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清早飯後就去檢查作坊裏麵的魚幹,這幾天連續的大晴天,已經讓溫度爬到二十七八度了,作坊裏的魚幹也差不多快幹透了。


    因為前幾天的下雨,原本半幹的魚幹又變潮了,好在最近幾天都是晴天,一早上她已經收了好幾麻袋了。


    葉耀東去的時候,她正一片一片的摸過去檢查幹度。


    “不拿個麻袋收嗎?”


    “等傍晚太陽下山了再收,今天天氣好,再多曬個一天,幹一點,夜裏有點露水,海灘邊也會潮濕一點,大早上摸的沒有那麽幹。地都翻好了?”


    “翻好了,種子也都種下去了,你這不要幫忙,我就去買肉了。”


    “去把馬桶挑去茅坑倒一下吧?早上在那裏吃飯,我也沒好意思說。”


    “等傍晚天快黑了再叫我爹幫忙倒,現在大白天的倒什麽?給人家熏到了要罵了。”


    “那你記得就好。”


    他也沒好意思使喚小弟幹這種活,人家是過來上班的,不是特意來幹這個的,讓自個爹幹,他就使喚的毫無負擔……


    因為他爹本來也是幹慣了……


    這幾天晴天,又有風浪,大多數村裏男人都在家幫忙幹活,顯得村裏人多了起來,路上走動的都是人。


    葉耀東走在村子裏提著剛買的肉,就聽著鄉親們又在那裏八卦,說老王家的父子又上耗子家鬧了,要求賠醫藥費來著。


    不隻是賠前幾天打人的醫藥費,還要求賠去年打他們全家男人的醫藥費。


    已經扯皮了好幾天,最近幾天,早中晚,王家人照三餐的上耗子家門鬧,從早到晚都沒有停歇,鄉親們看戲都看麻了。


    耗子家的親戚原本都還上門幫忙攔一攔,到後麵都疲軟了,誰有空整天呆別人家,幫人家處理破事?


    老王家又是蠻不講理的,一言不合兩家人就動手,每天都殃及池魚,幫忙拉架的親戚鄰居就沒有少挨打的。


    再加上兩夫妻幹的事都挺不地道的,在村裏名聲現在已經極差,誰也不是受虐狂,這兩天都已經少有親戚願意上門幫忙拉架了。


    村委會倒是每一場幹架都不落下,但是也隻是動動嘴皮子,站到角落去,主打讓他們自己扯皮,實在是他們家太不得人心了,幹的不是人事。


    “幹脆離了算了,兩家都這樣鬧了,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都是勸和的,哪裏有勸分的,離了兩人找誰呀?名聲都這樣差,還是湊作堆吧。”


    “這倒也是哦……”


    “耗子聽說一直叫著要離,但是老王家不肯,說是得讓耗子家補償,先把醫藥費賠了,然後再談離婚的事。”


    “耗子也被打的下不來床了吧?”


    “那倒沒有聽說,那兩天打的比較兇的時候,親戚鄰居什麽都幫忙拉著,這兩天沒人拉著,也不知道咋樣了。也沒走出門,也沒聽人說,現在聽說隻要經過他家門口,他老娘就開始罵了,說大家不懷好意,專看他們家笑話……”


    鄉親們臉上都鄙夷的很。


    葉耀東走哪裏都能聽到議論聲。


    也因為天氣好,大家都坐在門口補網織網,要麽三三兩兩的站一塊閑聊。


    有的手上都還端著剛洗完的衣服,都舍不得迴家晾,也有的手裏挎著菜籃子,原地摘著菜,聊著天。


    他聽了一路後,也沒像他娘那麽好事的還湊人家家門口去瞧熱鬧,直接就迴家了,反正該知道的要不了多久,照樣傳進耳朵裏。


    閑著沒事跑上門去看熱鬧,指不定還得惹一身騷,更何況他對那兩口子現在的破事一點都不感興趣。


    有什麽進展八卦,他娘飯點的時候也會說。


    等他迴到家的時候,他爹已經把老太太交代的活都幹好了,人也沒影了,想叫他爹傍晚的時候挑個糞都沒地說。


    他嘀咕了幾句,老太太聽到了才說已經交代過了。


    真是奶孫兩個心有靈犀,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傍晚時分,他們全家也全部都動了起來,作坊裏麵晾曬的那些魚幹蝦幹啥的,通通都被收起來了,兩天的雨,也沒有對他們產生什麽損失,都及時曬幹了。


    春雨綿綿也不是說說,這不,剛收完魚幹沒兩天,天空又轟轟作響,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葉成洋邊吃著早飯,邊看著外頭電閃雷鳴,“怎麽都不停電啊?”


