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有人,定會被這詭異的畫麵驚到,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照鏡子般瞧著對方,連說話的聲音都那般神似,連眸光流轉的神態都沒有差別。


    “生氣?你哪隻眼睛瞧見我生氣了?我給你挖出來!”


    “嘖嘖嘖!就你現在這幅模樣,別說南瑾瑜看不上你了,就連我瞧著都有幾分不大舒服呢!”


    房梁上落下來那個江陽郡王似乎覺得無趣,收起了模仿他的姿態。


    僅僅是唿吸之間,他說話的聲音氣度完全變了,棱角分明的臉瞧透著果敢和鋒利,半點兒也不似方才的浪蕩模樣。


    “你今日來若是就為說這些屁話,那你可以走了!”


    江陽郡王睨他一眼,七彩的袖子拂過去。


    香風彌漫之後,對麵那張自己的臉便徹底換了個模樣,露出原本的樣子來,竟然是太子蕭玨。


    “這便惱了麽?倘若你真瞧上了那丫頭,本宮替你搶來便是了,蕭琛嘛……反正他總要死的。”


    蕭玨說得輕飄飄的,話裏話外依然在試探江陽的心意。


    最近沈家異動較大驚動了母後與太後,太後她老人家的心思有些深了,不大偏袒護著母後和自己了,所以他們更要將沈家牢牢的抓在手裏,否則……


    “說得倒是輕巧!你殺蕭琛?別忘了老五是怎麽死的。”


    江陽郡王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般,笑得前仰後合,麵上厚重的脂粉撲簌簌落下,連帶著了混成了彩色的斑紋,活像個小醜。


    “蕭乾那個蠢貨……哎!”


    蕭玨怔了怔,麵上閃過幾分不忍。


    當年的事兒還曆曆在目,若非讓蕭琛鑽了空子,他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從敵營活著迴來。


    獨自繳械進的敵營,赤手空拳殺了對方十大將領,逼降了北境十萬大軍,卻沒能將落櫻公主活著帶迴來,若非他們是天生的死敵他心底裏是很敬重蕭琛這樣的人的,可惜了……


    “我記得,老五死的時候呀,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死不瞑目呢!”


    江陽郡王輕飄飄道,看蕭玨的眼神都帶著鄙夷,但更多的是同情。


    蕭玨這個人就是自大慣了,平白送了老五的性命還不自知,他以為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卻不知道蕭琛早已經看透了那些事兒。


    “他那叫死得其所!”


    蕭玨冷下臉來,陰鶩的眸子盯著江陽。


    從小大到但凡他想要的東西,他便會替他尋來,無論是奇珍異寶還是別的,隻是這次他卻隻字不提南瑾瑜的事兒,就好像他不甚在意般,可他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住自己,他看上那丫頭了,比當年對白櫻的另眼相看不同,他動了真心。


    “好一個死得其所!不知哪一天太子殿下也會這般同別人說我,還真是……”


    江陽郡王歎了口氣,眉眼輕佻的帶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沈家的背景固然龐大,但是旁係眾多尾大不掉,積年累月下來,內裏已經是千瘡百孔腐敗不堪,甚至不如個季家!


    “你自然與他不同,老五不過是個宮女所出,再如何也比不了你我。”


    蕭玨打斷江陽的話,視線停留在他臉上,卻發現他越來越看不清那張臉,那張積年累月藏在厚重麵具之後的臉,曾經也是個單純少年。


    “不同麽?但願吧。”


    江陽郡王轉開眼,不再繼續糾結這個話題,七彩水袖拂過,翻身躺在了榻上,“你若無事便迴吧,我困了。”


    “本宮無事便不能來這兒?”


    蕭玨絲毫不在意他的無禮與傲慢,轉身在他身邊坐下,共處一室的兩個人竟然詭異的和諧,靜默了半晌。


    “我都睡著了你還不走?也不怕晚些時候德妃娘娘尋你尋不到人?”


    江陽郡王擺明了找事,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十分惹人嫌。


    “你這會兒子提她作甚?琯琯她有身孕了,今日在東宮剛鬧騰完,我來你這兒清淨會兒!”


