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伯邑考被紂皇遣出門去,一臉嚴苛正經的比幹才凝起神色,坐迴椅子上,瞧著狗皇帝道:“陛下覺得這樣可以?”


    狗皇帝笑笑道:“有什麽不可以,叔父若真不同意,剛剛便不會那般客氣,以叔父當年在朝堂上咒罵朕,將朕罵得狗血淋頭大病了一年的口才,想要將一個臉皮薄的伯邑考羞辱得直接上吊都可以,哪裏還需要朕出聲才能叫他離開這裏的道理?”


    比幹聞言尷尬地笑了笑道:“陛下莫要折煞了老臣,那時帶領群臣一起辱罵陛下的是老相商容,非是卑臣。至於伯邑考倒是與他父親全然不同,這一點老臣倒也看得出來,隻是可惜了……”比幹看了一下那已經完全懶散下來,毫無姿態地靠坐在太師椅上的無道昏君,心裏暗呸了一聲“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這話卻是不好當真說出來,因此轉了個話彎,一本正經地勸說狗皇帝道,“可惜他畢竟是周人,而今形勢陛下應當明白,大商與西岐遲早有一戰,如何還要將這小兒丟在這個位置上,讓他日後左右為難?”


    “叔父原來也不覺得朕叫他大權在握是在養虎為患嗎?”紂皇邪邪一笑道。


    比幹立即拱了拱手道:“他雖站在陳合背後,但宰相一職畢竟是落在陳合身上,又有陛下與老臣看守在旁,即便他有所異舉也能輕易將他與宰相權柄隔開,這便是陛下不說老臣又怎會不明白?”


    紂皇聞言輕輕一歎道:“所以朕才說他過於老實,他卻還不相信,連這一點道理也看不清楚,反而左右顧忌不肯聽從朕的安排,真是叫朕頭疼不已。”


    比幹斜斜瞥了一眼狗皇帝那故作愁悶的樣子,又在心中大聲地呸了一口,暗道這昏君也不知哪裏走得狗屎運,竟然讓他逮到了伯邑考這樣單純忠厚的老實人,若是換個別有用心的人,狗皇帝與他二人再是提防又哪裏能萬無一失地全都能提防住?


    比幹心內萬分鄙視狗皇帝的得寸進尺,麵上卻還是要將那忠良話來一一說與狗皇帝聽,告誡他要時時記得夏朝滅亡的緣故,他已經夠像那個亡國的夏桀了,千萬莫再給自己加上一頂沉迷男色的帽子,否則後人一講起暴君來恐怕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夏桀而是他紂皇!


    麵對老丞相的逆耳忠言,狗皇帝無所謂地掏了掏耳朵,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進去。比幹見他那吊兒郎當模樣,知道多勸無意,暗歎一聲家門不幸後隻好作罷,由他去胡來。


    卻說伯邑考與自家四弟走在一起,在偌大的相府內兜轉了幾處院落才來到姬旦的住處。伯邑考見四周景致倒也別致、幽靜,知道比幹沒有因為對西岐的偏見而苛刻這個弟弟,知道他是個喜歡獨自讀書專研的人,才特別將他安排在這處幽靜之所,心下不由得高興起來。


    姬旦見伯邑考雖然被囚困在皇宮之內,氣色卻並不見分毫差處,眉宇間反而鬆快了許多,比之過去不知滋潤多少,心裏也在為他暗暗高興。他畢竟是少年純情,見到伯邑考這般神采便覺得自己或許誤解了兄長與紂皇之間的關係,否則以大哥秉性如何會在這般屈辱之下還過得十分自在起來?於是更加安心下來,想著紂皇將大哥放在自己身邊,或許就如將他放在朝歌相府中一般,是為了威脅西岐。


    但是姬旦知道不論是自己的父親還是二哥姬發,若真有機會舉兵反商,便是紂皇將大哥和自己同時綁到陣前也沒有任何作用的,不禁又唏噓起來,不知是該為紂皇的計劃破盤而高興,還是為父兄的無情而痛苦。


    姬旦心中百轉千迴,麵上卻是依舊冷淡,伯邑考也看不出他此時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因此隻將那些尋常話題與他交談,問問他在相府中過得可好,學業可有耽擱下來。


    想不到姬旦竟然告訴他,那比幹不僅將他妥善安排在府中,有時還會拿些朝政上的事情來考量他,頗有指點他從政之要的意思。


    伯邑考當真為此驚訝不已,尤其是看到姬旦說起比幹時一副向往的樣子,不由得又沉默了下來,想著自己父親也是同比幹一樣擁有聖人之名的賢德之人,卻怎料到在四弟身為父親嫡子,反而更推崇起比幹來,這叫他如何不感歎非常?


    姬旦這般推崇比幹,卻非隻是因為這人十分寬待於自己,更是因為十分羨慕比幹父子之間的關係――雖然比幹時不時就會揍一頓公子偈,指責的時候也遠遠多於誇讚,但他對公子偈的關愛卻是旁人都能看出來的,這讓眼見了父兄關係極度緊張的姬旦如何不羨慕?


