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宜出行、動土、開業。


    平安縣西七裏處,筆直向北的官道上,時值深冬,路邊稀稀疏疏的雜草結滿了冰溜子,幾隻麻雀落下,歡快的鳴叫,吃著散落的草種,忽然受驚撲棱棱的飛向遠處。


    一隻頭頂紅毛、地包天,奇醜無比的小土狗,耷著耳朵追趕,見無機可趁,百無聊賴的抬起後腿,撒了個托馬斯盤旋尿。


    “叮鈴鈴……”


    一輛係著風鈴的馬車在四騎的簇擁下緩緩行來。


    馬是瘦的皮包骨頭、毛發起球的老馬,車是烏棚、麻布、槐木軲轆的劣質馬車。


    四騎中,一個公子哥模樣青年、一個獨眼龍壯漢、一個白麵八撇胡的中年、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趕車的是個桃花眼、玲瓏秀氣的小姑娘。


    “出發江湖!嘿,個溜溜球的,闖蕩江湖的感覺太好了!”黃大貴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扛著樸刀,獨眼中散發著興奮的光芒。


    白尖細翹著蘭花指,娘的令人發指,嘎嘎一笑,“大貴說的在理,人家前麵還有點懼怕來著,這一出來,渾身輕鬆,江湖好啊,沒有人比我更懂江湖。”


    “都別動,我要作詩一首!”


    另一邊韓九郎抬起手,一臉凝重,看著眾人疑惑不定的目光,認真的、緩緩的吟道:“江湖一碗水,哥幾個來喝,水中帶點甜,甜中還有酸,酸甜可口我心依舊!如何?”


    “如何個驢屎溜溜球!”


    黃大貴仰天大笑,“詩都是四句,你這五句算什麽鬼?太粗糙了,還需努力啊九郎。”


    “我不信!我這不能是詞嗎?”


    韓九郎有種不被認可的義憤填膺,轉而又一笑道:“你們粗魯的武者,哪知我們子曰的優雅?”


    “好家夥,都成子曰了,你問問八當家的聽不聽得懂?”黃大貴一臉嚴肅的指向前麵。


    韓九郎也一臉詫異的看向前方:“八當家的,以你專業的角度給個分析,說個準話!”


    前麵到處浪的小黃聞聲迴過頭,翻了個鄙夷的白眼,又送上一泡托馬斯盤旋尿。


    “你變了八當家的,你以前尿尿不這樣!”


    “咯咯咯……”


    趕車的韓七娘將本就很慢的速度,再次放緩,眯著桃花眼笑個不停。


    “咦?”白尖細這時看向一直默默無語的慕容休,好奇道:“七當家的,有心事?”


    慕容休搖搖頭,遲疑著,咂咂嘴品嚐一番,然後又是搖頭:“大當家的昨晚給我喝的神水,有股子腥味,今天迴味起來,還有股子尿味,該不會是八當家尿的吧?現在我為什麽很想到處浪呢?”


    “這……怎麽個浪法?”黃大貴、韓九郎幾人齊刷刷的看過來。


    “就是……莫名其妙的想找人罵一架,或者裝一裝,騙騙人,不然渾身不自在,很奇怪的想法,你們能理解嗎?”


    慕容休遲疑著看向眾人,見眾人很難理解,隻好看向車廂,“大當家的?”


    “別喊,大當家的在休息。”崔鶯兒清冷和不容置疑的聲音傳出。


    車廂內麵積大不,但足夠坐下兩三個人,左麵放著乙葵舍生員送的束脩箱子,可能顧及夫子已無武功,全是藥品、書籍、熏香和一部分黃金珠寶。


    右麵放著大當家從宋東席那裏繳獲的折疊槍和眾人的衣服、雜物。


    矮塌上放著十多床被子,隻是此時辛卓並未蓋被子,雙目緊閉,身上插滿了明晃晃的銀針,銀針上還沾染著綠色藥汁。


    崔鶯兒正輕柔的將他抱在懷中,生怕會弄疼他,隻是此時看著他身上滿滿的銀針,雖不知這些針有什麽用處,但仍舊充滿了擔憂與心疼。


    低頭在辛卓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口,像是姐姐心疼弟弟,隨後淚水一滴滴滑落。


    事實上,這些日子除了蘇妙錦照顧了辛卓十八天,剩下的便全是崔鶯兒無微不至的照料。


    便在這時,辛卓身體微不可查的發顫,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隻有他自己才可以清楚的覺查到,身體內斷裂的經脈在極速扭動,以無比玄妙的方式迅速重組、凝聚。


    這本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便是大宗師親臨也做不到,但是“xxxx”能。


    這門“xxxx”醫術功參造化、詭異莫測,從那位五百年前、甚至更久的騎龍老者慎重凋刻、甚至不惜以陷阱假功偽裝掩藏,便可見一斑。


    也許那位老人的本意就不想被外人得了去,隻是留給自己的後人,或者隻給驚才絕豔、悟性逆天之人,再或者必須達到某種境界才配參悟。


    這似乎很符合傳說中的玄幻的套路,很嚴謹。


    偏偏辛卓得到了,這也是他敢讓蘇妙錦幫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底氣。


    馬車很慢,慢到等同於走路,到了下午時分,仍舊沒有走出扶風府地界。


    太陽快落山的前一刻。


    經脈終於重組完畢,虛弱、無力一掃而空,氣海、泥宮丸等經脈重新散發出“陰陽混亂的狂暴法決”的霸道之力,四麵八方的真氣以一個細流的方式,緩緩來臨。


    細到外麵浪翻了、胡說八道的慕容休幾人和崔鶯兒她們都沒察覺。


    辛卓猛然睜開眼睛,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經脈重組、境界迴歸,武學一如之前,完全不影響突破境界甚至融匯武學,隻是……大宗師畢竟是大宗師,多少留下一點暗傷。


    以“xxxx”的法決介紹,這些經脈淤傷要自身小宗師境界才可以徹底清除,而且必須是一年之內,否則將會永久留下。


    東方先生和那位滅靈師太果真不凡,令人無法小覷!


    換言之,他必須要在一年之內,突破到小宗師境界,也就是四品境!


    如今是七品,還差六個大境界!


    一年,六個大境界!


    還差十來天就要十七歲了,十八歲的小宗師嗎?


    這時感覺額頭有點黏湖湖的,抬眼一看,才發現崔鶯兒抱著自己,臉挨著自己的臉,睡著了。


    狐狸眼和略顯粗糙的鵝蛋臉上,睡著了竟也帶著幾分心疼。


    辛卓有些感慨,還是自家的女人靠譜,知道心疼人,沒有太多心眼,輕聲道:“鶯兒姐?”


    崔鶯兒猛的驚醒,毫無顧忌的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裏:“大當家的別怕,姐姐在這裏,沒人可以欺負你的!”


    辛卓:“……”


    ……


    前方三十裏的杜門口鎮,是貫通扶風府與北麵靖江府的門戶。


    此時鎮外,上百道身影筆直而立,目光如炬,刀劍在握,冷冷的看著來處。


    前麵四把交椅,坐著四個人,慕容家慕容哲老爺子,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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