    蕭玨歎了口氣,想挨著他躺下卻發現這個榻已經太小,同時裝不下他們兩個大男人了,心底更多了幾分悲涼。


    倘若……倘若終有一日他需要作出抉擇的話,他當如何?


    “有身孕了?你倒是不怕她……”


    江陽郡王欲言又止,百無聊賴的摸了摸頭頂上的七彩珠花。


    當初蕭玨的人便承諾會將南瑾瑜完好無損的給他送來,結果呢?


    半道兒殺出來個蕭琛,路過清水縣撿到走丟了的南家嫡長女,大張旗鼓帶迴燕京,最後殿前求娶折騰得世人皆知……


    明明是他先看上的人,怎的就差了那一兩日?


    還不都是因為蕭玨手底下那些個混蛋,做個簡單的交易都不會,結果被人給連窩端了!


    “她如何?她進宮也是被逼無奈,就是鬧騰了些。”


    蕭玨麵露不悅,南琯琯三個字是他心裏的底線,任何人都不能提及半個字不是,無論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是是是,既然你覺得她好,那你就別來我這兒訴苦呀!我也煩著呢!”


    江陽郡王不耐煩的擺擺手,順手抓了把棗子便吃起來,絲毫不顧及旁邊人的坐姿,甚至連往裏挪挪的打算都沒有。


    “那我不是沒地方可去了。”


    蕭玨淡淡道,並不在意對方惡劣的態度。


    他隻是不想待在那個沒有半點人氣的宮裏,也不想聽著那些個女人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樣子,尋個地方躲躲清淨罷了。


    日落月升。


    南瑾瑜躺在黑檀木榻上,渾身像被水洗過般,一陣陣冷汗出來又烘幹,直到力竭。


    原本她也沒考慮催動體內那些未煉化的內力有多危險,隻一心想著能壓製住蕭琛體內亂竄的寒冰真氣,結果也確實如她所想,不過強行調動體內的內力,相當於提早破開禁製,那些不屬於她的內息如洪水猛獸般洶湧澎湃,幾乎將她生吞活剝了。


    “這是最後一道禁製了,你能活著簡直是奇跡。”


    蕭琛收了手,將渡到她體內的寒冰真氣收迴,整兒像被火烤過般,連皮膚都是滾燙的。


    這瘋丫頭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但凡要點兒命的人都不敢這般造次,她竟然將壓製的內力盡數引出來,目的便是為了壓製自己的噬心蠱。


    噬心蠱因為寄居在宿主體內,因此每次發作都會引發內力混亂真氣逆行,而後趁機順著流動的血液緩緩朝心髒移動。


    他用冰針封閉了部分經脈,阻止了蠱蟲行徑的速度,一定程度壓製了噬心蠱的發作,隻是這弊端自然是每迴發作的時候會遭到噬心蠱瘋狂的反噬,隻要不走火入魔便是萬幸……


    “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麽?還因禍得福了,咳!”


    南瑾瑜痛得齜牙,卻還是擠出個難看的笑容來。


    印象裏這妖孽是個利己主義的自戀家夥,沒想到他竟然這般替自己著想,畢竟她之前還是個行走的人形藥引子來著!


    正所謂禮尚往來,他救她時哪怕隻是順便,也護她周全救她與水火了,如今他毒發了,她自然是要竭盡全力去救,反正又不是沒死過……


    “因禍得福?你就不怕丟了小命麽?”


    蕭琛氣絕,揉了揉痛得發緊的眉心,這丫頭的腦子有時候簡直不能理解!


    “怕啊!我忘了不是……”


    南瑾瑜訕笑道,翻了個身趴在榻上,感覺渾身上下的經絡都像是被打散重組般,簡直酸爽的不要不要的。


    走捷徑的方法是有的,但是付出的代價自然慘痛,她哪裏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中午那會兒瞧見他的模樣真的是著急了,幾乎沒過腦子就這麽做了。


    “忘了?你怎麽沒蠢死?”


    蕭琛磨牙,明知道她態度敷衍,卻半點兒也沒法生氣。


    他以為以命換命的隻有同生共死的兄弟,卻不想一個小丫頭都敢這般有膽色,真不知道是該誇她還是該罵她……


    “哎呀好痛啊!給我揉揉,哎!”


