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邀賈璉夫婦並大姐兒過府的事兒很是讓賈母生疑了一陣子。她是老成精的人了,自然明白林沫心裏有疏遠賈府的意思,理由也是現成的――黛玉沒了外祖母的倚靠,這家產可不就是林沫的麽!但是林沫到底是皇上親封的侯爺,前些日子忠順王最親近的李禦史都沒能在他手上討得好去,賈母也就打算徐徐圖之。


    可是林沫居然要賈璉去他府上?


    一時間,連賈母也不太明白他想要做什麽。隻得召來賈璉鳳姐,細細囑咐了一番。


    次日賈璉夫婦二人帶著大姐兒,一眾奶媽婆子的到了靖遠侯府,先是被侯府的氣勢嚇了一通。賈家門前那“敕造榮國府”的牌匾已然是大氣磅礴,然林家外的牌匾上,靖遠侯府四個字寫得酣暢淋漓,氣勢非凡,鳳姐是不識字的,略略掀簾看了一眼也咋舌了:“到底是王侯家,可不是同別處不同麽!”


    林沫待客也周到,瞧了大姐兒,還親自抱了抱,見這丫頭玉雪可愛,眉目清秀,忍不住喜愛道:“這孩子麵相有些薄,出過花兒沒有?”


    “還沒有呢。”鳳姐之前也聽賈璉說過林大爺以前的本家是行醫的,此時見他抱大姐兒,忙道,“可是有什麽不妥麽?”


    “也沒什麽,這孩子瞧著,補得有些過了,氣血倒是不虛,可是對於小孩兒來講並不是好事。”林沫斂目笑道,“何苦是藥三分毒,以後萬不能用老參給她做藥了!”


    鳳姐忙記了,同平兒一起千恩萬謝了。林沫又見了一眼平兒:“上次就聽到妹妹們說平兒,果然與二嫂子交好,妹妹在後麵等著呢,二嫂子同平姑娘且去吧,待迴來時,我給侄女兒號個脈。”


    鳳姐兒聽到這裏,如何敢把老太太教的“林妹妹喪母,若沒個閨閣長輩教導,怕是在五不娶內”這樣的話說出口,因同賈璉使個眼色,往黛玉住的枕紅閣裏去了。


    林沫請鳳姐夫婦來,本來也就為了提點鳳姐一人,他拖著賈璉說說話,喝喝茶,到鳳姐聽完了說書也就該功成身退了,然剛剛見了大姐兒,他卻忽然悟了。若是昨日,他還隻是些許挑撥的心思要隔閡賈家女眷間的關係,今兒個看賈璉鳳姐這兩個“精明人”可就有些同情了。


    自己屏退了左右,又見賈璉也照做,他才小聲說道:“我昨兒看二表哥就覺得氣色不對,今兒見到了表嫂同侄女兒,可算是明白了。”


    “如何?”


    “大姐兒看著像是多病的身子,雖說是滋補過度,也有些緣故的。”他壓低聲音,“隻怕還在母親肚腹中,就被人算計了!”


    賈璉心裏一涼,雙目露出精光來:“林表弟這是說的什麽話?”


    “我看二表嫂的臉色,雖是紅潤有餘,到底眼底有些青灰,又見了侄女兒那模樣,實在是有些相似,二表哥若信得過我,我給你把個脈?”


    賈璉將信將疑地把手腕伸給他。


    “看來是這樣了。”


    “是怎麽樣?”


    “表哥近日可感覺夜長易醒,口渴頻繁,夢裏盜汗,房事,咳咳,”他尷尬地微紅了臉,“房事多有不盡興之處,時常意猶未盡?”


    賈璉一陣尷尬,心裏卻是慌了,林沫說的,可不全對上了麽!


    “有人給二表哥下了壯陽藥物了!”


    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用點藥物本不是什麽稀奇事,是以賈璉也略略放下心來,卻聽得林沫繼續道:“這藥雖不是多歹毒的,但看二表哥這脈相,也是積了好幾年的毒了,若是不及時斷毒,怕是沒幾年就要淘澄幹淨身子了,就我現在說,二表哥如今這副身子,於子嗣方麵也是有礙的。”


    賈璉平日裏床榻之上多的是風光,如今聽說林沫在質疑他的“能力”,忍不住就瞪起了眼睛,可是林沫說的又是事實,多用虎狼藥的後果,他也是清楚的,何況子嗣一事本就是大事,是以他也問道:“果真是如表弟所言?”