    “烏鴉嘴,你很盼著停電?”


    “嘿嘿……感覺好久沒有停電了,之前一到下雨就停電,還刮好大的風。”


    “記性不錯嘛,還記得台風天。”


    葉成洋驕傲的揚起下巴,“當然了。”


    “夏天停電會多一點,春天少一點,夏天雷雨比較多。”


    葉成湖背著書包,穿著雨鞋哭喪著一張臉,坐在那裏吃早飯,“為什麽下雨天還要上學?這天都變得這麽黑,為什麽還要上學。”


    “因為不去上學在家裏要挨打。”


    “唉……”


    “誰小孩子整天歎氣的,不準歎氣。”


    葉成湖耷拉著個腦袋,滿臉不高興。


    “過兩天就清明了,清明就不用上學了,可以去山上掃墓,你們還可以去討墓餅。”


    他瞬間振作了,“那還有幾天清明節啊?”


    “大後天。”


    他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肩膀又垮了下來,“還有兩天!好久啊,還要再讀兩天。”


    “下雨了,等會兒又能拿雨傘去學校了。”


    “有什麽好稀罕的,我天天拿。”他嘀咕了一句。


    林秀清瞥了他一眼,“那今天就不要拿了,野芋頭的葉子隨便摘一個,頂到頭頂上去上學吧?”


    葉成湖立即噤聲,不敢說話了,並且快速的扒拉著碗裏的稀飯,然後把碗筷一放,跑去拿門後掛著的雨傘,立即就跑了。


    “我吃完了,去上學了。”


    一大早就下雨,屋裏昏暗昏暗的像是夜晚,並且到處都感覺很潮濕,一家子沒有其他娛樂活動,吃完飯後就全部都坐在一起看電視。


    從早到晚,雨勢連綿不絕。


    一連下了兩天後,才漸漸止住,天空也泛起了紅光,驅散了一片昏暗。


    直到清明這一天早上,才徹底放晴,不過路上到處都是泥濘,路邊的野草上也都是水珠,到處都散發著泥土的清香,連海味都暫時被掩蓋過去。


    一大早,全家也都拿著鋤頭的拿鋤頭,拿著掃把的拿掃把,拿黃紙的拿黃紙,全部都準備起來在門口等著。


    等三兄弟都出來後,他們才準備出發。


    阿光昨天晚上也迴來了,也是為了今天掃墓,所以昨晚上裴玉就送到裴家去了。


    男人們都去掃墓後,現在家裏就隻剩下林秀清跟葉小溪了,隔壁也是,就隻剩下葉大嫂跟葉二嫂,其他孩子都跟去了,順便討墓餅。


    葉大姑兩口子倒是也難得的一大早過來,準備一塊去掃墓。


    葉父一早已經跟她寒暄過了,原來夫家早幾天趁著天晴就已經掃過墓了,所以今天他們兩口子才有空過來村子裏,來娘家上墳。


    其實他們家的墓地還沒有修,不掃也沒關係,畢竟都還沒有完全葬進墓地,但是形式還是要走的。


    周圍該清掃的雜草都得清掃,該燒的紙錢都得燒,不然底下祖宗花用什麽?


    “娘一把年紀了也要去?”葉大姑詫異的看著老太太也穿著雨鞋,拄著拐杖被葉母攙扶著出來。


    “娘說她也有幾年沒有上山祭拜了,趁現在還走得動,今年打算跟著一塊上山去祭拜一下,以後也不知道還走不走得動。”葉母說道。


    葉父也道:“這路不好,等會要是走不動的話,他們幾個背一背也不是什麽難事。”


    “那也行,反正一個個都是壯小夥,上山下山背一下也沒什麽”,葉大姑笑著道,“那我們現在走到村口去等大哥二哥?”


