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的風還如往常一樣的大,仿佛恨不得要將城上站著的人也一並卷走似的,夜色深沉,駱凡背靠著牆壁,隔著黑暗眺望著遠處的成湯營裏,時而可見人影走動,想來是那些巡夜的士兵。


    駱凡也是來巡夜的――這種事原本怎麽也不可能叫他來做,他跟那些三代弟子們不一樣,身份太高,薑子牙使喚不了,平時打仗也一般不會出手,雜事更不可能讓他來做,隻能算是友情外援,因此閑得很。


    可今天這個巡夜的活卻是他主動搶來的,他實在不想再看到赤精子那張要哭不哭的苦逼臉了,自從幾日前殷洪死了之後便是這樣,每次見到,都會不自禁想到那天夜裏,想到赤精子揮淚抖落太極圖的場景。


    “哎……”


    長長地唿出一口氣,駱凡緩緩閉上眼:今後這種事還會有很多,到時候死的也不會再是殷洪這樣的陌生人了,而將是他身邊的那些人,就像黃天化……


    忽聽到腳步聲在城樓上想起,輕淺而熟悉,楊戩……


    駱凡沒有睜眼,卻不由出聲問道:“師兄們都已經走了嗎?”


    楊戩點頭,走近了才發現駱凡此時閉著眼看不到,遂道:“兩位師伯都剛離去。”


    駱凡歎息,“……如此甚好。”


    “小師叔,你莫不是在擔心赤精子師伯?”


    駱凡睜開眼,望著漫天的星鬥,緩緩道:“說擔心也談不上,就是看著心裏鬱悶。”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赤精子師伯修煉多年,想來不會太過於看不開。”


    “……說的也是。”駱凡歎息:“修道者本就該向著神的境界發展,冷心冷情、無欲無求。”


    楊戩聽他說得黯然,搖頭道:“多情自然不好,但也不至於要絕情,以我之見,修道之事,當屬隨心。”


    駱凡對此深以為然,正欲附和兩句,忽聽得耳邊響起利劍破空之聲,忙下意識地閃身躲避,心道:蘇護他們難不成想要夜襲?!


    然而除了剛剛射過來的一箭,對方營裏並沒有任何響動,不太像是要偷襲的樣子,駱凡稍稍安心,轉頭看去,楊戩已經拔下了那支箭,駱凡走過去一看,發現劍身上居然還卷著一卷書信,取下書信展開,上書“薑丞相親啟”五個字。


    之前蘇護就想要投周,這才放了武成王父子的,之後卻因為殷洪的到來而不了了之,此番夤夜飛箭傳書,莫不是蘇護又有了什麽想法?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大致有了猜測,匆匆迴相府去見薑子牙。


    將書信呈給薑子牙,他打開默讀,越看越是欣喜,看罷之後,滿麵的喜色怎麽也掩蓋不住。


    看到薑子牙的神色,駱凡心中又多了幾分肯定,看來的確是蘇護想要投周之事了。


    不過知道歸知道,那些都是猜測,還是得問個清楚,遂開口道:“不知信上說了什麽好事,叫師兄這般喜悅?”


    “的確是好事。”薑子牙含笑,將書信遞給駱凡,道:“此信乃蘇侯親筆所書,歸降之意甚是真切,你且看看。”


    駱凡接過書信展開,匆匆瀏覽了一遍,上麵的確是蘇護的口吻,說是準備投向西岐,卻被副將多番阻撓,殷洪之事更是讓雙方隔閡加深,心中甚是惶恐,不敢再耽擱,因此願與西岐裏應外合,擒拿副將以謝先前之罪。信上用詞很是謙遜,也難怪薑子牙說他歸降之意甚是真切。


    見駱凡看完了信,薑子牙笑問:“此事慈航師弟怎麽看?”


    駱凡沉吟道:“蘇侯欲投周之意早就可見端倪,武成王想來也是願意為他作證的,此次夤夜傳書,乃下定決心真心歸降,應不會是陷阱。”


    “我亦是如此認為。”薑子牙聞言摸著胡須直點頭,很快拍板下了決定:“明日傍晚,便進攻商營。”


    離開了相府,駱凡跟楊戩繼續迴城樓去巡夜,隻待明日傍晚,便能一舉攻破商營。


    翌日,黃昏剛至,西岐將士便兵分三路攻向商營,蘇護趁著戰亂之機,攜兒子進了西岐城,兩方兵馬短兵相接,殺得昏天暗地,唿聲喊聲,直至天明。


    楊戩因為前一天才巡了夜,被薑子牙安排了休息,並沒有前去出戰,而是跟駱凡一起在府中等消息,天剛亮,一眾將士們便大勝而歸。


    商營再破,蘇護父子也投了周,西岐大獲全勝,商紂之覆滅已指日可待。


    朝歌有一處名為摘星台的建築,修建得極是華麗高聳,人站在台頂上,乍一看去距離天空極近,近得仿佛真的一伸手就能夠將星星摘下來似的。


    紂王、妲己,以及伯邑考此刻都在那摘星樓上,彼此的位置距離也與駱凡他們上次見到的時候相似――紂王與妲己並肩而坐,伯邑考垂頭站在紂王身後。


    他們麵前是精致華美的歌舞,然而真正把那歌舞看進眼裏的人,卻似乎一個也沒有。


    忽然的,有宮人來報,說是戰事急報,紂王並沒有停止歌舞,隻是將那人招了上來詢問。


    有外臣來見,妲己知趣地站起身,躲到屏風後麵去,也不知是無聊還是怎的,走時竟也順手將伯邑考拉了過去,兩人站在屏風後,紂王隻迴頭看了一眼,竟未多言。


    等著稟報的人過來的時間,妲己笑彎了眉眼,捂著唇望著伯邑考,低聲道:“你猜,會是何事?”