    “不若然,大姐兒一個女孩兒家,何苦血氣如此之盛?”林沫歎了口氣,“這下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何況是一下這麽些年,二表嫂外裏看著身子好,估計內裏也是有些不足的,看來也是遭了難,更苦了侄女兒這麽小一人、、、、、、二表哥是知道的,我原先就是個大夫,醫者父母心,二表哥迴去,還是好好想一想吧。”


    賈璉心裏信了四五分,他和鳳姐青年夫妻,這房事也斷沒有少過,鳳姐嫁過來時,也有人說過是多子多孫的身子,怎麽就這麽些年才得了個大姐兒,還是身子骨如此之弱的?是誰想要他斷子絕孫?


    “我給二表哥開個方子,二表哥若不信,可以請信得過的大夫瞧上一瞧,”林沫起身執筆,“還有嫂子同侄女兒那裏,估計一會兒,得容表哥恕我逾矩,怕是也得給二表嫂號上一脈。”


    賈璉忙道:“有勞林表弟了。”心裏仍是想著是誰要害他。


    林沫寫了方子,輕聲歎了口氣。賈璉正是敏感的時候,問道:“表弟這是何故?”


    林沫隻搖頭,被賈璉逼急了才道:“二表哥可還記得魏國公?”


    魏國公是同榮國公一起封的,結果嫡妻生的兒子沒了,雖然底下仍有十幾個庶子,太上皇仍以無子為由駁了爵位。雖說是因為魏國公尚了公主卻寵愛妾室有關,無嫡子仍是個硬傷。


    榮國府的長房嫡長是賈璉,若是賈璉無子、、、、、、


    賈璉看著林沫擔憂的眼神,忽然冷笑道:“我就算無子,不是有個銜玉而生的好弟弟麽,老太太同二太太給寶玉算的命,是個多子多福的啊。”


    是了,若是賈璉無子,榮國府卻不像魏國府那樣得罪了上皇,求個恩典,把爵位讓給生了嫡長孫的寶玉,嗬嗬,可不是順理成章麽!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難根除了。


    不說賈璉,就是鳳姐聽完了那一起子說書的,心裏也是忐忑不安,不清楚林沫是要作何,及至賈璉那邊遣了旺兒要接她,林沫來給大姐兒同她都號了一迴脈,平兒忽然惴惴不敢地進了馬車,趁著賈璉不注意,偷偷道:“奶奶,林大爺說,我們放利子放得太明目張膽了,若是上頭怪罪下來。。。。。。還問今天的書好聽麽。”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鳳姐心裏簡直是要焦躁了,一迴了屋子就打發平兒把那些借據全給燒了,心裏雖然是心疼那幾百兩利子錢,不過叫旺兒又拿了她一頂紅寶石項圈去當了。


    她想到林沫也是跟賈璉說了那麽久的話,就越發地急切起來。這幾年,因著她管著家,奉承老太太二太太,賈璉在她這兒也討不到好處去,夫妻兩個早有間隙,若是這檔子事叫他知道了,便是王家人拚了臉麵來保她,也不定保得下!


    鳳姐幾乎是等著賈璉的發作來解脫了,賈璉卻關起門來,狠狠地罵了二房一頓,直罵得鳳姐迴不過神來。


    罵完了,發現媳婦沒跟以前一樣吵著嚷著給二太太辯駁,賈璉心裏也有些滿意:“你雖然是那頭的侄女,可別忘了,你是我大房的媳婦!那邊害大姐兒病成這樣,害我到現在還沒有兒子,你再上趕著作著去給二房當杆子使,看我不發作!”


    王熙鳳叫他一罵,迴過了神來:“喲,你這是――”


    “我這是怎麽了?你說說爺這是怎麽了?往常不是說著什麽你們王家門縫掃一掃就夠我們賈家吃一輩子麽?既有這麽些錢,我也懶得給人二房當長隨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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