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都。


    大周京城,天下雄都,坐臥龍蒼,虎視天下十八州。


    城中人口逾五百萬,共有九市、三十七坊。


    若論最繁華之處,自然是東市,店鋪毗連,樓閣接壤,極度繁榮。


    筆直的大街兩側不僅筆行、酒肆、鐵行、肉行、麩行、絹行、藥行、樂器行、凋版印刷行、金銀行等一應俱全,另有賃馬行、雜戲團、琵琶樂手、貨錦繡財帛等等不勝枚舉。


    其中武風也盛,大街上隨處可見氣息深沉、刀劍在握、行走如風之人。


    東市往北便是達官貴人、王公貴族居住的朱雀坊,就算一位外地來的富商,奮鬥大半輩子不吃不喝,也買不起此處的一棟小房子。


    若論比朱雀坊更加貴重的所在,便隻能是朱雀坊東麵的乾坊。


    此處占地八百六十畝,卻隻有一戶人家。


    號稱出過“一尊者、三大宗師、五郡王、九駙馬、七丞相、五十八進士、十五位太平宮生員”的薑家。


    乾坊大街,車馬並不多,此時一頂四人小轎緩緩路過,轎子中坐著二女。


    青色官袍的李惜月和儒衫長袍的慕容雲曦。


    “李師姐終究是沒入神策軍!”


    慕容雲曦趴在打開簾子的轎窗,興趣缺缺的看向外麵氣派到看不見邊的樓閣建築。


    李惜月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笑道:“先在鎮武司呆一段時間,管理天下宗門、派、武者,不比去軍中做校尉舒服麽?我現在是司直,和梨夫子一個品階,你敢信?”


    慕容雲曦撇撇嘴道:“鎮武司高手如雲,還講究排資論輩,司直是最小的官了,梨夫子那是長得太醜,沒過關!”


    李惜月笑的開心極了:“也就你敢說梨夫子,不怕他迴來給你穿小鞋?”


    慕容雲曦不屑道:“也許他就迴不來了,大豬蹄子那麽好的人,差點被他殺了,我就看他不順眼……咦?”


    說著指向前麵出現的氣派莊嚴、十二名氣勢逼人的侍衛守衛,兩尊高大龍首獅身凋像的大門:“這是哪戶人家?”


    李惜月臉色微白,連忙拉著她匆匆下了轎子,隻見前麵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即便再懶散的人,也收了幾分臉色。


    “為什麽?”慕容雲曦不解的眨眨眼。


    李惜月眼觀鼻鼻觀心:“薑家,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的頂頭上司就是這戶人家的家奴。”


    慕容雲曦趕緊也跟著眼觀鼻鼻觀心,扶風府慕容家肯定惹不起這戶人家。


    “噠噠噠……”


    “讓開!”


    這時,一匹快馬從遠處疾馳而來,人群紛紛讓開路麵,隻見那騎者匆匆下馬,又急急趕到薑家大門前。


    十二名護衛已經冷厲的看去,懾人的氣勢壓向來人。


    隻見騎者雙手遞過一封信:“南黎家書,請務必上呈老太君!”


    “有勞!”


    守衛統領聞聲臉色肅然,雙手接過書信,匆匆進了大門,穿過高大肅穆的片片亭台樓閣,沿著遍地白玉就的廊道、月門,到了內宅,沿途數百家奴、數十管事,臉上都帶著同樣的神色,腳步不緊不慢,便是小廝也是一副世家做派。


    一直到了內宅大門前,守衛統領躬身遞上書信:“南黎轉呈老太君!”


    數十名身體筆直侍立的丫鬟中,一位管事的匆匆接過書信,直奔深宅。


    踩著落英白玉階閣道,繞過處處異花奇珍的亭台樓閣,最後到了一座格局大氣磅礴的院落,裏麵五十位餘俊俏的丫鬟肅立,對門大堂中,正坐著十餘位著綾羅、金釵的貴婦人,俱是麵色肅穆。


    正堂坐著位頭發花白的老夫人,一襲紫色長錦群袍,腰背筆挺,臉蛋卻如三十許的美婦人,但卻有著無與倫比的氣場,鳳目掃視一圈,便無人再敢輕易出聲。


    此時說出的話,也令人不寒而栗:“左丞那個老匹夫是不是活膩了,玉圭欺負了幾個小官員,又有何妨?再不爭氣,也是薑家的嫡房二孫子,呈我手印給他們看,倒要看看哪個敢放個屁?


    老婆子隨先郡王單騎擊退北蒼三萬鐵騎,按著北蒼那個拔思元帥喝溪水時,左丞這老匹夫還在家裏讀書,連個媳婦也娶不著!”


    說的話很糙,卻沒人敢反駁。


    一群貴婦微微低頭,臉上強忍笑意。


    一個管事已經捧起手印,匆匆離去。


    “最近可有趣事?”老太君似乎把剛剛發生的算是極大的事兒輕鬆揭了過去。


    一位貴婦笑道:“倒是有件鄉野趣事,我門下奴仆在鎮武司任職,早上匆匆來辭行,說是去邊境傳令五大宗派的小宗師,圍剿一山賊!”


    “邊塞小事,怕是以訛傳訛,無趣的很!”老太君並不感興趣。


    便在這時,那位女管事等眾人聊完,才先行禮、後進房,雙手遞上書信:“南黎呈家書!”


    “家書?”


    老太君接過打開,隨意掃視一眼,又看向那張畫卷,臉色不由大變,猛的站起。


    強大的氣勢,瞬間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四周上百丫鬟仆人立即跪了一地。


    在場的貴婦們極少看見老太君如此神態,不由跟著起身,臉色微變:“何事?”


    “查到哪裏了?”老太君冷冷的看著眾貴婦。


    “查”在薑府,隻代表著一件事,對薑家來說是天大的事。


    眾貴婦臉色也是大變,一夫人道:“還有最後的鄭國長公主院!”


    “快去把鄭國叫來!即刻!”


    老太君不由來迴踱步,臉色一變再變。


    丫鬟管事匆匆離去,少許,被數十丫鬟簇擁的一位鳳繡紋錦袍、鳳釵玉飾的貴婦匆匆前來,躬身行禮:“兒媳見過老太君!”


    “我且問你,十四年前,你院中可有個姓辛的仆人?”老太君神色冰冷,從未有過的冷澹。


    鄭國長公主陷入沉思,似乎年月太久想不起來了,好一會才道:“似乎……有一個養馬的下人叫辛四,兒媳記得,他與一個掃地的丫鬟韻香私通,韻香被賜毒酒,念辛四養馬多年辛苦,被兒媳遣人打了個半死,扔出府去!”


    “是了,沒錯了,這個酒窩跟他爹一模一樣,我的孫兒!這十幾年是吃了多少苦啊!”


    老太君不由顫顫巍巍、淚流滿麵。


    眾人何時見過簪纓世家出身的老太君露出這等情緒,不僅惶恐不安:“老太君?老太君?”


    老太君強忍著哀傷,憤聲道:“府中可有宗師在?”


    鄭國長公主連忙行禮:“禪衣在!”


    老太君重重揮手,充滿殺氣的吩咐:“令禪衣領五百鐵浮衛,去接我的孫兒玉卿迴家,現在叫……辛卓,著令門下霸州、英州節度使司座下鐵騎全權協助,


    記住,欺負過他的人全部滅殺。上書陛下,催促西秦郡王世子的旨意!我孫兒找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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