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站在舒芝這一頭的,她眸眼沉沉壓著,嫌惡地盯著蘇氏,“把事情鬧大對你有何好處?你夫君難道不姓舒?”


    蘇氏慢騰騰轉過視線去,眼中含著笑,“母親,若非看在夫君的麵上,我現在就不是在這兒了....”


    老太太嘔住,雙手掐著扶手,肩頭隱隱發顫,“你威脅我?你想氣死我不是?”老太太氣得劇烈咳嗽,一堆仆人湧上去捶肩順背,看熱鬧的二夫人也假意幫著老太太捋一捋背心。


    蘇氏不理會老太太,而是看向對麵的大夫人,“我女兒名聲受損,今後再難議親,此刻她在閨房裏要死要活,還請大嫂務必給個交代。”


    舒芝對外聲稱是淮陽王世子喝醉了酒進錯了門,大夫人卻曉得小女兒心思曲折,見不慣她長姐得了一門好親,一心掐尖要強比過她去。


    今日看了蘇氏提供的供詞,大夫人是半點也不辯解,她雖然很不齒女兒的行徑,卻也不能真的坐視不管,她額尖隱隱抽了抽,掀起眼瞼問蘇氏,“你到底想怎麽樣?”


    蘇氏輕輕彈了彈衣襟上的灰塵,淡聲道,“其一,將十年前拿走的兩間店鋪還迴來,其二,這十年店鋪收租該多少銀子,長房全部貼補給我。”


    話落,一屋子人勃然色變,一直事不關己的二夫人見這把火燒到自個兒身上,氣得彈跳起身,指著蘇氏喝罵,


    “你休想,店鋪已到了公中,便是公家財產,此外,這是你們與長房的恩怨,何故牽扯我?”


    二夫人執掌中饋,店鋪的營收她跟老太太占了大頭,豈肯吐出來。


    蘇氏老神在在道,“那便魚死網破吧。”


    老太太氣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二夫人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捂著額看向大夫人,舒芝也沒料到蘇氏如此果決,小心翼翼扯著大夫人的袖管,帶著央求之意,大夫人本就覺得丟臉,瞅見女兒梨花帶雨一副不爭氣的模樣,忍不住一巴掌抽過去,怒道,


    “都怪你不安分守己,害我跟你姐姐一道丟臉。”


    舒芝被打蒙了,不可置信看著自己母親,眼底交織著羞怒與委屈,


    “我不是你的女兒了嗎?我與長姐明明都是您親生的,您偏生疼愛長姐,處處以長姐為榮,我能怎麽辦,隻能靠自己掙!”


    大夫人閉了閉眼,隻覺小女兒已魔怔了,她搖著頭長籲一口濁氣,看向蘇氏,


    “三弟妹莫要強人所難,你根本不在乎淮陽王府的婚事,不過是借著由頭想奪迴店鋪罷了,店鋪在公中,我同意還給你,但貼補的事,門都沒有....”


    二夫人見大夫人鬆了口,給氣笑了,挽起袖子恨道,“大嫂,您是個菩薩,隻知傷春悲秋,卻不知油鹽醬醋,闔家那麽多口人,都要吃的用的,這些嚼用哪裏來?您口口聲聲同意將店鋪還給她,今後缺的銀子長房來補嗎?”


    大夫人一個眼神劈過去,“好,那從今往後由我來掌中饋。”


    二夫人給噎住。


    舒家本該長房媳婦持家,隻是當年大老爺和三老爺科舉高中,唯獨二老爺閑賦在家,後來闔家商議由二老爺管著府上庶務,替大老爺和三老爺支應門庭,起先二夫人不肯,後來提出由她來掌中饋,老太太答應了。


    故而這麽多年舒家中饋一直掌在二夫人手中,二夫人也由此得了不少油水,身為長媳的大夫人心中多少有些意難平。


    蘇氏冷眼看了一會兒好戲,語氣清定,“此事沒得商量,我隻給你們一個時辰,將店鋪契書和銀兩交到我手中,否則一個時辰後,秋菊便會被送到都察院大門前。”


    舒芝唿吸一窒,癱倒在地,她頓了片刻,淚如雨下爬到大夫人跟前,泣道,“娘,您一定要救女兒,婚事已在太上皇那兒過了明路,事情鬧大,不僅女兒顏麵無存,就是父親也會被人彈劾,麵臨罷官罷職.....”


