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老夫人興師動眾的領著大房和三房過來,最終卻沒爭得半分好處,於是以身體不適各自散了,大房與三房也搬進了國公府東邊的空置院落,頗有主人家的架勢。


    大清早被迫看了場大戲,一迴清風苑南瑾瑜便將綠梢招了進來。


    大燕民風開放,女官也並不罕見,尋常女子出門做生意皆無太多禁製,是以她蒙生了自己開個鋪子賺錢的念頭。


    再者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那點私房留著終歸不妥。


    “小姐,您有何吩咐?”綠梢跟了南瑾瑜一些日子,對她的性子也熟悉了八分。


    南瑾瑜擱下筆,正色道:“你去鬧市區打探下有哪家店鋪正在出讓,核算好銀錢用度來稟,這事兒做好了本姑娘有賞。”


    “小姐您是要盤個鋪子?賣什麽好呢?柴米油鹽醬醋茶不行,太市儈!布匹綾羅綢緞衣裳也不行,水太深!酒樓似乎也不實際,太累人!”


    綠梢掰著手指算來算去,完全是一副生意精的模樣,看得南瑾瑜失笑。


    “你說的都對!店鋪位置要顯眼,客流量越大越好,周圍需得是布匹綢緞莊與首飾店鋪,靠近花樓也無妨,最好是三進院,掌櫃夥計能直接住店裏,日後管理也方便。”


    南瑾瑜隨手在紙上描畫起來,一手漂亮的行楷看得兩個小丫鬟呆若木雞。


    “哦,我不識字,這胡亂寫的。”


    意識到自己寫了簡體字,南瑾瑜將紙團起來扔進煨藥的紅泥小火爐裏,重新畫了一張沒有字的圖。


    “奴婢明白小姐的意思了,您且等著好消息吧!”


    綠梢笑嘻嘻折了圖紙收進袖袋中,笑嘻嘻出門去了。


    一牆之隔。


    紅菱躲在主屋簷下,見綠梢總算從裏頭出來了,一把拉住她往偏房裏帶。


    綠梢一驚,見對方是紅菱才鎮定下來,麵露不悅,“紅菱,你做什麽?”


    這個死丫頭偷懶閑慣了,隻是小姐不追究她也不好告嘴狀,畢竟是一道兒長大的。


    “哎喲,我的好姐姐!”


    紅菱拉著她的手晃了晃,諂媚的笑容堆在臉上,“小姐這些日子得了那麽多好東西,可賞你什麽了?先前秦王府與永寧侯府皆送了禮,哪家送得更多些?日後小姐出嫁,咱們也會跟去……唔唔!”


    綠梢直接捂了她的嘴,罵道:“紅菱,噤聲!主子的事兒豈容你我置喙?別動那些個不該有的心思,否則自個兒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哼!你厲害什麽啊?”


    紅菱拂開綠梢的手,不以為意道:“左右不過是個沒人疼的,咱們尊她一聲小姐,這日後自然是要得些好處的,妄想憑借張狐媚子的臉便能攀龍附鳳了,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命!”


    “紅菱!你若再這般胡言亂語,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綠梢強壓著心底的火,平日裏好脾氣的小丫頭漲紅了臉,動了真怒。


    “喲喲喲,這才幾天呐,你就當她是主子了?真是個沒見識的……”


    紅菱絞著帕子戳了下綠梢的額頭,一副看不起她的模樣。


    “我是沒見識!打小兒我便沒你漂亮沒你聰明,但我知道為仆最忌三心二意賣主求榮,如今我既跟了小姐,自是為她著想打算,我勸你最好本分些,收了那些小心思!”


    綠梢一口氣說完,轉身便走了。


    南瑾瑜閑適的品著茶,見青衣豎著耳朵邊聽邊點頭,便知道她沒看走眼。


    午時。


    綠梢剛迴來,便被南瑾瑜叫進屋裏。


    “鋪子看的如何?”


    南瑾瑜剛清點完百花宴前做好的成品小樣,摩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


    “奴婢專程去看了,永寧街上有兩個鋪麵看著不錯,不過其中一個周圍是家具與米麵錢莊,另一個位置雖合適,但是價格卻高得離譜,老板見我是個女子居然還抬高了三成要價……”


    說起鋪子,綠梢便有些犯愁。


    “三成?他怎麽不幹脆去搶?”南瑾瑜瞪大眼,接著問道:“那其他的呢?有沒有折中一些的?”


