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頭也不迴,沿著宮道往南麵的養心殿方向去了,舒筠連個道謝的機會都沒有。


    前方的深長宮道呈現一片深褐色,一眼望不到盡頭,舒筠看著他背影,朝他無聲一揖,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事。


    到了英華殿,舒筠便知如何迴,她尋守門的聾啞嬤嬤借了一盞燈,不緊不慢往鹹安宮去,走到半路,她總算想起來忘了何事,懊惱地跺了跺腳,


    忘了繡帕還在他手裏呢。


    這可如何是好,尋他要,無異於不打自招,若舍棄,總歸是個隱患。


    那夜的情形無聲地在腦海翻滾,舒筠捧著通紅的麵頰左右為難。


    罷了,瞧那人神情泰然無波,要麽是忘了那樁事,要麽從始至終沒放在心上,若真是這般,當是個霽月風光的男子,幹脆與他賠個不是,將繡帕要迴來,了結此事。


    打定主意,舒筠心裏反而落下一顆石頭。


    舒筠刻意在路上磨蹭了一會兒,迴到鹹安宮時,裏頭一陣喧嘩,起先淑月公主隻想嚇唬嚇唬舒筠,後來尋不到人便急了,自然驚動了舒太妃。


    舒太妃怒得從塌上翻身而起,將淑月公主揪了過來,


    “你怎麽就沒腦子,你想欺負她關起門來欺負,將她丟棄在外頭,是嫌本宮日子太好過了麽?”


    舒太妃不發怒時是個嫻靜的美人,一旦惹到她,她便如炸毛的獅子,吩咐宮人四下悄悄去尋,其中一人走出鹹安宮沒多遠,正撞上獨自迴來的舒筠,喜極而泣,連忙將她帶到舒太妃跟前。


    彼時淑月公主正被舒太妃揪了一通,發髻淩亂,跪在一旁,鼻尖抽抽搭搭,甚是委屈。


    舒筠麵無表情看她一眼,朝舒太妃屈膝,


    “給姑母請安...”垂下眸一聲不吭。


    舒太妃一改剛剛的暴脾氣,和顏悅色道,“淑月年紀輕,行事不周全,你莫放在心上,對了,你如何迴來的?”


    舒筠心下思量,舒太妃母女在宮中並不得勢,隻敢欺負她一弱女子,幹脆扯虎皮狐假虎威嚇她們一嚇,


    “侄女在路上迷了路,後遇見一貴人,是貴人給我指了路。”


    舒太妃聞言心下一驚,“是何人?”


    舒筠搖搖頭,“我不認識....”


    舒太妃狐疑地盯著舒筠,心中越發忐忑,她在宮裏處境並不好,若被人曉得她苛刻娘家侄女,傳到太上皇耳朵裏,夠她吃一壺的。


    “那人生得怎般模樣,穿戴如何?”


    舒筠眨了眨眼,故意說得模棱兩可,“那人氣度不俗,我可不敢瞧他,隻見他往南麵去了...”


    南麵.....不是養心殿便是慈寧宮,舒太妃臉色白了幾分,


    她心裏七上八下,擺擺手示意宮人領著舒筠去用膳歇息,隨後虎視眈眈盯著淑月公主,淑月公主瞧見母親眼絲發紅,不禁犯怵,惶惶四望,開始尋脫身之計,


    “母妃,兒臣不敢了...”話到一半,忽然瞅見那個宮婢,連忙將事情往她身上推,“兒臣遣她領著筠兒去禦膳房,誰知她誤會了女兒的意思,是她該死....”