    而那比幹卻是因為看到姬旦確實是一個極聰明的少年,尤其是在自家那個混球的對比下更見聰穎可愛,一開始還防備著他,到後來發現這小子竟然完完全全地和西岐斷絕了關係,幾乎將自己完全地關閉在院落中隻一心讀書,因此漸漸地喜歡上這小兒郎,時常關照他,不經意間便將自己從政多年的經驗一點一點地傳授給了這聰明過人的少年。


    伯邑考聽了姬旦將來到朝歌後的事情一一說來,不禁有感而發,覺得比幹不愧是被稱為七巧玲瓏心的大聖人,實在叫人欽佩,也難怪他能容忍得住紂皇那番昏君作態,還能在朝堂上適合地配合他鏟除大臣中的反對勢力。


    卻在這時,一名仆人匆匆趕來,向兩位公子鞠了一躬,卻原來是紂皇那邊廂已經與亞相談妥,正尋著伯邑考與他一同迴去。


    伯邑考見天色確實不早,若是再晚些迴去,狗皇帝是沒事的,自己卻未必好過――也不知是怎麽迴事,最近宮妃們很是喜歡到壽仙宮周圍打轉,隻要見到他便要盯著他說一些拈酸吃醋的話來諷刺他。


    原本伯邑考還以為是她們記恨紂皇時常讓自己陪在身邊,為了爭寵才這般對他,但他經過禦七特意指點後才發現這些妃子其實怕紂皇怕得要死,隻要狗皇帝出現在她們周圍十丈範圍內,這些妃子就會立即做鳥獸散,四處逃竄開來,哪裏有半點要爭寵的意思?


    但若不是為了爭寵,伯邑考又實在想不出她們為何還要這般針對自己。他並不認為她們是受了別有用心者的挑撥,畢竟自己是個男兒身,於後宮權勢變化毫無利害關係,雖然時常陪伴在紂皇身邊也最多不過是個幸臣,半點權力也沒有,朝堂上更不會有人會想利用後宮娘娘們來對付他。


    而那禦七雖然指點他看出妃子們對狗皇帝的異常態度,卻偏偏不肯告訴他妃子們這般行徑的原因,伯邑考自己也不好意思拿這件事情去問狗皇帝,免得他發作去折騰那些宮妃,由此一直煩惱到現在!


    那姬旦見伯邑考起身準備離開,卻是忽然拉住他的手,而後又鬆開,微微低頭道:“大哥日後可還有機會出宮?”


    伯邑考愣了愣,心中漸漸漫開一股酸澀,連忙點頭安撫他道:“想必日後還有許多機會能來相府,到時你我兄弟自然還有見麵深談之時。”


    姬旦聽罷莞爾一笑,而後迴過頭來吩咐那名報信的仆人現行出去,請皇帝陛下稍稍等待一下,他二人還有一些話要說。


    因為比幹對姬旦關心有加,他府中的人並不將姬旦當成一名質子來看待,那仆人聽了姬旦的吩咐很爽快地便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地走了出去。


    等他走遠了,姬旦才退後一步,向伯邑考恭恭敬敬地彎腰下拜了一次。伯邑考不想他為何如此作為連忙攔住他,那姬旦卻是依舊固執地拜了一拜,這才抬起頭來莊重地懇請伯邑考他道:“大哥請恕姬旦這個弟弟一而再地相求,隻是弟弟認為紂皇能將兄長帶來相府,兄長剛剛又說日後會時常來此,想必是陛下寬宏大量不計較我等父親的不臣之心,要將重權放置在兄長手中,姬旦在此隻想請求兄長三思而後行,如若答應了陛下就請與弟弟一般與周人斷絕所有幹係,莫再與西岐有所聯係!否則不僅是兄長會失去陛下的信任,便是西岐也會因此遭受不幸!”說罷,這稚嫩的少年又是向自己的兄長低下頭去,要拜他。


    伯邑考哪裏不知道姬旦在顧慮什麽,他與自己身份並無二致,在這朝歌中身份十分尷尬,縱然有人偏護在旁也難免遭受冷遇與譏諷,猶如自己在宮中受到嬪妃們的攻訐一般。若果這一次自己背叛了紂皇,不僅是自己,就是姬旦也會跟著受牽連,而西岐自然會成為紂皇怒火發泄的第一目標!


    即便沒有姬旦的懇求,伯邑考也絕不會將商國的內情泄密給西岐,使自己的父親看到更大的希望,進而將西岐百姓卷入萬劫不複的戰爭之中――剛剛狗皇帝特意帶他去見過金甲操練禦林軍的氣勢,伯邑考哪裏會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意,分明就是在向他炫耀大商的軍事力量,非是區區西岐能夠比及的!


    姬旦見伯邑考點了點頭,這才鬆了口氣,笑了笑道:“兄長莫要怪罪弟弟剛才的無禮。”而後又鞠了一躬道:“大哥若能參與朝歌政事,便將在西岐時大臣們說的話全部拋卻在腦後吧,他們那般貶薄大哥,非是大哥才能不足,而是受了父親的影響才會如此!”


    姬旦此話話出,立即叫伯邑考吃驚不已。伯邑考不由得羞愧地臉紅起來,道:“原來你已看出來了,父親他並不看重我……”


    姬旦卻搖搖頭道:“是父親野心太重,因而看輕大哥才幹――大哥若真沒有本事,那紂皇陛下又豈會不計前嫌,願意試用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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