    綠梢喘口氣,麵露難色,“有是有,不過那位置……就在迎客坊街邊,條件倒是都符合小姐的要求。”


    迎客坊是燕京的籍坊,比起人蛇混雜的江湖花樓,出入那兒的人非富即貴,開高端化妝品店鋪,自然要具有購買力的客流。


    南瑾瑜眼睛一亮,“就那兒了!”


    “啊?”


    綠梢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聽錯,沉默了。


    “啊什麽?走吧!”


    青衣敲了她額頭一下,提醒她跟上。


    上午綠梢看好的鋪麵就在永寧街街尾,往左沿著斜街進去幾百米便是燕京的籍坊安樂坊,因而這一段街道盡管十分繁華,店租卻低了許多。


    “小姐,到了。”


    青衣打起簾子,心裏絲毫沒質疑過南瑾瑜的經商能力。


    “嗯,進去看看。”


    南瑾瑜四處轉了一圈,樓上樓下陳設格局都看得十分仔細。


    看鋪子的人很少,始終沒見掌櫃露麵。


    正如綠梢所說,這個鋪麵位置繁華人流量大,周邊也皆是布匹綢緞胭脂水粉的鋪子,完全符合她的心裏預期。


    不過這樣的店鋪隨便開個什麽都是極賺錢的,為何會突然出讓呢?


    “小姐,您看如何?”


    綠梢小心問道,不大明白南瑾瑜的用意。


    這位置太靠近籍坊,尋常人家的姑娘根本不會過來這邊,這便會失了許多客人……


    “不錯,就這兒吧。”


    南瑾瑜端詳著店裏的布局,腦海中已經有了店鋪陳列的想法,隻需稍微裝潢一下便可。


    有夥計立刻請了南瑾瑜主仆進內院,後兩進院子白麻掛梁,儼然是家中有喪事!


    “這……”綠梢有點懵,扯了扯活計的袖子,“昨兒你們也沒說家中新喪啊?”


    夥計行了一禮,並未多作解釋,轉身退出去了。


    裏屋的門大敞著,一名身著素縞的年輕女子走出來,頭上挽了個單螺髻,看打扮像是個已婚婦人。


    “幾位有請。”


    南瑾瑜倒也不矯情,在桌前坐下,四下打量了一圈道:“敢問老板為何出讓這家鋪麵?”


    “我叫柳青青,未婚夫戰死邊疆,家中長輩悔婚逼嫁他人,遂與家族決裂,這鋪子的營生及掌櫃一並被主家撤走,我空有個鋪子卻做不了生意,無奈之下隻能出讓鋪子度日……”


    女子聲音溫婉,燕京的地界兒總共就這麽點兒,就算她有意想瞞也瞞不過幾日,與其日後被人找迴來毀約賠償,不若將實情告知。


    “如此,難怪柳姑娘出價不高,千兩白銀確實也算公道價。”


    南瑾瑜點頭,她剛迴燕京,並不知道這些逃婚逼嫁的小道消息,不過看綠梢和青衣的模樣倒是都知曉些許內情,瞧著這柳青青也是個烈性女子,不像是作假誆人的模樣。


    “這麽說姑娘你打算買了?”


    柳青青頗意外,這鋪子掛了三個月了,問詢的人很多,真正有意的卻都被她的背景阻了迴去,是以價格一降再降,幾乎隻有周圍商鋪的五成銀子。


    “對,我買了。”


    南瑾瑜點頭,並不在意會得罪什麽人。


    小本生意若是還要看人臉色,那銀子賺不到已經累死了,何必操那個心呢?


    “這是房契與出讓書,姑娘交了銀票便可簽出讓書。”


    柳青青從袖中掏出個盒子,連帶著簽字用的狼毫筆一並攤開擺在桌麵上。


    “綠梢,銀票。”


    南瑾瑜吩咐綠梢,小丫頭立刻遞上銀票。


    待清點完銀票,便見柳青青提筆簽字,灑脫飛揚的大字倒是如其人,並無半分扭捏之態。


    “柳姑娘賣了這宅院日後住哪兒?”


