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迎春,也是容白氏與容明謙通過數次信後才下定了決心。容熹已有一子,愛若珍寶,自己性子又倔強,若求得一個性子強硬的媳婦,不說大孫子高不高興,隻怕整個家宅都難以安寧。林家有祖訓,十年無子方可納妾,故而林沫希望妻子聰明又強勢一些,能鎮得住家宅,容熹是續弦,容白氏自己也身子康健,還能再替兒子管上二三十年的內宅,隻求媳婦性子溫柔,對她孫子好些就是了。


    容白氏雖然有些偏心小兒子,但是心裏也清楚,大兒子才是容家未來的家主,她努力為容嘉求娶黛玉,也是看著林沫隻有這一個妹妹,將來相互扶持,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而最終下定決心,還是看在賈家對迎春並不看重的份上,尤其賈赦還欠著林沫五千兩銀子。


    “你就當我們家花錢買個媳婦吧,總不能真讓他院子裏那幾個小的扶了正。”容白氏給容明謙寫信道,“總不能委屈了孩子,那個姑娘我見過了許多次,老實可靠,生的又好,性子又溫順,又是庶出,再好不過的了。”


    容明謙也無法,他對大兒子的性子也是不知該如何說,隻盼著媳婦真如妻子所說那般老實聽話了。


    於是容白氏來求孔靜嫻。


    孔靜嫻沉默了半晌才道:“姨母不怕賈家纏上表哥?”


    “熹兒讀書的天分比不得沫兒,為人也不夠他沉穩踏實,我同他父親是不放心他在京裏做官的,將來他若真能僥幸考得進士,我們也要求爺爺告奶奶叫他外放了的。”容白氏道,“何況我們家不比你們,我還在呢,沒有媳婦的娘家隔著婆婆來叫人幫忙的理。”


    靜嫻隻得應下了。


    她雖說是在替容熹說親,然而近了櫳翠庵的時候,還是覺著有些心慌,連大觀園裏的精致也沒有閑心去看了。惜春倒是與妙玉頗是投緣,與黛玉道:“林姐姐走的時候,妙玉還沒有來,她為人孤僻,不合時宜,不似我們這樣的一身煙火氣,對老莊之說頗是精通,很是精通佛理。”


    黛玉早前在榮國府與惜春也頗是親近,如今聽了她這話,笑道:“聽四妹妹的話,這個妙玉師傅,應當是個雅潔之人了。”


    “說起來,她與林姐姐還是同鄉呢,原先她也是蘇州人,祖上是讀書仕宦人家,因為自幼多病,買了許多替身,皆不中用,入了空門身子才好,如此說來,不是與林姐姐頗是有緣”探春話未說完,自知失言,急忙轉口道,“好在林姐姐如今身子也大好了。”


    孔靜嫻道:“四姑娘還年輕,好好的紅塵中人,就是要些煙火氣才好。為了身子遁入空門的”她頓了一會兒才道,“多半是沒有結果的。”


    正說著話,櫳翠庵到了,北屋佛殿,東屋禪房,白雪紅梅,殿中有一匾,上書“苦海慈航”,爐煙嫋嫋,妙玉帶著兩個小丫頭等在院中,給賈母行了禮後對著靜嫻又是深深地一禮:“景寧施主經年未見,依舊馥美,隻歎落了俗去。”


    眾人奇道:“妙玉與林嫂子竟是舊相識不成?”


    孔靜嫻微微點了點頭:“我吃的是五穀雜糧,住的是人間樓榭,若要脫了俗去,豈不是什麽都擾不得困不得煩不得了?妙玉師傅修行多年,姨母姨夫亡故且不歸,想來已然通了?”


    妙玉神色微微動容,再度行禮道;”我早知你是個通透的。“請她上座,叫小丫頭倒茶,”把我最好的茶拿出來,那日裏埋下的雪水還有?“


    正說著話,卻見寶玉帶著湘雲也往這兒來了,賈母忙叫丫鬟婆子們去接:“扶著些寶玉,路上滑,仔細摔了。“寶玉雖有一肚子的話,但是也不大敢在妙玉麵前無禮,老老實實地依次行禮,隻是站在賈母身後,一個勁兒地想給探春寶釵使眼色。


    妙玉平日裏看寶玉雖不同,隻是此刻故人在前,她縱早練成了波瀾不驚的模樣,也實在分不開心去,此時見了他孟浪情狀,竟有些氣了。一時間小丫頭取出了一套曜變盞來沏茶,她看了看靜嫻似笑非笑的樣子,對小丫頭道:“拿我的綠玉鬥來。“又對靜嫻一施禮,”你可隨我來禪房喝茶?“


    靜嫻好茶,是跟著和惠公主養成的習慣,公主常喝廬山雲霧茶,故而靜嫻也從小品茶,頗精此道,及至進了京方才曉得,公主不定多愛茶,太上皇卻是癡迷於此的,靜嫻得到宮裏幾位的喜愛,與她對老聖人的喜好多有鑽研不是沒有關係。


    妙玉親自煮了茶,對靜嫻道:“當日我一時失手,致你如此,如今你可還氣我?“


    靜嫻斂目,道:“侯爺量大,並不嫌棄我婦容有缺。“


    “原來你如今也是要怕人家嫌棄了。“妙玉冷笑一聲,”我差些忘啦,你是孔家的女孩兒,讀得便是那些書。“


    靜嫻道:“妙玉師傅慎言,我如今是林家孔氏,林家的人。“她輕聲問道,”佛門清淨,妙玉師傅可曾真的什麽都放下了?“她把玩著手裏的綠玉鬥,”你竟然還留著這個。“


    “妙玉師傅進了佛門,想必已然六根清淨,不然何苦舅父舅母的喪事亦不得信歸來,隻是這些用物,卻像還是與紅塵有些幹係的。“她忽然笑起來了,”你從小就愛幹淨,哪個婆子碰了下你的被褥子都要扔掉的,隻是卻不知道,哪裏有人家真的用水靈靈的小姑娘去做洗被子的髒活?水至清則無魚,玉姐姐高潔清雅,可惜過了。“