    南瑾瑜假裝沒聽到他叨叨的話,嚷嚷著往他懷裏拱了拱,她渾身都快燒成灰了,抱著他這個冰坨子比較涼快兒。


    “哪裏痛?這裏還是這裏?”


    蕭琛立馬收了教訓的臉色,心疼的捏著她的肩頸道。


    “哪兒都痛……我睡會兒啊!”


    南瑾瑜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生怕他繼續開啟唐僧模式。


    平日裏寡言少語的人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冒出來的詞都是你聞所未聞的。她畢竟書讀得少,聽著那些古詩詞真的腦袋都要爆炸了,這家夥居然能持續念叨她大半個時辰,也是難為他了!


    “嗤!”


    蕭琛輕嗤,想了想還是沉默了,這丫頭就是有辦法拿捏他,明知道她在裝傻賣乖,卻偏偏不想戳穿她,心裏甚至還有些開心是怎麽迴事?


    他莫不是中毒了……


    “已經睡著了。”


    南瑾瑜翻了個身,將腦袋埋在他衣裳裏,盡量不露出她憋不住笑的臉,畢竟太欠揍了可能容易挨打,聞著他身上漸漸淡去的冷香,心裏暗暗誇自己自製力強大。


    “真的麽?”


    蕭琛沒打算與她計較,但也完全失了睡意,整整大半日他都處於半睡半醒之間,蠱毒被重新壓製陷入沉睡,他自然便精神萬分。


    “真的啊,不信你看看。”


    南瑾瑜微微轉過臉,河豚般鼓著的小臉嘟嘟的十分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自打她知道自己露出這幅模樣蕭琛便會對她多容忍幾分,這大概就成了她的撒嬌利器,不得不感謝她這幅瘦弱的小身板兒,生了一張能可愛能美豔的臉。


    “嗯……”


    蕭琛偏著頭,視線停在她臉上,這丫頭每每撒嬌便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活像隻被遺棄的小寵,讓他不忍苛責。


    “是不是睡著了呀?”


    南瑾瑜見他半晌沒動靜,微微睜開半隻眼,卻沒看到蕭琛的臉,眼前微暗,角落點著的油燈光亮都被遮住了大半,熟悉的曼陀羅香燃得正濃,掩蓋了漸漸淡去的冷香。


    “嗯。”


    輕飄飄的聲音,幾乎到了眼前,低笑聲帶著幾分雀躍,像是在昭示什麽,讓人心裏有些發癢。


    “我說……”


    原本還想說點什麽緩解緊張的,話已經被堵了迴去。


    “噓。”


    突如其來的吻像是在確認什麽,又像是從試探變為水到渠成的宣告,沒有半點意外。


    角落的燈芯猛的燃爆,火花閃過後便滅了,重重帳幔落下,遮住了探尋的耐人尋味的耳目。


    屋頂上,正在看月亮的兩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畢竟孤男寡女的坐著,這想聽不想聽的都聽見了,說不尷尬那是騙人的。


    “那個……”


    夜白轉過臉,剛開口話還沒說完就被堵迴去了。


    “閉嘴!”


    青衣轉開臉,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要半夜陪他出來瞎溜達。


    “我是想說……”


    夜白繼續掙紮,覺得自己最近表現不錯,不如趁機將媳婦兒娶迴家去,也好放心些。


    “再多說一個字絕交!”青衣抿唇,臉不爭氣的紅了。


    “好嘞!”夜白立馬做了把嘴黏上的動作,乖乖的閉嘴了。


    朔月彎彎,夜黑風高。


    兩道影子鬼魅般拐進小巷,外出看宅子的兩個人半道兒接到密信,尋著線索找到了一所不太起眼的宅子。


    掌燈日上逃走消失的董佳梁沒有迴家,而後他的小妾便宣稱與他家斷絕關係搬進了醫官署,他父母本因付不起租子要搬走,忽然又得了銀子,打聽之下才知道,那宅子竟被人買下了。


    燕歸湖牽連到的幕後勢力龐大,但最終的買家卻隱藏在背後,找到董佳梁是關鍵。


    “是這兒?”