    南瑾瑜簽了字收了房地契,心裏不免替她唏噓。


    “江湖路遠,或許尋一處山野安靜地兒,獨自過活……”


    柳青青眉目暗淡,脫離了家族的貴女,即便有銀子傍身在這繁華鬧市之中也斷無棲身落腳之地。


    南瑾瑜瞥了眼青衣,見她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不知柳姑娘可願作這鋪子的掌櫃?小本生意或許付不起你許多銀錢作月俸,不過隻要姑娘肯盡心盡力,這裏便有你一席落腳之地。”


    “此話當真?聘請我做掌櫃,若是有人惡意遣人來惹麻煩又該如何是好……”


    柳青青震驚的抬起臉,江湖險惡她又何嚐不知,若非如此她這鋪子也不至於被人整治到招不到夥計計開不了店最終被迫出讓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敢讓你在這兒當掌櫃,自然能負責你的安危。”


    南瑾瑜頷首,從袖中拿出幾張圖紙遞過去,“這是店麵的裝潢樣式,裝潢的銀錢用度你交給綠梢知會我便是,日後她會時常來店裏與你打個下手,你且多帶帶她如何做生意。”


    “敢問南姑娘芳名?日後你便是這家店的東家了,燕京地界雖大,但是看南姑娘的模樣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姐,瞧著也十分眼生。”


    柳青青頷首應了,目光帶笑道。


    “我叫南瑾瑜,日後鋪子若有事,差人來國公府尋我便是。”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準備著手策劃第一波營銷方案。


    “南瑾瑜……”


    柳青青驚訝的瞧了又瞧,半晌突然道:“我看好永寧侯世子。”


    “噗!”


    青衣忍不住朝柳青青豎了下大拇指,誇讚她有膽識,卻沒瞧見南瑾瑜眉眼不動如老僧入定般正常。


    “嗑cp需謹慎,翻車是日常。”


    南瑾瑜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道。


    看來南錦汐那小妮子說的沒錯兒了,她如今這名聲大概放眼整個燕京也找不出第二人,不過日子總是要過的,管他什麽傳言滿天飛呢!


    “南姑娘說的是哪裏的話?為何我不明白意思?”


    柳青青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內裏終究還是個未出閣的少女。


    “我胡說的,今日便可著手準備下裝潢一事,過幾日便是月末,到時候綠梢過來將工錢並著裝潢費用一道給你,勞你費心了。”


    南瑾瑜搖頭,不想再解釋關於芳心縱火犯和江陽郡王的八卦,起身準備離開。


    別說那個妖孽拿三十萬兵權換了她,就算沒有她的小命還是捏在他手裏,茶餘飯後的傳言哪裏做的了數?


    “是,東家慢走!”


    柳青青笑盈盈起身相送,麵上一掃先前的陰霾,鬱鬱寡歡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笑意。


    起碼她還能留在這裏守著他的衣冠塚迴來,活著也算有個念想……


    解決了一樁大事,南瑾瑜心情極好。


    主仆三人在永寧街逛了一大圈,買了許多東西,天色擦黑,才慢悠悠打道迴府。


    暑熱的天兒,毒辣的夕曬更容易讓人心情鬱悶暴躁。


    國公府正門外,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被兩個護院架著扔了出來,青色的袍子已經被水洗得發白,被人這麽用力的一扔,蹭在地上破了。


    “大哥,您行行好吧?我兜裏就那麽些銀錢了,我真的找國公夫人有要事相稟啊,您就通融一下進去傳個話吧!”


    書生爬起來,說得明明是求人的話,神態卻十分倨傲。


    “滾滾滾!哪兒來的窮酸書生,好的不學學采花大盜?再敢出言侮辱我國公府的誥命夫人,我就叫人打斷你的狗腿!”


    看守已經十分不耐煩,推搡的動作也變成了拳腳相加。


    今日換班的小子肯定又去花樓喝酒去了,飯點兒都快過了還不來,又熱又餓還遇上個瘋書生,居然敢在國公府門口大喊他要見夫人!


