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鳳林自始至終眼底無半分波瀾,她獨自坐在窗下,眺望奉天殿的方向,喃喃道,


    “陛下,鳳林幫您到這了。”


    *


    三月三,上巳節,也叫春浴日。


    這一日坐落在城郊三交河附近的軒轅廟人滿為患,舒筠被舒瀾風悶了數月,今日蘇家表兄與表妹上門邀她出門踏春,舒瀾風再是不忍心,便放她遊玩,蘇夫人曉得舒瀾風夫婦不放心舒筠,主動請纓跟去看顧幾個孩子。


    蘇家是年後初十抵達的京城,舒瀾風提前給他們安置好房子,順帶提出將鋪子給蘇家,蘇家夫婦說什麽都不肯要,最後蘇氏打發三位外甥各人一千兩銀子,算是把事情揭過去。


    兩月來,蘇朝山隻來過舒家一趟,吃了一迴接塵宴便一頭紮入都察院,都察院首座是個老狐狸,將朝中幾個大案扔給他這個新官,蘇朝山倒也識時務,皇帝起用他,他若不做出點成績,交待不過去,遂當仁不讓接過擔子。


    丈夫初入京城便鋒芒畢露,弄得蘇夫人日日懸著心,別看蘇夫人出身不高,卻是玲瓏剔透,這兩月她掏出不少體己替丈夫走動門路,結交一些官宦夫人。


    蘇夫人結交官宦的路子比較特別,她曉得自己家世不顯,那些權貴不一定願意給她麵子,故而想了個法子,漓水毗鄰番禺,蘇夫人曾去過番禺數迴,見過不少夷邦外臣。


    她在番禺入股了一間作坊,此作坊專與番禺海商來往,收買南洋來的香料,蘇夫人擅長調香,她研製了一樣極為特別的香膏,名喚“黃玉膏”,此膏體成金黃色,卻有祛黃美白之功效。


    蘇夫人初次露麵,那一身與眾不同的清香惹得婦人注意,旁人順帶便打聽蘇夫人塗得何香,在何處購的,蘇夫人乘勢說是自己所調,並大方地表示願意贈一些予對方。


    一來二去,蘇夫人靠著獨門蜜香打開了局麵。


    譬如今日隨行的還有王幼君的長嫂,王大夫人生養過幾個孩子,年紀與蘇夫人不相上下,麵頰有斑,偶爾脂粉都遮掩不住,這一迴在軒轅廟撞上蘇夫人,二人便攀談起來。


    幾位姑娘被家裏兄弟護著去河邊祓禊,又拜了軒轅神,玩了大半日光景,腿也酸了,腰也累了,這才打算迴府。


    王夫人與蘇夫人一見如故,愣是拉著她上了自個兒馬車,津津樂道祛斑之法。


    於是王幼君便被擠來跟舒筠同乘,與舒筠一起的還有她的表妹蘇茵茵。


    蘇茵茵眼尖,發現舒筠帶著那個珊瑚手鐲,“姐姐,你這鐲子可真好看。”


    舒筠抿著嘴輕笑,還朝王幼君眨了眨眼,王幼君便知是皇帝所賜,給了她一道揶揄的眼神。


    舒筠不過是偷偷戴著,便與蘇茵茵交待,“這是我用私房錢買的,你可別聲張。”


    蘇茵茵不過十四歲,很好騙,便信了她的話,“姐姐私房錢可真多。”


    舒筠和王幼君哈哈笑了起來,“誰叫你小呢,等你及笄便有更多的私房錢了。”


    “是嗎?”蘇茵茵一本正經地問道,“這麽說,待我及笄,我娘得給我漲月銀了?”


    舒筠忽然發現自己攤上了一樁麻煩,連忙製止蘇茵茵的念頭,


    “你別尋舅母要,我給,我給你漲月錢還不成嗎?”


