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當時吳貴妃生的是個健康的男孩兒,隻怕沒有皇後的事兒了。”水溶說起當年這些秘辛來的時候,帶著幾分市井女人議論隔壁人家私房事時候的世俗的歡愉。不過那帶著得意的故作神秘叫他的表情顯得過分鮮活,林沫忍不住舔了舔唇,克製著道:“吳家地位如此,族長嫡女卻隻得做側妃,確實奇怪。”皇後雖為太後娘家侄女,然而承恩侯曹家的勢力同吳家還真不是一個麵上的。讓吳家的女兒給曹家的女孩兒做小,確實不像。


    那會兒還沒有水溶,但北靜太妃已經是王妃了,而且打聽別人家的事兒這種愛好很有可能是遺傳,反正水溶說起來的時候仿佛自己趴人家床底下聽過似的:“陛下當年納妃的時候,皇後娘娘年紀還小,家裏人也早托了太後,下迴大選給許個正經人家當嫡妻。吳妃當年豔冠京師,雖則其母名聲不佳,然而其以側妃禮入府,儀駕卻高出舒妃許多,那會兒人都說,吳妃比正王妃,也就差了一個兒子――可她卻連生兩個腦子、身子都有問題的女孩兒。”


    林沫道:“陛下那會兒也是皇子,沒有把側室扶正的規矩的。”就是平民百姓家裏也沒有那麽亂來的。


    “誰說不是呢!不過當時都說――”水溶忽然止住了話語。


    其實不用水溶說明白,那傳言實在太廣,就是林沫也聽過些――說是吳貴妃之母吳柳氏,和太上皇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何況皇帝當時還年輕,雖然好麵子,但吳妃年輕美貌,頗有才名,二人很是如膠似漆了一番,有沒有承諾過什麽,確實難說。可惜事情都已經過去,兩個早夭的癡傻女兒將吳妃的前程盡毀。太後心疼自己兒子,正巧娘家的侄女也進宮選秀,模樣雖然比不得吳氏,然性子溫婉,行事有度。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實在看不下去他後院混亂傾軋,竟是生平唯一一次忤逆上皇,把侄女兒指了過去。


    “那會兒吳廉水已經在浙海操練水師,手上很有幾個兵,大家夥兒都以為,他得弄出點亂子來。不過不知道他是沒聽說還是怎麽的。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女兒早夭,一同入府的舒妃卻生了韓王,夫君又娶了正妃,而最信賴的兄長卻一反常態,並未替她出頭......吳貴妃的沉寂來得順理成章。


    林沫點頭,表示理解:“那既然這麽著,吳大將軍迴朝,其實算好事?”他比劃了一下,“不是他手上沒兵了嗎現在?”水溶冷笑道:“虧你還叫白將軍舅舅呢!吳大將軍原在南邊,離京裏何止千裏?他要是想帶著兵過來,除非皇上做什麽傷天害理天地不容的事兒了,否則,你真當他手底下的將士、各地駐軍都沒個腦子?就是他有五十萬的兵,往這邊來都不容易。在京裏頭就不一樣了,隻要有五千人――”


    隻要有五千人,就能掀起足夠大的波浪!


    林沫深深地看了一眼北靜王:“我可算明白你們家為何那麽遭嫉了!”北靜王府自開府以來,得□□皇帝的賞,允許自訓府衛,不必向皇帝報備――這幾代下來,到底養了多少人,還真沒人能說得清楚。


    水溶幹笑了兩聲。


    “既這麽著,皇上為什麽還會允許吳大將軍迴京呢?”真不是林沫瞧不起水溶,隻是連水溶都能想到的事情,皇帝不可能想不到吧。


    水溶沉吟片刻:“大概是因為,雖然他在外頭對於京城來說更安全,可若真的有什麽反心,千裏迢迢帶著兵來京裏頭,一路上的百姓得遭殃吧。”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當今還算得上有情有義。至少比起他的父皇來說,腦子裏想的更多些。


    林沫苦笑道:“可見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一點沒錯。”


    水溶安慰他:“我也不過杞人憂天。養兵不是養下人,給口飯吃就行。其中開銷之大,並非一磚一瓦所能累積。吳家的家底子雖然不薄,但也算不得厚。”水溶這話倒是發自真心,他家裏頭養了府衛,這其中酸楚自然不能為外人道。北靜王府的生意遍布天下,除了安插探子,其實也是為了多得些銀錢。


    林沫忽然渾身一凜,打了個寒顫。


    “怎麽了?”