    “你們怎麽打人?國公府便可以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隨便出手傷人嗎?你可知道我是誰?”


    書生咆哮道,卻抵不過拳腳與罵聲,根本沒人與他搭話。


    “……”


    南瑾瑜立在街角,定定的看著不遠處那個被打得人仰馬翻依舊據理力爭的身影,素白的手早已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清水縣那個假意娶南瑾瑜卻害了她性命的渣男董佳梁,竟然便這麽堂而皇之的來了燕京了!


    所以前日她在百花宴上瞧見那個神似朱靈溪的醫女,是否也不出意外便是本人呢?


    “小姐,可要奴婢去將人勸開?”


    綠梢見南瑾瑜麵色發青,一雙拳頭捏得死死的,小心翼翼問道。


    高門大院的免不了會有些仗勢欺人的狗奴才,大小姐心慈,許是看不得這等霸淩之事?


    “要!”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從袖袋中掏出一把銀角子,遞到綠梢掌中,“將這些賞給衷心護住的護院大哥們喝酒,讓他們別髒了國公府的大門口。”


    綠梢驚訝的瞪大了眼,隨即察覺南瑾瑜的眼神不對勁,接了銀子便快步上前,絲毫沒有質疑她的用意。


    “姑娘這是……”


    青衣微微蹙眉,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麵目清秀的書生,心下雖有不讚同,但也沒有多說。


    主子作甚麽不是她們做奴才的可以質問的,姑娘差綠梢這般做,必定有她的道理。


    “你知道他是誰麽?”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見綠梢聽話照做後,那個滿身塵土的人被拖走消失在街角盡頭,緊握的拳頭才緩緩鬆開幾分。


    她雖眉不是那個靈魂,但是她記憶中的恨意卻湮滅了她向來強大的理智……


    “姑娘認識此人?”


    青衣顯然有些震驚,腦子裏迴想起各種關於南瑾瑜的過往,略有些擔憂。


    “自然!此人名叫董佳梁,是清水縣的老秀才董秉文的獨子,他娘是縣太爺的胞妹。”


    直到那個罵罵咧咧的聲音被人打暈後消失,南瑾瑜才緩緩道。


    難不成是她那把大火燒的太旺了,將董家燒沒了麽?


    “小姐,照您的吩咐處理完了。”


    綠梢折迴來,麵色有些不忍。


    那書生瞧著生得白白淨淨的也不像是什麽惡人,為何偏偏惹怒了小姐呢?


    “綠梢,記住那張臉,那人差點害了你家小姐的性命。”


    不等南瑾瑜開口,青衣已經替她將話說了。


    “是!奴婢謹記,小姐您放心,此人日後見一迴命人打一迴!”


    綠梢麵上閃過詫異,壓抑的心情又變好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白白生了副好皮囊,原來竟是個衣冠禽獸!


    晚膳後。


    南瑾瑜清點完為數不多的庫存,將第一批做出來的成品分裝成許多份小巧的試用裝,盡數用小巧的白瓷瓶子裝了,再裝進特製的木盒中,用絲帶打上個漂亮的蝴蝶結。


    “就是這樣,都會了麽?”


    “會了!”


    親自示範完畢分裝和打包成品,南瑾瑜才在八仙塌上躺下休息,眯著眼看一幹下人幹活。


    其中便有前日才提拔起來的青禾青蓮二人,這倆丫頭是親姐妹,因為伶俐手巧被人牙子輾轉賣進了國公府,卻始終不被待見遭家生子欺壓,直到被分配到了清風苑中才吃了幾天飽飯。


    綠梢給南瑾瑜沏了杯茶,見她似乎有些倦了,轉身道:“既然都會了,便都仔細些幹活兒便是,規矩你們都是知道的,清風苑向來賞罰分明,若是有人胳膊肘往外拐,那人牙子明兒便來領走。”


    “是!大小姐放心!”