    夜影睨著黑漆漆的院子,瞧著不安的起眼,臨街便是南城最低等的窯子,他們尋了好幾天若非又探子傳信,隻怕還在北城費勁找人!


    “嗯,探子傳信給的地址。”


    夜魅悶聲道,好端端買宅子的被截胡了,偏偏還不能發火,他那宅子若是因此砸手裏怎麽辦呐?


    “進去瞧瞧。”


    夜影說完,轉身準備進去,被身後的人拽了下袖子。


    “我去吧……”


    夜魅遞給他個眼神,畢竟他們倆兒級別有差,他這個做下屬的也不好光看著老大幹活兒不是?


    “一起吧。”


    夜影沒多想,順手拉上身邊的人便去了,有夜白小子的教訓在前,他們如今出任務都盡量不會單獨出,主子交代過了,任務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


    夜魅愣了下,拉住他的手穿牆而過,朔月無光,掩蓋了他臉上的異樣,還有那些不能為人道的秘密。


    從外麵看十分破敗的院子果然內有乾坤,巡邏守衛十分森嚴,看打扮竟然是正規的製式軍隊,可見之前的推論是對的。


    “後院。”


    夜影指了指唯一有亮光的角落,兩道身影再次一閃,越過了院牆。


    安靜的宅子像做鬼宅般,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氣,唯有後院的精致房間內,傳來些許見微弱的聲音。


    “別過去。”


    夜魅忽然攔住了夜影,站在了原地。


    “無事,我隻確認,不打草驚蛇。”


    夜影沒察覺到他的異樣,拍拍他的肩膀掠到房前,熟練的避過守衛,往瓦下的縫隙瞥了一眼。


    他們雖是影衛的身份,卻因為跟著主子多年贖身積了戰功而後封了職銜,出入風月場所見慣了風月的場麵,也因此磨練出處變不驚的本事來。


    即便如此,夜影看到下麵那一幕時,心底還是顫了顫……


    那是怎樣一副糜爛又惡心的場麵。


    砰!


    一隻黑貓從廊下越出,沾染了腐肉氣息的貓閃著碧綠的眼睛,打碎了花盆。


    “有刺客!”寬大榻上那具肥碩的人轉過臉,眸光精準的落在野貓的位置,夜影一愣,裏麵的人已經動了,。


    轉身準備硬拚時,已經有人拉住了他的的手,是方才半步也不肯上前的夜魅。


    “走!”


    侍衛紛紛趕來,撲了個空,內室的房門打開,走出個蒼老油膩的人來,氣喘籲籲的嗬斥道。


    “你們都是死的麽?老子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稟侯爺,這……是隻貓!”


    侍衛長戰戰兢兢拎起角落的黑貓,獻寶般將貓遞上前去。


    “哼!統統給老子滾蛋!”


    遠處,立在重重樹影中的兩個影子,看著那個肥碩的身影怒氣未減的轉身迴房並關上門,齊齊鬆了口氣。


    “好險!”


    夜影臉上露出幾分後怕,他這張臉,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是影衛,但是對於某些人而言卻時時刻刻代表著秦王,倘若被擒,後果不堪設想。


    “讓你別去……”


    夜魅睨了他一眼,覺得捏著的那隻大手出了許多汗,忍不住嘲笑他。


    “抱歉,我不該叫你來。”


    夜影轉過臉,看夜魅的表情有些複雜,當年主子找到他的時候,自己也是在場的,那場麵他或許再也不想看到或者提起。


    “……”


    夜魅臉上的笑容僵住,直覺的甩開他的手,轉身便走。


    夜影追上去,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厚著臉皮找話說:“不看宅子了麽?”


    夜魅見鬼般睨他一眼,見他萬年鐵憨憨的臉上已經冒汗了,心底越發氣憤了。


    “那宅子是鬧鬼,我買下來砸手裏了,瞧著你傻誆你銀子來的,夜白小子都不要的,你還要去看?”


    “去!就它了!”


    夜影傻乎乎點點頭,生怕對方甩他個黑臉走了,將一遝銀票遞了過去,“不是說在你隔壁的麽?有個照應。”


    “照應……”


    夜魅條件反射接了銀票揣懷裏,見夜影笑得比哭還難看,生氣道:“誰要照應你老婆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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