    “走吧,他們應該等在村口了。”


    現在道路還平坦的,老太太也拒絕他們背,隻自己柱著拐杖慢慢走。


    一大家子浩浩蕩蕩的往村子裏走,村子裏的大路上也基本都是浩浩蕩蕩的一大幫人,成群結隊,不是拿著鋤頭,就是拿著掃把。


    大家邊走邊聊天,看著感覺全村總動員一樣。


    也有的人已經提前掃完墓了,就坐大門口看著。


    葉父一家子跟葉大伯,葉二伯兩大家子會合後,大家就直接往前走,三兄弟也不交流,一點笑臉都沒有,都臭著一張臉。


    還好下一輩的幾個堂兄弟們還有交流,但是都是往葉耀東三兄弟跟前湊的,剛剛一看到他們過來,就都迎了上來。


    誰讓三兄弟現在是他們一幫堂兄弟裏頭最出息的,尤其是葉耀東,十裏八鄉都有名。


    大家都圍在他左右,一路邊走邊聊,倒是也緩和了點葉父三兄弟沉默不語的尷尬。


    “怎麽把阿嫲也帶來了?都一把年紀的,直接讓她在家裏呆著就好了。”


    “這剛下過雨,地上到處都是濕的,容易摔啊。”


    葉耀鵬把之前他老娘說的那一套說辭又重複了一遍,其他人才沒有說話,沒有意見。


    想要去那就去吧。


    老太太也沒有像之前說的那樣,一路哭著去上墳,那樣也太難看了,也太落麵子了,怎麽也是親兒子。


    自家人吵吵鬧鬧就算了,也不能丟臉丟到外麵去。


    自家人的事自家人解決,沒必要給外人看笑話。


    葉大伯母葉二伯母照舊也沒來,也就葉母因為要扶著老太太,就跟著一塊去。


    等到要走山路上山後,幾兄弟也都開始輪流背上老太太了,而孩子們也都跑沒影了,都去討墓餅了,反正等會兒掃墓的時候,一個個自然都會跑迴來。


    葉大伯看著直皺眉頭,“跟過來幹嘛?沒事淨添麻煩,這路又不好走,還得背,萬一沒站好所以跟著摔,到時候難的是大家。”


    葉二伯也跟著道:“就是,一把年紀了,就安分呆在家裏,這路給他們年輕人都覺得不好走,更不要說你一個老人家,等什麽時候墓修好了再過來祭拜不也一樣?”


    “我是怕等我死了都看不到墓修好,現在不過來祭拜一下,明年指不定就沒機會了,我都半隻腳踏進棺材了,誰知道能吃到什麽時候?”


    “哪裏至於,都跟老三說好了,等清明過後就找人修墓。”


    “老大可不同意,他覺得我們因為一個死人要逼死他這個大活人。”


    葉大伯臭著一張臉,“都晚了這麽多年了,晚幾年能差得了多少?你們個個是有錢,不差錢,要麽兒子也多,都在身邊,分攤一下沒多少,我不行,我沒人又沒錢,拿什麽充大頭?”


    “你隻要同意就好了,錢的話,東子這邊可以幫忙先墊著……”


    “那可不行,都他出錢的話,那以後我要不要埋進去?給不給我埋啊?不得成了老三這一房的宗墓了?”


    “他先墊了,等你什麽時候有錢了再給他……”


    “那實際我也沒出這個錢,祖宗不保佑我呢?這種祖宗的事肯定得大家一起出錢,等晚幾年再說吧,你們也知道我現在的境遇,非得趕在這時候不停的講修墓,能不能先顧一下我們活人?”