    眾人退出去,各自沉默的散去了。


    南瑾瑜抿了口茶,微微瞥了綠梢一眼,道:“綠梢這小模樣兒,越來越有大丫鬟的範兒了。”


    “小姐,您又拿我尋開心!青衣姐姐在這兒呢,奴婢不過是做些青衣姐姐不願做的事兒罷了。”


    綠梢小臉一紅,小心翼翼的瞥了青衣一眼,隨即被對方掐了腰間的癢癢肉。


    “你行了啊!姑娘誇你能幹呢,你受著便是,哪兒學來的那麽多花言巧語非要帶上我?暗著說我拿錢不幹活兒是吧?”


    青衣難得開口,她並非不把姑娘當主子看待,隻是她是為出身,至今也沒學會這些彎彎繞的東西,除了打架,總顯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哈哈哈!不敢不敢,青衣姐姐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綠梢笑得咯咯的往後躲,兩個人鬧作一團,卻發現南瑾瑜臉上掛著極淡的笑意,似乎在出神。


    “姑娘可是在想姓董那個秀才如何了?”


    青衣停了動作,心下有些悵然。


    姑娘是如何迴燕京的事兒她先前從夜白那兒聽了個大概,被青梅竹馬的閨蜜出賣替嫁,又被渣男害命轉賣一事,任誰心裏都受不了。


    “嗯。”


    南瑾瑜還在出神,壓根兒沒聽見她說的什麽,隨口應了一聲。


    綠梢眨了眨眼,想起今日她遞碎銀角子時護院的神色,便道:“奴婢按小姐的吩咐,讓他們照規矩自個兒看著辦,人命是出不了的,小姐大可放心。”


    “……”


    南瑾瑜這下才迴神,聽到了她的後半句話,顯然有些震驚。


    她本意是讓人教訓下那個人渣,沒想到這小丫頭下手這麽幹脆利落的麽?留條命的意思是不是,董渣男有可能缺胳膊少腿的呢?


    為什麽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挺開心的呢!


    “幹得漂亮!”


    青衣微微點頭,這丫頭做事的風格越來越幹脆利落了,不愧是小姐看上的人。


    南瑾瑜忽然想到百花宴那個身影勾了下唇角,衝青衣招招手,道:“青衣,你去替我辦件事。”


    青衣湊到麵前,南瑾瑜低聲吩咐完,轉頭闔上了眼。


    趁這會兒睡個黃昏覺,萬一半夜裏又被那妖孽拉去練功她也有體力應付,卻不想,這一覺直接安穩的睡到了第二日天明。


    巳時。


    南瑾瑜剛打坐完,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


    “大姑娘,夫人差老奴過來請您到前院去,沈府遞了拜帖來,請姑娘過去做客呢。”


    章嬤嬤領著丫鬟婆子過來,頗有她不應就要明著搶人的架勢。


    “嗯,青衣,咱們走吧。”


    南瑾瑜點點頭,身後的青衣便拎著許多個包裝精致的盒子跟了出去。


    “大姑娘這是……”


    章嬤嬤猶豫的瞥了眼南瑾瑜手中的木質盒子,心底對她嗤之以鼻。


    果然是個小地方長大的眼皮子這般淺薄,沈家給了幾分顏色她便以為人家看上了她這個人,就算是江陽郡王那般名聲也不顧及的想要立刻嫁過去麽?


    “做客的拜禮啊。”


    南瑾瑜挑了下眉,不管章嬤嬤一幹人狐疑的神色,率先往前院去了。


    沈家這般想娶她過門,定不會是因為江陽郡王那個變態看她順眼幾分,想來這背後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辛,沈家縱然是龍潭虎穴,她都想去會上一會。


    況且,朱氏這麽精心設計她的婚事,自己再怎麽躲也是避無可避的,不若給她些機會好讓她明著來!


    說到底,她到現在也很好奇,究竟是誰將她賣給了董家作嫁,究竟是誰寫了那封家書,究竟是誰與董家背後的勢力勾結,想將她送與權貴……


    一行人還未出後花園,便見迎麵來了位嬌俏的娘子,看樣子著實眼生。


    “妾身見過大小姐!大小姐金安。”


    嬌俏的娘子遠遠的行了一禮,看南瑾瑜的眼神帶著笑,卻隻是遠遠的立著,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唔,姨娘免禮,趕時間啊,改日再聊。”


    南瑾瑜微微眯眼,卻來不及仔細打量那位姨娘的模樣,心裏有些犯嘀咕。


    這南國公府上自稱妾身並且她還沒見過的,便隻剩下一位三姨娘了,聽綠梢丫頭提起過這個深居簡出的三姨娘,說是為人低調不惹是非,這麽多年不爭不搶安分守己,再加上並無所出,是以被國公府上下幾乎淡忘了。


    沒想到,今日竟然這般巧在這兒遇見了!