    宮婢聞言不可置信抬眸,撲通跪下雙頰打顫,“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這名宮婢被拖下去杖責十板子。


    舒筠在碧紗櫥內聽得這場官司,暗暗彎了彎唇,瞥見一宮女擰來一食盒,舒筠連忙起身,借著寬大的衣袖,悄悄塞了一錠銀子過去,那宮女眸露震驚,連忙無聲搖頭,舒筠卻執意塞入她袖管裏,宮女僵了片刻,最終收下了,隨後替她打開食盒布菜,雖是沒說話,姿態神情卻迥然不同。


    這一夜但凡來伺候過舒筠的人都得了好處,宮婢們不是傻的,夥同公主欺負舒筠,最終慘遭背鍋,而給舒筠行方便卻有好處拿,這相比較,明麵上大家聽主子吩咐,暗中卻不會苛待舒筠。


    經曆這麽一遭,舒筠也算看明白了,舒太妃外強中幹,咋咋唿唿,並無太深的城府,否則今夜就不會處置那名宮女,寒下人的心。


    初來陌生環境,舒筠睡得並不好,一夜輾轉反側。


    *


    禦書房。


    裴鉞沐浴換了一身明黃的龍袍,便坐在禦案後批改奏折,他今日午後微服私訪,後又在上林苑馴了一會兒馬,以至於桌案堆了不少折子。


    劉奎裏裏外外進出數次,見他一絲不苟,不敢打攪,心裏卻跟吞了個棗似的,不上不下。


    這聖上到底認出舒筠沒有,若是認出了,不該是這副模樣啊。


    裴鉞見劉奎總在跟前晃來晃去,終於忍不住了,懸著筆問,


    “你這是被蟲子咬了,皮癢?”


    劉奎終於熬到祖宗開了口,連忙湊過來,“老奴不是被蟲子咬了,老奴是被那姑娘給氣壞了。”他憤憤不平指著英華殿的方向,


    “老奴恰才翻了英華殿的開銷折子,順道看了一眼名錄,哪有姑娘姓蘇?她分明是說謊。”


    裴鉞聞言先是愣了下,旋即氣笑了,


    “小丫頭片子又糊弄朕...”


    這個“又”字,可是道出個中真諦。


    說明認出了人來。


    劉奎心裏踏實了,後又裝腔作調道,


    “那姑娘簡直膽大包天,竟敢欺瞞當今聖上,依老奴看,得把人抓過來狠狠懲罰一番才是。”


    真要懲罰哪裏需要抓來禦書房。


    裴鉞看著他盡情表演,末尾涼涼道,“你去....”


    劉奎對上他冰涼的眼神,又咧開嘴笑嘻嘻道,“老奴哪敢怠慢陛下的心上人呢?”


    裴鉞手執奏折,目光內斂,“什麽心上人,這是哪跟哪,朕是這等膚淺的人嗎?”


    “是是是,您當然不膚淺,您還能跟人家小姑娘玩過家家,自認是馴馬師呢。”劉奎輕哼一聲,


    裴鉞合上奏折,抬起眸來,語含諷意,“朕自報家門,施壓於她,再告訴她,你與朕有了肌膚之親,得對朕負責,是嗎?”


    劉奎明白了,那夜是天時地利人和,如今過去了半月,事情不可同日而語。


    再者,皇帝的脾性他約莫也明白,感情嘛,終究得你情我願,水到渠成。


    “老奴要不去查一查她是何人?”


    裴鉞專注地批閱折子,許久沒迴他,好半晌,方才想起他的話,搖搖頭,“不必了....”語氣已淡了幾分,顯然將這事拋諸腦後。


    劉奎遺憾地邁出禦書房,看來鐵樹是沒打算開花。皇帝從不喜底下的人自作聰明,劉奎也不敢生出小心思。


    這一夜劉奎睡得並不好,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舒筠對皇帝死纏爛打,激動地睜開眼,發現是空歡喜一場,心情更失落了。


    他老人家一失落,司禮監底下的小太監們越發小心謹慎,唯恐惹了老祖宗。


    劉奎的失落一直持續到傍晚,今日天氣並不好,天際聚了些雲團,奉天殿有點悶,他上了些年紀,身子也不大好,被禦書房的龍延香熏的有些頭暈目眩,便撐著小太監的手臂邁了出來,


    行至門口,跟前罩過一片陰影,隻見威武高大的藺洵大步從外頭進來,他額尖滲出汗,看模樣,仿佛從上林苑過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希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希昀並收藏花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