    老太太氣的拿起拐杖就要打他,卻被他躲了過去,快走幾步,先走到前頭去了,也不管後頭的大家。


    放骨灰的簡易墓地快到了。


    葉二伯頓時也不知道說啥好,自從葉耀宏進去了,他們兩兄弟也疏遠了一些,沒有像以前那樣臭味相投了,畢竟他家兒子也被騙錢了,他壓根就不知道葉大伯還沒同意。


    葉耀東三兄弟是早就知道葉大伯的態度了,麵色不變。


    但是另外一群堂兄弟們就都麵麵相覷的相互看著,也都沒了聲。


    老太太在那裏中氣十足的罵著,“生這樣的兒子有什麽用?當初還不如直接溺斃在尿桶裏,怎麽說都說不通,就是不孝。”


    “我是造了什麽孽,就是簡單的修個墓,對大家都好,順便也讓你爹多保佑保佑你們,一個個的卻這個不肯那個不肯的,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沒有用……”


    “前幾年大家都困難,那沒得說,這幾年眼瞅著都好起來了,那就是祖宗保佑,老大的境遇不好也不能怪別人,大家幫忙一起把這錢出了,把墓修起來,打個欠條不也一樣嗎……”


    “你們是要氣死我啊,也是想著讓我死後沒地方埋吧……”


    老太太越說越氣,被背在背上就直接拿著拐杖,就近的打上葉二伯的後背。


    葉二伯疼倒是不怎麽疼,但是他看著周圍掃墓的人都看了過來,臉色一變,趕緊解釋,“我肯啊娘,我沒意見,我同意修墓,我也願意出錢,這麽多年了,給咱爹修個墓也是應該的……”


    葉父趕忙走到葉耀東身旁去,免得等會兒拐杖往他身上打,給人看到了,還以為他不孝,那背後該給人講究了。


    其他人也都趕緊勸著老太太。


    “馬上快到了,你別動來動去,不然這下過雨的天,路滑,山路也不好走。等會兒一個不摔,摔兩個,我們年輕人摔了沒關係,可別把你給摔了,到時候就麻煩了。”


    “是啊,你不要動來動去,有什麽等到了再說,我們大家都幫著跟大伯說一說。”


    “就是,在山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上香的,不好看……”


    “你們都知道不好看,他一把年紀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老太太罵了一聲後也停了,眼看著墓地拐個彎進去就到了。


    周圍雜草叢生,有的路也都是人走出來,不過也好在比上山路上那滿是泥濘的陡坡路好走多了,並且地麵上有草,踩上去也不會滑,也不會沾著一腳泥。


    等大家到地方,葉大伯父子倆已經在了,並且葉大伯已經提前跪下來哭訴了。


    “……我怎麽這麽命苦啊,都年過半百了,日子還過得一點盼頭都沒有……”


    “爹啊……我是真沒辦法,有錢我能不給您修墓嗎?我是真沒錢,總共就兩個兒子,一個毀了,幾年了都還沒出來,現在就剩一個兒子在身邊,日子過得也緊巴巴的,我是真的有心無力啊……”


    “爹啊,你也要保佑保佑我,保佑保佑阿凡,一樣都是親兒子親孫子啊,等我們有錢了,一定給你修墓,修個大大的墓,讓你舒舒服服的躺著,給你燒多多的紙錢,讓你在底下日子也過得舒坦一點……”


    “我現在是真沒辦法,你也體諒體諒我,也多保佑保佑我,我給你磕頭了,我長跪不起都行……”


    老太太一被放下來就立即快步上前,一拐杖打下去。


    “保佑你,你也得把墓修了啊,連墓都舍不得修一個,你叫你爹怎麽保佑你?幾千幾萬的錢都能弄得來,還差修墓的錢?”


    “當時那麽有錢的時候,怎麽就沒想著修墓,你就隻想著自己,白養你了。還好沒跟著你養老,要是跟著你養老,你不是得嫌我累贅,直接把我趕出去給你討飯吃。”


    “娘啊,我是真拿不出這個錢,我家啥情況你也知道,阿宏那裏都還掛著一大筆錢,家裏早就被搬空了……”


    “都說了東子那邊可以先拿錢修,到時候你打上欠條一樣也是算你的份,你隻要會想著還,那有什麽區別?”