    “妾身恭送大小姐!”


    三姨娘也沒有栽繼續搭話的意思,遠遠的行了禮,轉身走了。


    到了前院,便見朱氏立在金絲楠木馬車旁,熱絡的向南瑾瑜招手。


    “瑾瑜丫頭來了,上車吧。”


    “嗯。”


    南瑾瑜跟著朱氏上了馬車,麵色如常坐在車尾,與朱氏幾乎形成了個巨大的斜對角。


    “瑾瑜丫頭這是在記恨我呢?恨我前幾日沒為你開口辯駁麽?”


    朱氏柔柔弱弱的抬起手,拿帕角子拭了下眼角。


    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竟然沒有半分先前蠻不講理耍無賴的模樣,教南瑾瑜刮目相看。


    畢竟,她的兩個女兒一個個都那麽極品,想來這個當娘的段數也不會太低,沒想到她演技竟能這般收放自如,臉皮著實厚的可以啊!


    “國公夫人多慮了,瑾瑜哪敢不識好歹記恨夫人,國公爺那個時辰迴府,想必也是夫人提前知曉的,這般算無遺策著實令人欽佩。”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從善如流道。


    南家的逼嫁家書無論與朱氏有無關係,昨日她讓綠梢給護院打人的事情,朱氏想必已經知道了,既然她這個身價暴漲的籌碼如今已然不能和半月前同日而語,想必朱氏也會出手解決下她朱家的遠親吧?


    就是不知道,倘若朱氏出手了,那背後之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呢?


    “但願如此。”


    朱氏聞言臉瞬間黑了,果然是隻養不熟的白眼兒狼,和她那個胞弟一般隻會給她心裏添堵。


    兩看生厭,一路無話。


    馬車繞過鬧市區,一路向北邊到了沈府。


    南瑾瑜下馬車時微微發愣,先前蕭琛那個宅院的位置,似乎離沈府的西邊很近啊!


    “國公夫人,南姑娘,有請!”


    沈家出來迎門的是大管家,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不用想便知道沈府的待遇十分不錯。


    “有勞。”


    章嬤嬤上前打點,將伴手禮交給了管家,似有似無的瞥了青衣一眼,像是在等南瑾瑜出醜。


    伴手禮說的好聽些便是打賞下人的東西,尋常的拜謁皆無需什麽伴手禮,想來是朱氏故意給她難堪,才準備了這般顯眼的賞賜。


    “國公夫人客氣了。”


    管家立刻接了禮物,笑臉打量了下南瑾瑜身上不怎麽合身的淮南錦成衣,麵色不變道:“夫人裏麵請。”


    南瑾瑜權當沒看見管家眼底的鄙夷模樣,跟著朱氏往前廳走。


    “南姑娘這邊請。”


    管家忽然攔住南瑾瑜的去路,將人堵在了偏院的小門前,麵上雖然帶著笑意,卻怎麽看也不像善茬。


    “嗯?”


    南瑾瑜挑眉,卻見朱氏如沒聽見般徑直走進了前廳,態度一如既往的迷。


    “啊,南姑娘別誤會,是郡主請您去她院中做客,小人隻是傳達郡主的意思。”


    管家皮笑肉不笑道,看南瑾瑜的眼神,仿佛再看一個死人。


    沈府進來過許多貌美如花的女子,最後皆活不長久,旁人不知江陽郡王何許人,他們這些老人又怎會不知?