    “還有大哥哥,大哥哥要科舉呢...”舒芝想起什麽,扭頭去夠二夫人的衣裙,央求道,“二嬸嬸,二哥哥還在書院讀書呢,這事鬧出去,二哥哥前程都毀了,店鋪咱們拿了十年也夠了,您就讓給她吧...”


    二夫人氣得差點吐血,狠狠將衣擺一扯,任由舒芝撲在地上。


    當年她拿三老爺前程威脅蘇氏給鋪子,如今蘇氏依葫蘆畫瓢。


    老太太看著亂糟糟的屋子,哭天搶地,好處她舍不得,孩子的前程更丟不開,罵了一陣,不得不平心靜氣商量對策。


    蘇氏搭著單嬤嬤的手出了榮正堂....將嘈雜的吵鬧拋至身後,這口氣她已忍了多年,她可以吃苦,可以受辱,卻容不得任何人騎在女兒頭上撒野。


    她堅信無論二夫人如何跋扈,她終究拗不過大夫人的大腿去,三品太常寺卿的大老爺才是舒家真正的頂梁柱。


    蘇氏坐在榮正堂前麵的垂花廳,吩咐嬤嬤擱一銅漏在台階前,闔府下人探頭探腦,曉得三夫人這是動真格的,時間一刻一刻流逝,榮正堂的吵鬧聲漸漸消弭,也不知老太太如何端平這一碗水,總之,未時還差一刻的檔口,老太太身旁的管事將兩個店鋪的契書和賬簿送到蘇氏手中。


    再過半刻鍾,大夫人那頭的管事嬤嬤也捧著一沉甸甸的錦盒交給了單嬤嬤。


    蘇氏擺擺手,疲憊地迴到了三房。


    她身子弱,折騰這一上午已是強弩之末,小喝兩口粥便躺下了,舒筠伺候她睡下,瞥見母親嘴角殘有一些粥屑,下意識去掏繡帕給她擦拭,卻掏了個空,舒筠愣了愣,又尋了一塊雪帕給母親掖了掖方才出來,迴到自己院子尋到芍藥,


    “我的繡帕呢?昨個兒那塊繡帕哪去了?”


    舒筠前段時日剛學了雙麵繡的功夫,忙活半個月總算得了一塊滿意的繡帕,那繡帕上繡了一朵雙麵繡的蘭花,她甚是滿意,從不離身。


    芍藥正捧著她昨日褪下的衣裳在院子裏晾曬,一麵擰幹衣裙,一麵嗔道,“昨個兒奴婢扶您迴來,身上就不見手帕,誰知道您扔哪去了,指不定醉糊塗了,扔給哪位漂亮郎君吧。”


    舒筠聞言一呆。


    還真是...


    她記得夢裏她當真將繡帕扔給了那男子,而現在繡帕果真不見了,那昨夜的事該不會是真的吧....


    舒筠心涼了大半截。


    她急得在屋子裏踱步,那繡帕雖說未繡閨名,可熟悉她的人是認得出來的,自己的貼身之物落給了一陌生男子,終究是個隱患,若去尋他拿,昨夜的事當怎麽辦?況且,她去哪兒尋他?


    *


    裴鉞這一上午收到的異樣目光可是夠夠的,即便他有意遮掩,卻架不住那些大臣的火眼金睛,早朝過後,這樁事便在官署區傳開了。


    “下朝時我特地逮著了劉掌印,問陛下何故受了傷,那老奸巨猾的東西口風緊得很,半個字都不肯透露,隻說陛下不小心磕到了,你們信嗎?”


    “我信他個屁,老子跟隨陛下多年,陛下身經百戰也不曾破過嘴皮子,依我看,定是....”他做了個啵嘴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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