    “那哪能一樣,說起來還都是他出的。”


    “那你就去別人那借,家裏4個女兒,一人借一點,幫一把,還能沒有嗎?生女兒幹嘛的,生女兒就是關鍵時候,需要幫忙的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家裏,不然一個個給她們白養那麽大。嫁出去就不要娘家了?”


    “哪裏就那麽好借了……”


    老太太立即坐到地上大哭起來,“哎喲,你這是存心就不想著讓你爹入土啊,就想著讓他在外頭風吹雨打,老頭子命苦啊,死了都不安心,都沒地方埋……”


    “這叫我怎麽敢死啊,等我死了我也跟著沒地方埋,不敢死啊,不敢死……老頭子啊,你保佑我活長一點,這樣我還能罵一罵他們,催一催他們,給你修個墓……”


    “省得死了之後,咱倆還得當孤魂野鬼,連埋的地方都沒有……”


    大家聽著老太太講話說的這麽重,都嚇得趕緊上前跟著勸。


    這話說的,不跟死無葬身之地一樣嗎?大家臉色都白了。


    人活著就是為了生前身後。


    “娘啊,我們錯了,立即修趕緊修,你別講這話……”


    “是啊,是啊,我們等下山後就立即找工人修墓……”


    “對啊,別這樣,我們把墓地修的大大的,一定讓爹躺得舒舒服服……”


    一個個當兒子當孫子的,也都跟著一塊跪到地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勸著。


    葉大伯臉也白了,都說不出話了。


    葉耀凡也趕緊跟著出聲,“爹啊,咱們就跟著同意吧,大家都說修,就你不修,我爺在地下也會生氣的。”


    “老頭子啊,你要是聽得到,你就晚上去找老大跟他說一說,我們說都沒有用啊,你要想自己能有個地方埋,你就托夢跟他說一說……”


    “我享到兒孫的福,但是你沒有,我也沒啥能給你做的,隻能多給你燒燒紙錢,別的我就沒辦法了,我人老,說話不管用,一個個都不把我看在眼裏,都當我是老不死的,所以隻能今天特意過來讓你幫忙說一說……”


    “你得靠自己了,我不行了,不中用了……”


    葉父聽得冷汗直冒,沒想到他娘一說就說的這麽重,讓他都慌了,“不是…娘……大哥肯定同意的,咱們先除草先除草……”


    “除什麽草,連正經的墓地都沒有,除了給誰躺?我想躺都躺不了……”


    葉二伯也趕緊去拉扯臉色發白,冷汗直冒的葉大伯,“你快說啊,早修晚修一樣都得修的,早點同意,早點修,你拿捏什麽呢?要是有辦法,阿宏早就放出來了,反正在裏頭也是可以減刑的,你還不如早點把墓修了,求爹保佑保佑他早點出來,也保佑你們日子好過一點。”


    “指不定還有可能是爹覺得咱們不孝順,都保佑東子去了,咱們以後也誠心誠意一點,多上上香,多燒點紙錢,多拜拜。”


    葉大姑也指著葉大伯的鼻子罵:“你是要氣死娘,還是要氣得咱爹從地裏爬上來打你?修個墓能有多難的事,你以後還要不要葬進去了?小心晚上爹托夢去罵死你,這會當著他的麵,你都還一聲不吭。”


    “不是……不是……”


    “到時候修墓多少錢,我先借給你,你給我打張欠條就行,這樣就還是你出的錢……”


    葉大伯點點頭,但是老太太沒看到。


    老太太繼續哭訴,“老頭子唉,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大概明年也上不了山看你了,等我死了……”


    他趕忙跪到老太太跟前去,“娘…娘……我錯了,我錯了,修修修,修修修,我砸鍋賣鐵去討飯都給咱爹修墓。”


    “哪裏讓你砸鍋賣鐵去討飯了?有我一口吃的,哪裏至於讓你餓著肚子?日子再難還能有你們小時候難?你們可都是喝著我血長大的,當時沒奶喝就隻能喝血啊,有我一口吃的,怎麽都餓不死你們……”


    “嗯好好好……”


    “到時候修墓的時候就讓阿凡跟著幹活,他也能有活幹,還能算點工錢補貼一下,這修個墓地也費不了多少錢,以工抵一下也差不多了,整天叫著沒錢沒錢……都給你叫晦氣了……”


    葉大伯這會兒沒有話說了,隻點點頭。


    “那說好了,就先站起來,都先站起來,娘你的也太嚇人,太不吉利了。”葉父連忙將老太太扶起。


    “怎麽就嚇人了?我也是實話實說,難道不是?這墓都沒修好,我哪裏敢死?我死也得睜一隻眼睛看著?”