    一個被家族聯姻犧牲的棋子,左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花瓶罷了……


    “噢,原來是郡主傳喚。”


    南瑾瑜轉身跟過去,一點兒也不擔心會出什麽事兒。


    朱氏再如何蠢,還不至於蠢到將她明目張膽弄死的地步,況且南陽郡主在這府上,誰也囂張不過她吧。


    青衣亦步亦趨跟著,跟到天香園門外時,被人攔住了。


    “郡主隻請了南姑娘一人。”


    說話的是先前打過照麵的小丫鬟玉釵,將狗仗人勢發揮到了極致。


    “奴婢在這兒候著姑娘。”


    青衣將東西遞過去,便站到了一旁,既然是南陽郡主相邀,想必也不會出什麽事兒。


    南瑾瑜“嗯”了一聲,跟著玉釵往裏走。


    天香園景致怡人,亭台樓閣仿佛身處江南水鄉,隻是這院落浮華裝飾的風格與南陽郡主本人實在是相去甚遠……


    似乎更像江陽郡王那個騷包!


    “啪!啪!啪!”


    三聲脆響過後,身後的玉釵忽然不見了。


    嗆鼻的香味迎風而來,雖沒有之前的滿頭珠玉釵環,但是這動靜這風格這閃瞎人眼的彩色袍子,不是江陽郡王又是何人?


    “郡王這般喜歡作弄人,很好玩麽?”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眯著眼看半米外的人。


    剛才身後發出的脆響聲是骨骼收縮之後放開的聲音,她乍一看到玉釵那個丫頭的時候覺得有些奇怪,現在終於知道哪裏奇怪了。


    縱使他鎖骨術練得再怎麽出神入化,男子的身形終究是縮不了那麽小的,玉釵哪裏都像,但正是因為太像了,是以給人一種假的感覺。


    “不好玩!”


    江陽郡王搖頭,似乎對南瑾瑜這般鎮定的反應沒甚興趣。


    幾日前在宮裏初見她時那副樣子,才適合她這黑心小白兔的模樣,如今看起來,倒是像個狼外婆了,尤其是那雙漂亮眸子透出來的不屑,和蕭琛那個妖孽簡直如出一轍!


    “如此,臣女便告辭了。”


    南瑾瑜轉身朝院外走,不用浪費腦細胞,她也知道這兒應該是江陽郡王的院子,而非南陽郡主的院子。


    雖說她挺想探聽些有用的東西,但是畢竟小命重要,和變態呆久了,心理容易出問題的!


    “哎哎哎……”


    香風拂麵而過,彩色袍子幾乎撲向南瑾瑜,擋住了她的去路。


    想到那日在太淵宮裏險些這變態字字珠璣要殺她的話,南瑾瑜的心裏便燒起來一股無名火,炙熱滾燙的真氣順著她的奇經八脈流竄,直接匯聚在掌心朝著麵前人的麵門毫不猶豫的拍了出去。


    “咦?”


    彩色袍子猛地向後一蕩,懸浮在半空般,見鬼似的盯著南瑾瑜,仔細一看,那張脂粉過重的臉上有幾分驚懼,仿佛被嚇到了。


    “郡王這是要殺臣女麽?臣女好怕的!”


    南瑾瑜拍了拍胸口字正腔圓道,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的播音笑。


    對付變態的辦法就是用武力值碾壓他,雖說她不確定能不能打得過這貨,但是不試試怎麽會知道呢?


    若是打得過,將這變態暴揍一頓出口氣也算是賺了,若是打不過……那是否惹怒一個變態似乎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真是隻小狐狸呀……”


    江陽郡王磨牙道,惡狠狠的看著南瑾瑜笑靨如花的臉,半晌,歎了口氣。


    算了!凡是那妖孽的東西旁人都不敢沾染,他倒是有機會沾染幾分,可惜沒把握時機。


    不想這小狐狸竟是塊天生習武的好料子,短短幾日便打通了奇經八脈居然三花聚頂開了蒙,這般若是再繼續動手,隻會損了他好不容易修煉至化境的易容術修為,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怕就是他吧?


    “郡王過獎了,臣女擔不起呢!”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不慌不忙的瞥了一眼他已經裂了大半的外裳,心底著實有些驚喜。


    之前蕭琛隻說她走了狗屎運,不想原來她這白撿來的修為竟然這般厲害……


    “嗯哼!本郡王真是後悔呀後悔呀!”


    重彩的眸子睨了一眼南瑾瑜,歎息的聲音帶了幾分戲腔,竟讓人覺得有幾分淒涼感。


    “郡王在後悔什麽?是太淵宮裏沒抓住機會殺了我呢?還是不該答應秦王殿下確保我的小命?”