    “沒事。”他撫著自己的胳膊,感受著指下僵硬的觸感,苦笑道,“我也開始杞人憂天了而已。”


    水溶倒是十分意外。他其實已經做好了準備。林沫這人他是知道的,你可以說他心眼多,也可以說他偏執,甚至說他不算純臣,唯獨事關百姓之時,他一向分毫不讓的。他已經做好了打算,若是林沫問起北靜王府上到底養了多少人時如何含混過去,可不料林沫壓根沒有問起。


    “可真難得......”他啞然失笑。


    林沫也跟著笑:“我記得太上皇那會兒,宮裏頭亂過兩迴,第二次,廢太子甚至直接逼進了宮裏。然而當時的北靜王府依舊不聞不問,按兵不動。不過當時說到底,也是姓水的人自己家的事。可是北靜王府出不出兵,那也是北靜王府自家的事。


    林沫心想,他若是能管北靜王府的事,頭一個要過問的也隻有他們家養的那些戲子。至於說他家的兵,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多話。這世上最倒黴的事就是假借各種關係,對旁人指手畫腳,更要命的是外行企圖領導內行。水溶這人雖然說自私了點,但也不是不知道事理。他北靜王府傲立京師,說到底,還是沾了姓氏的光。真讓別家鬧得天翻地覆,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更何況,人家祖上一百年傳下來的一丁點兒資源,就是北靜太妃在北靜王府的地位也不敢多一句話的,他若仰仗著水溶喜愛他,就把自己抬高到能比劃人家家事的地步,那還真是自找沒趣。


    水溶低下頭,再也抑製不住笑意。


    他曾為水浮出生入死過,哪怕告訴林沫自己隻是被牽扯進去――這倒是實話,但當時為了水浮的性命去冒險、為了水浮的名聲躲到林沫家裏來,倒也是他自己做出來的。可即便是那實話愛得死心塌地的他,也不會說輕易地告訴水浮,自己家裏究竟養了幾個兵。


    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不會說守著家裏的幾百號人幹坐著等死,總會有些舉措。然而究竟要怎麽做,卻絕對不會對提前告知別人。


    他承諾不了什麽。尤其是,這件事上,他不會聽命於任何人。


    “我覺得咱們剛剛說的沒一件事能讓你笑成這樣。”林沫不解。


    “我隻是忽然有些慶幸罷了。”水溶搖了搖手,“如今我身邊是你,何其幸運。”不待林沫說些什麽,他便道,“覆巢之下無完卵,這樣的道理我是懂得。隻是你知道,這到底是――”


    林沫打斷他:“誰同你說這個!我曉得你寶貝你家祖上留下來的這些東西,我何嚐不是一樣!你也把我想得忒大方。何況吳大將軍現在還沒迴來呢!便是他迴來了,事兒也沒個準。許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誰都曉得他是個厲害的主兒,可除了三殿下,現在也沒人覺得他是個危險的主兒。”


    林沫這話說得就薄情了。


    水溶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還不是太子呢。”林沫壓低了聲音,“就算他當了太子,我也隻聽皇上的。”這話其實說了也白說。吳廉水如果沒有反心,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他若是心有不忿,怎麽可能是隻針對水浮一個人?便是林沫這樣的心腸,當年為了申寶,也不獨是痛恨水沉,連著水浮、京兆府、甚至皇帝,他心裏都生出一股子不信任來,更別說吳廉水這樣的了。他若是對皇家有不滿,那怎麽會到水浮就甘休?可是即便他隻針對水浮,皇帝會真的拿一個兒子去填他的怒火?那這皇帝威信何在。


    這麽簡單的道理林沫不會不懂,他故意這麽說,水溶也沒辦法勸。雖然當初你情我願的,他喜歡水浮的事兒都沒避過林沫――也瞞不過他,但真換個人喜歡了,才曉得當初的沒避諱是多麽自討苦吃的一件事,他也從不知道林沫原來這般小氣,動不動就能搬出當年那些舊事出來,逼得他無地自容。


    整張臉都寫著“瞧瞧我這人多好,你喜歡我實在是太晚了。不過之前沒喜歡我,喜歡別人,實在是件大蠢事”這樣的字樣。


    真是可怕啊。


    但他的確讓人欲罷不能地好――知情知趣、富有自知之明、給情人足夠多的時間和空間,並且連那幾口小醋都吃得格外叫人心癢。水溶說是花花公子,然而被水浮吊了十年,好容易想開了,就換上了這麽個聰明又溫柔地主兒,還真不是那麽容易掙脫開的。


    “我以為你喜歡崇安王。”他問。


    “我還覺得賈蘭是個好孩子呢。你看我喜歡他叔叔嗎?”林沫笑道,“再說我算什麽。我喜歡誰,哪有什麽要緊。”


    作者有話要說:tvt表姐生了一個兒子,當阿姨了哎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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