    “別說了,別說了,你先坐一旁歇著,我們先將周圍的草都除一除,到時候就還是選這一塊修墓吧?”


    葉二伯猶豫的道:“就修這裏?要不要找人看一下哪裏風水好一點?”


    “我看這裏風水就挺好的,幾年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葉耀凡欲言又止,又不敢吭聲。


    葉大伯看老太太已經坐起來,不哭了之後,也緩了緩,這時也開口了。


    “還是重新選塊墓地吧,我覺得這裏這塊地對我們這一房不好,還是選一塊對大家都好的。”


    “怎麽不好了,你那是人為跟風水什麽關係?”葉父不客氣的道。


    “風水不好才會影響人……”


    “人品的問題,哪裏關風水的事,一開始咱們就已經定在這裏了,早幾年也都跟村委會申請了,以後就葬在這一塊。”


    “那也可以改的,就是去村委會打個招唿而已,這有什麽難的?又不要花錢。”


    “但是這塊地也是找人看過的,人家都說這裏好,你重新再找人看,那不也都一樣?”


    “哪裏能一樣,重新再看一塊地更好一點……”


    葉父跟葉大伯來迴扯皮著,這選墓地的事也輪不到他們小輩開口。


    而葉二伯也猶豫不定,他家這幾年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重新換一塊墓地,誰知道好不好,壞不壞?


    葉耀東皺著眉頭看著他爹,跟他大伯爭吵著,其他人也都在邊上都聽著。


    “要不我們先除草?反正不管有沒有修在這裏,周圍的雜草怎麽都得除一除,這草都比骨灰盒子高了。”


    “那咱們就先出除草,大伯跟三叔先商量著……”


    “那咱們就先整一整……”


    修墓的事同意之後,這選址又是一個大問題,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爭的臉紅脖子粗,誰也說服不了誰。


    對葉父來說當然這塊墓地好了,畢竟他們家這幾年越來越旺,節節高升,紅紅火火。


    但是對葉大伯來說,這幾年簡直慘的不能再慘了,祖宗墓地有關後代子孫的風水,他哪能就這樣直接埋在這裏,影響他們這一支以後的風水?


    什麽都可以妥協,這有關後代子孫風水的事可不能妥協。


    葉耀東聽的頭疼不已,上輩子後麵其實是他大伯牽頭修墓的。


    因為兩年後的1987年,老太太在老宅後門的菜地不小心摔了一跤,給摔沒了,然後當時葉耀宏在這幾年間發了大財,就說正好修個墓,把老爺子跟老太太一起合葬了。


    當時一提出來,大家都二話不說,直接同意了,三房一起平攤,同樣也是選這塊墓地沒有變動,非常和諧的直接解決了。


    什麽問題都沒有,什麽不好的聲音都沒有。


    結果現在為了選址又得吵,他大伯一家又不要這塊墓地了。


    這問題不解決,這墓又修不下去,又得迴到原點了。


    直到將周圍直徑十米左右的草都除了,黃紙都燒好了,都快要放鞭炮了,他們兩個老的都還沒爭執下來。


    “修墓可以,我沒意見,該出的錢,我們三家一起平攤,但是這個墓地就是得重新選,重新叫個老先生看一下,該多少錢大家也照樣一起平攤。”


    “都看了過了,就是這……”


    “這裏就是不行!”


    ……


    孩子們跑迴來的時候,遠遠的就聽著這裏頭的爭吵,都不用去看有沒有走錯路,聽聲音就尋過來了,然後一個個都無比老實的都站到自個老爹邊上。


    “怎麽了爹?”