    妙玉冷笑道:“你又知道什麽?“


    “我是什麽也不知道。”靜嫻也覺得自己甚是無趣,道,“玉兒一個人在外麵,我不放心她。這茶盞我既喝過了,你若是嫌髒,我替你扔了。”


    妙玉看著她不說話。


    孔靜嫻也就一聲不吭地出了禪房,坐到了黛玉的上首,見迎春雖然依舊木著一張臉,但是耳根帶紅,知是黛玉替她漏了些口風,也就不再說話了。倒是見湘雲已經破涕為笑,一派天真的模樣,忍不住想,這就是大家出來的姑娘了。


    迴侯府的路上,黛玉忍不住問道:“容家大表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靜嫻抬頭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我與二表姐相交一場,想打聽打聽。“黛玉一個未出門的姑娘,說這些話也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她的確在榮國府住過幾年,和迎春姐妹幾個打小認識,忍不住要問一問。靜嫻想了半刻才道:”我不知道他,哥哥也沒同我說過。你可以迴去問問你哥哥,他亡妻歐陽氏我倒是見過,是個多病多難的。我母親誇她才貌雙全,隻是我看著她的詩畫全無靈氣,卻是詞藻堆起來的。前年沒的,容家辦的喪事不算大,隻是也算不得小了。她父親是個儒生,中過進士,後來辭了官迴鄉的。“


    黛玉不禁憂心道:“大表哥既然與亡妻感情甚篤,二表姐嫁過去,會不會“


    靜嫻看著她道:“你懂什麽叫感情甚篤?“


    黛玉臉一紅,別過頭去。


    靜嫻也覺得逗弄小姑娘沒意思,於是道:“婚姻大事,自古以來就是父母做主的。我嫁與你哥哥之前,從沒有見過他。可是多少人羨慕我,因為你哥哥在我家的學堂裏念書,我哥哥能時常見到你哥哥,有時候還叫我縫些東西帶給他。可是又有什麽?他們叫我恪守禮節,就算訂下了婚事,也不能主動打聽,要矜持守禮,可是我從不問,她們又愛一個勁地自己對我說。不知道多矛盾。“


    黛玉一時也聽呆了。靜嫻看著她:“你也不小了,我們家的姑娘,同別人家自然不一樣。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若是有人提親,不喜歡就說,你哥哥同我總能推得掉。憑他是誰呢。”她今天見了妙玉,隻覺得神清氣爽,竟連平日心裏那些不滿都說出口了,“我知道你們小女孩兒麵兒薄,隻是你哥哥算是好的,必不會委屈了你。”


    黛玉心裏雖是害羞,卻也知靜嫻說的是真話,這樣的哥哥嫂嫂,別人實在是求也求不得的。


    林沫本是先行迴的侯府,他同林澈兩個騎馬,也快一些,叫人送靜嫻與黛玉兩個迴院子裏去,他問林可:“什麽事?”


    “大爺,端親王府派了人來。”林可迴道,“在大爺書房裏頭候著呢。”


    老端王勞苦功高,現任的端王乃是和惠大漲公主的親生兄長,當著宗人府的宗正,處事公正,在宗室之中頗有名聲。隻是他為人很是低調,便是連林沫與靜嫻的婚事,也不過送了一份不多不少誰都不能挑出錯兒的禮來,更是從不來往,怎麽竟派了人來。


    那人穿著平凡,麵容也沒有一絲兒引人注意的地方,見了林沫先是行禮,繼而道:“侯爺,我們王爺奉了老聖人的命去接允郡王迴京,前兒個捎了信迴來,茲事體大,王爺讓小的來提醒侯爺一句,侯爺怕是有麻煩要纏身了,王爺叫小的問一句,侯爺看在侯妃的麵兒上,告訴王爺一聲,林老爺在世時,可曾與侯爺提過您的出身?”


    林沫眯起了眼睛:“你是什麽意思?”


    “侯爺勿惱。”那人忙道,“我們王爺最初聽到了信兒,也是慌了神,信是昨兒晚上到的,王爺一晚上沒能睡,今天一早就派了小的來,隻是侯爺出門做客去了,小的到現在才能見到侯爺真顏。”


    林沫想起了那日送師娘離京時水溶的話,心裏有了計較,莫非那允郡王與自己有什麽牽扯不成?他盯著送信的人看了許久,道:“先生說我是族裏親戚過給他的。如今也有這麽些年過去了,我身世如何,又有什麽要緊?”他心裏知道,端王隻有和惠公主一個妹妹,端王府如今在京裏的地位也多有仰仗公主說話,就算是看著公主,端王也必會幫他一把。


    那人鬆了一口氣:“那就好,王爺吩咐了,屆時有人問起來,侯爺便這麽說就行了。”


    送走了端王府的送信人,林沫顧不上換衣裳,叫了人來:“備馬。我要去北靜王府!”


    他沒法挖出端王要提醒他什麽,但是水溶那個腦子不行膽子也不行的,他還是能脅迫脅迫說出點什麽的。


    這種被人捏著脖子告訴麻煩來了的感覺,他已經好些年沒有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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