒,直到看見她人沒事才安心,於是一路跟到義莊,提前讓影衛行動了。


    “我也是剛知道……毒娘子給藥的時候也沒提醒我這玩意兒這麽狠呐!”


    南瑾瑜摸摸鼻子,想到那毒對自己似乎沒什麽用,不僅如此,活蠱對她似乎也沒什麽效果,難不成她是百毒不侵的麽?


    “什麽毒?”


    蕭琛猛然間意識到他們在說的似乎不是同一迴事兒,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我、我劍上的毒啊……”


    南瑾瑜緊張的舔了舔嘴,聽到四周的馬蹄聲又遠了幾分,知道自己這迴大概在蕭琛的影衛裏徹底出名了。


    “那幾個人是你殺的?”


    蕭琛後知後覺,本以為那些人是大巫女殺的,因此後來活捉了人便直接送去了白府,留著是個禍害,不若做個順水人情。


    “我沒殺他們……這毒見血就……就成一灘血了,我被大巫女綁走的時候還剩半幅骸骨呢!”


    南瑾瑜有些糾結,人確實是因為她死的,可是她隻是為了正當防衛,再說了,人多欺負人少也是他們丟人!


    半晌,蕭琛才緩緩道:“你做的很好。”


    “啊?”


    南瑾瑜白擔心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說這話,不由得彎了下唇角。


    是啊,這亂世紛爭,她若想長長久久的活著並且活得很好,就必須有自保的能力,他不可能無時無刻都在自己身邊,也不可能每一次都這般及時趕到……


    “我說你做得很好,迴頭謝謝毒娘子。”


    蕭琛抿唇,沒再多說什麽。


    “嗯,好。”


    前麵不遠便是西城門,隱約已經能見到官道上燈火通明。


    重新走進城內,感覺卻和之前截然不同。


    一個多月前,南瑾瑜坐著秦王府的馬車迴燕京時,滿心都是如何生存,而今,她考慮的已經是長久的未來,以及兩個人的未來。


    馬蹄聲漸散,影衛們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半夜三更城內已經宵禁,南瑾瑜自然而然隨蕭琛迴了秦王府,隻是經曆過前些日子鬧別扭的時光,忽然又迴到這裏,她心裏多少感覺有些怪怪的。


    比如,她應該住偏殿麽?


    看蕭琛的模樣似乎根本沒打算問她,直接將她拉進了正殿中。


    那麽,住正殿的話,她如何沐浴?


    “呃……”


    “那個……”


    兩個同時開口,兩個有潔癖的人顯然不可能在殺人扒墳狂奔夜襲一整日之後不洗澡便睡覺,隻是這正殿的耳室是個引流進來的小溫泉,並且一眼望穿,連個屏風都沒有!


    “你先說。”


    蕭琛見她精神實在不好,便想著不如先睡覺明兒在沐浴,反正這丫頭擱哪兒都能睡著。


    “我想說我還是去睡偏殿吧!”


    南瑾瑜說完,見他愣住了,轉身便準備逃走。


    之前她一直住的偏殿,她可以迴去睡一覺明兒在讓青衣打水沐浴,也省了兩個人孤男寡女出點什麽岔子,姑娘是真的心有餘兒力不足啊……


    “站住!”


    蕭琛挑了下眉,知道她心裏有什麽彎彎繞,直接將人提溜起來便往耳室走,完全不給她掙紮反駁的機會,便將她一股腦兒扔進了水池裏。


    “噗……”


    南瑾瑜浮出水麵,一臉懵的看著蕭琛,卻發現霧蒙蒙的看不清。


    遠遠的隻覺得他似乎不大高興,至於為什麽……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好嗎?


    “大夥兒都累了,洗洗澡明兒才能睡懶覺。”


    蕭琛見她驚悚的表情便知道她想歪了,隻好一臉無奈的解釋道。


    這丫頭心裏裝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滿身汙血她竟然打算將自己團成衣團去睡了?


    “噢,這倒也是……”


    南瑾瑜眼皮子耷拉著,一動不動往角落裏縮了縮道,“我這樣睡會兒也行。”


    “你……”


    蕭琛徹底無語,本想著給她找身衣裳過來,這下看了徹底不用了。


    居然膽兒肥到將自己當使喚丫頭,她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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