    “小孩子不要問那麽多。”


    老太太聽著他們的爭吵,也沒轍,這風水的事誰能說得準呢?要是一個埋不好,影響到後代子孫,那罪過就大了。


    “爹,去問一下菩薩啊,阿太不是都喜歡問菩薩?”


    這道孩子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的突兀,大家都聽到了。


    “這個問什麽菩薩,這個得問懂看風水的先生……”


    老太太皺著眉頭,“你們也別吵了,先去拜一拜,把香上了先,等我迴去去廟裏摔一下聖杯,看看菩薩是說要換還是不用換。不用換的話,就選這塊地,要換的話,咱們再叫懂風水的先生來看一看。”


    “這能行嗎?平常菩薩不同意,你都能摔好幾次?”葉大伯質疑。


    “我這迴就摔一次,看菩薩怎麽說。呃……還是問媽祖吧?天後宮近一點,他們都是神仙,問誰應該都一樣。”


    “哪有這麽兒戲的,還是叫懂的人過來先看一下。”


    “問媽祖,誰知道看風水的人靈不靈?當時這塊地就說風水很好,可以旺我們全家子孫,要是真靈的話,哪裏還至於重新要再看塊地?咱們隻要等時間長了,後代自然越來越好。你要是覺得這塊地不好,重新再換一塊地就能好了?反正他都看不準,都是不靈的。”


    老太太說得葉大伯也有些猶豫了。


    “就先這樣,等我先迴去問一問,可能這塊地就是風水好,你們家隻是還沒到受益的時候,得再過一些年,大家輪流來發財。”


    “都已經倒黴成這樣了,也不可能更倒黴了,差到極點了,當然會好起來。”


    葉父也忍不住道:“或許可能更慘,隻是祖宗保佑才就關十年,阿凡才沒多大關係,幾個月就出來了。”


    葉大伯聽了這話,青筋都暴起了,手裏隨便抓了一把土就直接朝葉父扔過去。


    老太太也拿著拐杖朝葉父打下去,“講的什麽話?”


    葉父打了一下自己嘴巴,不好意思的尬笑了一下,“我胡說八道,但是凡事得往好的地方想,這個準沒錯,總不能光想著倒黴的……”


    老太太打圓場,“等墓地修好,老頭子好好的躺下去,有一個安身之地,肯定更能好好的保佑你們,肯定比現在強。”


    “都趕緊輪流上香吧,上完香好迴去問菩薩。”


    “那就上香,輪流上香……”


    鬧了一出,吵了一通後,大家這會兒都安分守己,乖乖的輪流先上三柱香。


    葉耀東也不整幺蛾子,也沒好意思許願,怕他爺爺去年的都還沒消化完,就老老實實的上了三炷香。


    還想許願的話,怎麽也得給他爺爺一個甜頭,把墓地修好了,再好好的多許幾個願。


    大家上完香,燒完紙錢後,一起拜了拜,然後就放鞭炮。


    原本提前準備的一筐墓餅,在他們的爭吵聲中,也沒人敢靠近,原本聞聲過來討墓餅的人聽著這邊激烈的爭吵,也都放棄了。


    以至於他們抬了一筐上來,也沒有人可以分,原封不動的還是那一筐。


    “這咋辦?這墓餅都定了一筐了,也不可能退,剛剛咱們這裏吵吵吵,估計也沒人敢靠近。”


    “我們在場的自己人,一人兩個三個都分了吧,怎麽也能帶迴去填飽肚子。”


    “那就小孩兩個大人三個分掉吧,省得原封不動的又抬迴去。”


    “行,那就這麽自己人分了吧。”


    一個個孩子脖子上已經穿了一大串的墓餅了,少說也有七八個,就這麽上山一兩個小時的工夫,一個個都還挺能跑的。


    他們見還能分自家的墓餅,都高興的把脖子上的都拿下來,一端的繩子解開,重新又串進去兩個,然後又套到腦袋上,胸前都是圓溜溜的一串光餅,男孩女孩都一樣。


    葉耀東也給葉成洋串好,幫他套上腦袋,“你看一下你的褲子跟身上,全部都是泥巴,是不是邊跑邊摔?”