    她的聲音並不高,但就坐在屏風外的紂王卻是恰恰能聽得清晰的。


    伯邑考抬頭看了妲己一眼,不語。


    妲己也不管他理不理自己,徑直道:“我猜呀,定又是西岐大勝,成湯的將士歸了降。”


    伯邑考聞言終於多了點反應,不輕不重地迴道:“此次帶兵的乃是你父親蘇護。”


    妲己掩唇冷笑,“那又如何?”


    這時候,那迴報之人也上來了,兩人不再開口,聽著紂王詢問,一問才知,竟真是妲己之父蘇護投向了西岐。


    妲己聞言得意地看向伯邑考,“你看,我之言未錯吧?”


    說著,她忽然走出屏風,一臉淒然地跪在紂王麵前,雙目含淚,懇求責罰。


    紂王輕笑著扶她起來,拉到身旁坐好,才緩緩道:“縱然我成湯江山盡失,又與愛妻何幹?”


    妲己感動道:“謝大王體諒垂憐。”


    紂王端起酒樽,舉至唇邊才發現杯中無酒,不悅道:“斟酒的人呢?”


    伯邑考從屏風後走出,依言為紂王斟酒,他一直垂著頭,此刻紂王正坐著,一抬頭便看到了他的臉,忽然道:“你那弟弟姬發……可真是好得很呐。”


    說著,他偏過頭不再看他,一邊飲酒一邊欣賞歌舞,眸色冷漠,全然看不出喜怒。


    且說西岐那邊,因著蘇護歸降,城外沒有了成湯駐兵,眾人心中解釋歡喜,三代弟子們的輪休製度再次開始,這次還沒有輪到楊戩,他於是與駱凡準備迴昆侖一趟。


    隻是兩人還未出得西岐城,忽見天邊一道藍光湧動,兩人不知是何物,遂停在遠處,踩在雲上望過去,隻見藍色光芒翻騰滾動,仿若海浪。


    “師侄,你看那是何物?”


    楊戩定睛望去,藍色的光芒已逐漸靠近,漸漸的已能看清楚形態,竟真的是一道巨浪,足足三個城樓那麽高,所過之處盡成汪洋,以不可抵擋之勢,浩浩蕩蕩的襲來!


    臥槽,尼瑪陸地上為什麽會起海浪啊?這不科學!


    一看那海浪是向著西岐城的方向而來,速度迅猛,照這樣下去,隻怕不消片刻就能把整座城都衝垮淹沒,兩人俱是震驚,不敢耽擱,忙駕雲迴了相府,將此事稟報薑子牙。


    兩人迴到相府,卻見薑子牙披頭散發,站在院中舞劍,形態癲狂潦倒,不隻是在作何。


    兩人不敢隨意打擾,遂問站在一旁的哪吒,“子牙師兄這是在作何?”


    哪吒搖頭,“我亦不知,隻是剛剛子牙師叔占卜,不知看到了什麽,麵色驚惶不定,沐浴更衣後就開始舞劍了。”


    想來子牙師兄已經有了對策,駱凡於是不再焦急,拉著楊戩站到一旁。


    漸漸的,即使不駕雲,隻站在地麵上,也能看得見那高高的巨浪了,城中頓時叫喊連天,百姓們惶恐不安。


    黃天化看得震驚:“這……這是海水?西岐城可會被淹沒?!”


    哪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區區海水又有何懼?”


    黃天化臉一紅,怒道:“你我修道之人自然不懼這些,隻那一城的百姓又該如何?”


    哪吒語噎,眼角的餘光瞟到了正在瘋瘋癲癲舞劍的薑子牙身上,瞬間有了底氣,“何須你來瞎操心?沒看到子牙師叔正在做法麽?”


    黃天化看向薑子牙,嘴上不敢說出來,卻怎麽也無法將薑子牙的行為與做法聯想到一塊兒去,說實話,他那癲狂的動作怎麽看怎麽像是在夢遊。


    。


    海浪打了下來,撞擊在城牆上,海浪頓時散了形態,海水從空中落下,湧向城中,抬起頭隻能看到巨大的藍色陰影,遮住了陽光,擋住了天空,黑壓壓的落下來,欲將整座城都衝垮淹沒。


    這簡直是一場災難即將落下,駱凡仰頭看著那浩蕩的海水從頭頂落下,就算如今修道,知道這點海浪傷不了自己,可眼看著如此宏偉壯觀的景象,心中還是頗有些震撼的。


    他忽然握住楊戩的手,低聲笑道:“師侄,你覺得西岐城可會被淹沒?”


    楊戩肯定道:“自然不會。”


    駱凡偏頭看他,突發奇想道:“不如我們來打賭?”


    “……來不及了。”


    駱凡聞言忙抬頭望去,隻見海水已經整個覆蓋住了天空,一寸寸的壓下來,那速度奇快,幾乎已至眾人眼前……


    西岐城的生死成敗,盡在一瞬。


    作者有話要說:唿唿~~~累死了~~~繼續看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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