    蘇茵茵樂了,撲過去撓她腰身,“姐姐有嗎?可別騙我。”


    舒筠笑岔了氣,說不上話,王幼君半是羨慕半是逗趣道,


    “你姐姐現在可是腰才萬貫,你忘了前段時日她那兩間鋪子附近著了火,連著她的庫房都給燒了麽,朝中不知何人發覺此事,忽然起意要在那一處建一座火神廟,你姐姐的鋪子就這麽被征用了,官府在另一條街補了十餘間鋪子給你姐姐,寫得都是你姐姐的名兒,你說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麽沒被我攤上呢?”


    王幼君擠眉弄眼推著舒筠,舒筠俏臉紅得發燙,跟個熟透的果子似的,


    “好啦,別說了。”


    蘇茵茵不知裏情,驚豔道,“姐姐可真是命裏帶財。”


    舒筠羞愧。


    王幼君又在一旁捏她的臉,“她何止是命裏帶財,她是天生富貴命,我看過不了多久,那十餘間鋪子也會被征用,這迴看那人尋什麽由頭來疼你姐姐....”


    舒筠擔心王幼君說漏嘴,惱羞成怒撲過去捂她,“你再說,我撕了你的嘴。”


    三位俏皮的姑娘在馬車裏鬧成一團,渾然不覺馬車順坡下山,速度越來越快,連著車夫換了人亦不知。


    李瑛立在一處山坡口默默看著那輛馬車從山路經過,吩咐暗衛道,


    “將馬車停在後山,用迷香迷暈她們,記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她們。”


    “派人給蘇朝山送信,告訴他,交出證據,便放了兩位姑娘。”


    李瑛女子出身,本不願為難女子,家族傾覆在即,她不得不利用舒筠和蘇茵茵換取蘇朝山袖手,可惜她卻漏算了一事,她並不知王幼君在馬車內。


    皇帝派了兩名暗衛緊隨舒筠,今日人多眼雜,李家的暗樁十分狡猾,悄無聲息便偽裝成車夫,暗衛並未在第一時間察覺不對,後來下山時見馬速過快,兩位暗衛迅速上前準備搶奪馬車,可惜李家潛伏的黑衣人殺了出來,一名暗衛立即抽身迴宮報信,另一人則殊死搏鬥,可惜最終被黑衣人攔了下來。


    暗衛受了傷徑直來到北鎮撫司,將消息稟報給藺洵,藺洵一麵派出侍衛去營救舒筠,一麵迅速入宮麵聖。


    裴鉞上午主持朝會,下午在文華殿旁聽三司會審,坐鎮三司會審的正是都察院左都禦史,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三位大臣,今日會審齊錚貪腐一案,其中便牽扯李轍,原本蘇朝山打算在今日會審提供李家奴仆侵占民田一案的證據,怎奈出了岔子。


    李家既然今日要動舒筠,自然是有所準備。


    蘇朝山先是入宮的令牌無故失蹤,被一名禦史瞧見參了一本,而後發現有人拿著蘇朝山的令牌入宮行鬼祟之事,蘇朝山就這麽被宮門侍衛給扣住,扣住之後,因蘇朝山是都察院禦史,故而此案移交給刑部,在去刑部的路上,蘇朝山被人帶走了,軟禁在一間茶樓。


    殺蘇朝山容易,但蘇朝山手中查到多少證據,證據在何處,李家並沒有底,故而便用舒筠與蘇茵茵來威脅蘇朝山。


    蘇朝山個塊硬骨頭,他很清楚,隻要他不開口,舒筠與蘇茵茵便是安全的,他堅信皇帝既然安排他行事,必定有所準備,他隻要拖到皇帝救出人,那麽李家末日便到了。


    藺洵將消息送達文華殿,裴鉞愣是吃了一驚,


    “你說什麽?筠兒無故失蹤?”


    藺洵也是冷汗涔涔,“是,臣也是方才得到的消息,陛下,這個緊要關口,舒姑娘不見蹤影,蘇大人也無消息,臣擔心是李家暗中作祟。”


    裴鉞氣得陰沉一笑,“很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李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負手大步往奉天殿跨去,吩咐藺洵,“你親自帶錦衣衛封鎖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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