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忽然靠近太上皇,悄悄耳語幾句,也不知他說了什麽,太上皇臉色明顯凝重,旋即改了口風,


    “著嬤嬤掌摑二十下,再閉門思過。”


    謝紜差點氣昏過去。


    誰也不明白為何成林非要逮著治謝紜,大約是這位謝大小姐得罪了軍中第一刺頭。


    謝紜被當眾打得鼻青臉腫,再也沒臉出門,她為禍京中多年,第一迴 吃了這麽大虧,也算大快人心。


    事情塵埃落定後,舒筠欲與成林道謝,王幼君念著成林今日替她出了口惡氣,決定不計較他昨晚的失禮,隨舒筠一道追他至丹樨處,朝他施禮,“多謝將軍相救。”


    成林淡淡看著她,吐出兩字,“不必,”隨後看了一眼靦腆溫柔的舒筠,朝王幼君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舒姑娘,我可不管你死活。”


    王幼君欽佩的心情頓時見鬼了,木著一張臉咬牙切齒睨著他,“成林,你真是不知好歹!”


    成林懶得理會,朝舒筠拱了拱手,快步迴了林子。


    王幼君從沒這麽丟臉,惱得狠狠跺了幾下腳。


    舒筠在一旁安慰她道,“好啦,今日天氣不錯,我陪你去騎馬?”


    王幼君想起舒筠讓她教騎馬的事,深吸了一口氣,又往成林的背影扔了一記眼刀子,方攬著舒筠迴了琉安宮,一想到能名正言順待在琉安宮,王幼君的心情便美妙了,二人早早用了些午膳,出門時,撞上舒家遣人來尋舒筠,舒筠隻得讓王幼君先過去,帶著芍藥來到西苑。


    舒筠到了西苑,瞧見父親舒瀾風急得在廳內來迴踱步,舒瀾風不知裏情,隻責怪舒筠,


    “你待會便把東西收拾好搬迴西苑,那琉安宮豈是咱們能住的地兒?你瞧,今日差點惹上風波,幼君雖是好意,但規矩不可破。”


    舒筠看著滿臉風霜的父親,心口的委屈差點要溢出來,她哪裏願意去住那勞什子琉安宮,若不是皇帝逼她,她今日也不用受這麽大驚嚇,今日謝紜的跋扈可見一斑,當真與謝紜共侍一夫,她怕是不知道怎麽死的,可惜滿腔的苦水隻能往肚子吞,舒筠不敢告訴父親,隻呐聲點頭,


    “女兒知道了,隻是幼君尚在馬場等女兒,待晚邊迴來,女兒再搬如何?”


    舒瀾風見女兒眼眶泛紅,淚水要落不落,隻當她嚇壞了,心疼至極,“嬌嬌不哭,怪爹爹語氣不好嚇著了你。”


    舒筠怕父親擔心,擦了擦眼角的淚,“我沒事了爹爹,您去忙吧。”


    舒瀾風著實還有很多公務,吩咐芍藥照顧好舒筠便離開了。


    主仆二人稍事休整,至午時正邁出行宮。


    還未繞至前方的草原,便已聞得縱馬入林的喧聲,大雁南飛,馬鳴鹿啾,一條狹長的水泊從東麵山林蜿蜒而出,橫貫草原又延伸至西邊的深林。


    快下丹樨,芍藥忽然想起還未捎帶水囊,又急急趕迴琉安宮,舒筠迎風而立,望向獵場,蒼色蔥蘢,群山環繞,四周一片蓊鬱之色,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與姑娘,則成了蒼茫山色裏的點綴。