    “是啊,這路上的泥太滑了,我都摔了好幾跤。”


    “迴去又要被打了。”


    “有洗衣機!”


    “嗬,這倒是方便你們了?不怕沒有衣服換?”


    “阿太說的,那洗衣機老好了,脫個水就幹了,不怕我們天天一身泥巴。”


    “走吧,迴家了。”


    大家也都在那裏邊走邊啃著光餅,他也拿了一個邊走邊啃,鹹鹹的,也怪好吃的。


    老太太照舊由他們幾個堂兄弟背著下山。


    下山的路上照舊隻有他們堂兄弟們說話,他爹三兄弟繼續保持沉默。


    “等會我們要跟著阿嫲一塊去廟裏摔聖杯嗎?”


    “我們也要去嗎?我爹他們去就行了吧?反正都是他們三個做主的,讓他們三個陪著老太太一塊去廟裏摔,做個見證。”


    “那是去問菩薩?還是去問媽祖?”


    “媽祖廟近一點,一樣的,都是神仙。”老太太在背上說道。


    葉耀東聽著就感覺兒戲的很,但是他知道,反正他爹不會同意換墓地的,有他爹跟著,他放心。


    一群人慢慢的往山下走,山上許多人也都掃墓,有本村的,也有隔壁村的,還有周圍村子的,認識的打招唿,不認識的大家都自己管自己走。


    葉耀東就看著葉成洋三步一小摔,五步一大摔,怕他把脖子上的光餅都弄髒了,還好心的幫他拿下來,幫他拿,然後就看著他邊走邊摔的滑到山腳下。


    整個人也是像是從泥裏撈出來一般,胸口往上幹淨的,胸口以下都髒的不得了,簡直看不出衣服本來的顏色。


    一群孩子們也都一路嘲笑著他,但是個個也都或多或少的都摔過跤,身上都是泥巴,完全是五十步笑百步。


    別人家的孩子也一樣,這種下過雨的山路土路,即使沒有摔跤,也是會甩的一腳的泥巴。


    “洋洋,你們要給你娘打了!”


    “你們也一樣。”


    “我比我娘高,我娘打不到我。”葉成海高興的道。


    葉成湖得意洋洋的道:“我家有洗衣機!”


    “那你弄髒了還是要打。”


    “可是我家有洗衣機!”


    “那你還是很髒。”


    “可是我家有洗衣機!”


    “臥槽……你閉嘴吧……”


    葉耀鵬立即臉放下來嗬斥,“葉成海,你說什麽?”


    葉成湖高興的蹦蹦跳跳,並且搖晃著腦袋,氣死他們,“我家有洗衣機~”


    “想打你!”


    “我家有洗衣機~”


    大家被他氣的牙癢癢紛紛都追著他。


    他轉過頭一看,嚇得立即趕緊跑,“啊!!你們幹嘛?”


    “你別跑,過來給我們打一頓先。”


    “啊……不要……”


    “東子你買了洗衣機了啊?”其他人聞言都羨慕的看著他。


    “嗯,老是下雨,孩子們的衣服幹不了,還天天的弄一身,就買一台洗衣機迴來,也能讓阿清省不少事,她現在也忙得很。”


    “真有錢啊,那得好幾百上千塊吧?”


    “就幾百塊。”


    《就》


    “你家現在啥都有了吧?啥時候買電冰箱,聽說那電冰箱也老好了,更大更貴!”


    “聽說現在又有彩電了,是彩色的電視機,不是咱們這黑白的……”


    “是啊,你啥時候買啊,也讓我們大家見識見識……”


    “那你們就多多祈禱我發財,等我買得起來到時候跟你們說,也讓你們見識見識。”


    “嗬嗬……”


    誰要祈禱你發財?


    大家心裏都在那裏腹誹,都已經那麽有錢了,還要祈禱他發財,能祈禱的話,肯定祈禱自己啊。


    葉耀東也笑嗬嗬的看著大家的表情。


    老太太道:“叫你爺爺多保佑保佑你。”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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