    南瑾瑜問得懶散,甚至有些想笑。


    這般善於掩飾自己內心的一個人,究竟有多少秘密她忽然不想知道了,畢竟西北三十萬邊軍換她小命的事兒估計已經傳遍了他們的圈子,縱使他再混球,也不想為了自己和秦王對上。


    “唔……都不是。”


    江陽郡王笑得妖豔,一副我偏偏不告訴你的神色,讓人有氣發不出。


    “哦,不說算了,既如此臣女也沒什麽好與郡王說的了,就此別過。”


    南瑾瑜微微挑了下眉,打了個哈欠轉身便打算離開。


    “等等!”


    厚重的香風一陣撲簌簌後緩緩落地,嗆得南瑾瑜險些暈死過去。


    “郡王還有何吩咐?”


    南瑾瑜蹙眉,心底的小火苗蹭的又竄起來了。


    “你去與蕭琛說說,你嫁到我浮上來,我保你一生無虞,如何?”


    江陽郡王撥開她準備蓄力的手,輕飄飄拂去了落在她肩頭的落葉,語氣竟是難得的認真與懇切。


    “嘖!”


    南瑾瑜強忍住爆粗的衝動,笑得咬牙切齒。


    “郡王怕是搞錯了什麽,臣女嫁與誰何時嫁還輪不到秦王殿下發話,郡王若是心儀他,不若自個兒去說說看呢?說不好秦王殿下被郡王的真心打動,便從了你?”


    “……”


    江陽郡王反應過來自己那般態度認真的告白竟被人奚落成了斷袖,頓時老臉一紅,隨即便藏在了那厚重的脂粉下,化作了隨風的笑話。


    “難不成你真想嫁與他?他若有朝一日拿你入藥你也敢嫁麽?”


    “這些小事便不勞郡王費心了,臣女自個兒都做不了主的事兒,憑什麽替別人做主呢?”


    南瑾瑜收斂了真氣,頭一次感受到揚眉吐氣的感覺。


    “嘖!幾日不見,郡王又似乎又欠收拾了呢!”


    淡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正在說話的兩人齊齊轉過臉,驚訝的看向院門口立著的人。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江陽郡王摸了摸鼻子,妖嬈的臉上竟然浮現出幾分可疑的紅暈,仿佛被人戳穿的少女見到了情郎。


    “呃……”


    南瑾瑜瞪大了眼,默默往旁邊挪了幾步,確保自己沒擋住這兩人熱烈交流的眼神,才眼觀鼻鼻關心的立在一旁,等人認領拎走。


    “這兒什麽地方,是你能隨便跑的麽?”


    銀色身影瞬間靠近,險些撞到南瑾瑜的鼻子,嚇得她尖叫出聲。


    “咳!那個……”


    江陽郡王試圖將兩人分開些,開口便被人冷冰冰迴絕了。


    “你閉嘴,你的賬日後一並算。”


    蕭琛微微側顏,勾起唇角道:“擔心有朝一櫻花國王會拿她入藥麽?郡王知道的還挺多!”


    “那個……”


    南瑾瑜條件反射想開口解釋,卻在開口的一瞬間後悔了。


    她為什麽要跟他解釋?有什麽可心虛的?


    他們不過是大腿與小透明的關係,藥引子和病人的關係,更不濟些他暫時也隻是名義上的假未婚夫,還是沒有公之於眾的那種。


    “下蠱之人已經死了這麽多年,你就沒想過要徹底解毒麽?又或者你想試試另一種法子?”


    江陽郡王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春風滿麵,妖豔的臉上蒙上了神秘的笑容。


    “死了?蠱是誰下的?”


    南瑾瑜蹙眉,這個重磅消息正可謂十分重要,隻是看蕭琛那妖孽的模樣……


    他似乎是知道的麽?


    下蠱之人死了,那麽如何下的蠱如何解便成了謎,所以江陽郡王所言也沒錯,蕭琛養著她終究還是要拿來想入藥的!


    “江陽!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


    銀色衣袖一掃,細密的冰針陣如一陣寒風刮過,直逼江陽郡王的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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