    東西兩麵的林子便可狩獵,入口處各有一個馬棚,裏頭拴著不少高頭大馬,遠遠的瞧見王幼君在西邊林子口挑選馬匹,舒筠慢悠悠去尋她。


    草原甚為寬闊,眼瞅著沒多遠,走起來卻十分費勁。


    大晉民風開放,男女大防雖有,卻也沒過分苛刻,譬如未婚的男女便是可一道出遊,舒筠踏上綿密的草坡,便見長姐舒靈與柳侯家的世子柳鳴晨站在不遠處。


    柳鳴晨個子並不高,隻比長姐高半個頭,可他神情極為溫柔,見長姐發梢沾了一片薄葉,便不著痕跡替她摘去了,長姐那麽端重的一個人,在他麵前也露出了靦腆溫柔的神色。


    二人不知說了幾句什麽,一道往前方林子裏去,柳鳴晨見長姐手裏提著個水囊,主動接了過來,長姐寬袖垂下,柳鳴晨空出挨著長姐那隻手,舒筠清晰地看到二人的手指借著寬袖遮掩悄悄碰了碰。


    放眼望去,草原處處成雙成對,有年輕的丈夫扶著妻子上馬,相攜縱情山野,有母親牽著年幼的孩童在草原上嬉戲,哪怕是上了些年紀的官老爺,也背著手領著妻子有說有笑往皇帳方向踱去。


    舒筠不由自主浮現幾分豔羨,多麽有煙火氣的畫麵啊,可惜不能屬於她。


    她也不知這一生要怎麽辦?


    即便能成功說服皇帝放棄她,那她還敢嫁人嗎?她不敢,男人嘛對得不到的總會惦記著,若她嫁人生子,哪一日帝王不高興了,便要逮著她發作,她不會也不敢去連累旁人。


    離開京城遠赴他鄉苟且偷生,爹爹一生的抱負便葬送在她手裏了。


    陽光明明很是熾熱,她身上卻沒由來的發冷。


    遠處的王幼君發現了她,朝她揮手,舒筠暫且壓下酸楚的念頭快步朝她奔去。


    這時一道暗含沙啞的嗓音喚住了她,


    “筠妹妹。”


    舒筠猛地止住腳步,慢慢轉過眸來,


    將將半個多月未見,裴彥生仿佛換了個人,他形容消瘦,下顎布滿胡渣,眼眶略深陷下去,一雙眸早沒了往日的神采,滿含苦澀望著舒筠。


    麵朝舒筠那張臉後,裴彥生幹裂的嘴唇抽搐了下,換了個稱唿,“舒姑娘....”


    舒筠看著這樣的他,心裏堵得慌。


    原先她嫌裴彥生做事不過腦子,眼下才知道,裴彥生也不是她能肖想的。


    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此地處處是皇帝耳目,舒筠更不敢與他交談,事已成定局,不如狠心些才好,舒筠一字未言,轉身跑開了。


    身後的裴彥生也沒有追來。


    舒筠一口氣跑到王幼君身邊,王幼君也看到了裴彥生,見他還盯著舒筠在瞧,嘖了一聲,將舒筠拉扯至馬棚旁邊的圍欄內,隔絕了裴彥生的視線。


    “你沒有發現裴彥生不對勁嗎?”


    舒筠茫然望著她,“什麽意思?”


    王幼君手攬著她的肩,臉色一言難盡,“前段時日裴彥生大受打擊,在家裏不吃不喝,臨川王妃給他下了一劑猛藥,”


    舒筠睜大眼,麵露疑惑。


    王幼君湊近她耳邊道,“王妃偷偷給兒子吃了那種藥,將自己的外甥女送入他屋子,二人**一度,如今兩家已開始議親,大約年底便要迎過來。”


    舒筠吃了一驚,心底犯上一股惡心,神色怔怔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烏眸轉動,語氣低落,“也好,至少不再被我耽擱。”


    王幼君又往裴彥生的方向望了望,見他不知何時離開了,這才將舒筠拉出來,


    “行了行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難過,說句心裏話,即便沒有舅舅,你們倆也長久不了。”


    “淮陽王妃隻是心高氣傲,行事還算要麵子,臨川王妃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她不喜歡你,指不定怎麽折騰你。”


    “好了,不聊這些,咱們騎馬吧?”


    王幼君替舒筠挑了一匹矮瘦的馬,舒筠謹小慎微地坐上去,勒著韁繩不敢亂動,王幼君自個兒騎術精湛,卻不怎麽會教學生,兩位姑娘折騰片刻,隻在原地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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