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珍很明顯沒有想到傅調居然會直接來到了他的身邊,還直接占據了他的高聲部內容,一時間大腦甚至都有了一絲絲的宕機。


    特別是在傅調站在他的邊上,手指在高聲部跑動的時候還能控製的和他之前演奏的沒有多少區別的時候。


    不過看著傅調這個模樣,他想了想,緩緩點頭,將位置讓了出來。


    他的手剛剛離開低音區域,傅調就已經接了上去,雙手騎跨在鍵盤之上,占據著所有的空間。


    趙成珍則是快速離開琴凳。


    隨後,他看著傅調一邊坐下一邊彈琴的模樣,便感覺自己耳朵似乎出了問題,因為音樂沒有任何的變化。


    為什麽鋼琴家彈琴的時候幾乎都是靜止的,不管是弓著腰,還是坐著,又或者是站著,躺著,幾乎全部都是靜止,為什麽呢他們不一邊做操一邊彈琴?


    原因很簡單,身體在這樣運動的過程之中手臂很難保證穩定性。


    就比如說你想要給麵前的物品施加一個力,你是身體靜止在那個地方的時候施加的力更穩定一些,還是你一邊跑一邊跳的時候,你施加的力更穩定一些?


    很明顯,是相對靜止的時候施加的力更穩定。


    可能會有人覺得,郎良月那些人身體不是一直在動嗎?他們演奏的不是照樣非常好?


    甚至之前提到的石原廣美她在演奏的時候,甚至都蹦了起來?


    但是如果仔細研究,你會發現他們的身體一直在動,是為了更好的施加力,而並不是被動的接受,這兩者完全不一樣,並且他們施展出的力度,在身體的運動之中也是變化的。


    因此不管是誰,雙手放在鍵盤之上演奏的時候,如果他們的身體需要動的時候,目的是為了讓力度進行變化,而並非是為了讓聲音的平穩。


    這也就是為什麽趙成珍整個人愣住的原因。


    因為傅調的身體雖然在動,從站在那邊演奏逐漸坐下,但是你完全可以從他的音樂之中聽到他的鋼琴聲音沒有任何變化。


    依舊是之前趙成珍在演奏時候所展現出來的音樂。


    就好像完全沒有變化一般,如果伱不去看現在傅調做的事情,隻是聽傅調以及趙成珍剛剛的演奏,你根本發現不出來演奏者已經變人了。


    這個手臂的控製力,這個對於音樂的掌控?


    周圍觀眾可能完全沒有聽出來,但是趙成珍已經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


    開什麽玩笑哦,為什麽會有人對於自己身體的控製力這麽強?彈的還那麽好?


    你這麽強你幹嘛過來學鋼琴啊?你去學舞蹈或者體操啊?


    趙成珍嘴角抽搐了幾下,迴到了之前傅調站著的位置,也就是之前那個來自於布魯塞爾皇家音樂學院女生的身邊。


    那位女生雖然無比激動自己能夠和自己的偶像站在一起,但是她現在卻沒有任何的心思放在偶像上。


    因為對於她而言,她心中的真神正在舞台上演奏。


    傅調才是真正的神!


    特別是從之前在安可的時候,傅調那個超強的救場水平。


    不僅僅是她,之前那位鋼琴家也同樣如此,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趙成珍的身體上,而是死死地盯著傅調。


    他很想要知道這個曾經打敗趙成珍的男人,現在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實力。


    傅調則是對於這些人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他隻是剛好借著這個機會隨便演奏一下。


    剛剛趙成珍的演奏對於現在這個場合其實是非常適合的,他在邊上聽的時候就已經聽了出來。


    雖然說沒有什麽音樂性,整體都是一個炫技的狀態,更多的是展現自己的技巧,就連其中的主旋律都是非常簡單的那種,就好像你走在路上瞎哼的那種旋律。


    可他就是帥啊!可他就是炫啊!就是那種聽上去就感覺好牛逼的感覺啊!


    傅調聽著趙成珍的演奏,看著周圍圍過來越來越多的普通人,不由得笑了笑。


    不過,雖然說這樣的行為很適合這樣的場合,可是他感覺音樂最起碼還是得要有一點點音樂的感覺了,不能純粹為了帥為了炫而去彈琴。


    最起碼,應該為了音樂去演奏。


    等到趙成珍一開始演奏的主旋律演奏結束後,他的左手繼續在下麵構建和弦的分解而跑動,而右手則是抬起,轉頭看向身後的趙成珍,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讓其順著重力落下。


    當!


    那一顆音落下的瞬間,便如同石子砸入湖水之中,瞬間砸出一番漣漪。


    但是他並不隻是落在湖水之中便沒有任何的聲息的,而是,激起萬丈波瀾!


    他的手在落下的瞬間,便略微向著側麵傾斜,拉出一長串更為絢麗的旋律跑動。


    趙成珍身體不由得一僵,緩緩咽了一口口水,他有點傻了。


    傅調改編了他的主旋律。


    如果隻是普通的改編他的主旋律也就罷了,傅調他並不是普通的改變,他隻是加了幾顆旋律外音以及半音,將其從一個普通的大調旋律轉變成了中古調式旋律,傅立基亞調式。


    不,好像不僅僅隻是傅立基亞調式……


    趙成珍認真地聽著傅調的演奏,發現傅調是一直在變化。


    他手中的旋律在大調的基礎上,加入了特別多特別多的變化,調式調性也在根據和聲的走向而進行變化。


    從中古調式,到傳統大小調,再到爵士調式,後麵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全音階。


    如果說隻是隨便演奏音階的他,趙成珍也會,甚至能夠比傅調演奏的更好。


    但是……


    如果像傅調這樣,一條旋律隨便加幾顆音,不改變整體旋律走向的同時,還能夠增加旋律色彩的行為……


    他沒有聽過。


    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居然有人能夠演奏成這個樣子,這個得要是對於音樂的即興有多麽深刻的理解才能夠演奏成這個樣子?


    他原本略顯枯燥乏味的旋律居然在傅調的手上綻放出了另外的光芒。


    而這些,僅僅隻是多加了幾顆音……


    聽著這一切,暫且不說傅調的水平實力如何,就這個簡單的改編,就已經體現出他的實力了。


    他對於音樂的敏感程度太高了,知道什麽樣的演奏能夠更好聽,什麽樣的演奏反而會變得更為普通。


    如此簡單的旋律在傅調的手下已經不僅僅是能聽的程度,反而有點走向好聽的方向。


    還不是如同的好聽。


    “厲害啊……”


    趙成珍看著傅調不由得開口道,表情略顯複雜。


    “居然在這個情況下還有心思改編主旋律,還能編的這麽好聽,這個水平實力有點高啊。”


    “那是當然!這個可是傅!”


    邊上的那位女生看著趙成珍,雖然目光中還帶有對著趙成珍的崇拜,可依舊認真地解釋道:“你可能沒有聽過傅老師之前在布魯塞爾皇家音樂學院的演出,他在最後的安可上的演奏可厲害了,比現在還要厲害許多呢!”


    “嗯?這樣的嗎?”


    “當然!當時我主旋律彈錯了,他都能幫我改編圓迴來,現在這個改編隻是普普通通啦。”


    “這麽厲害的……嗎?”


    趙成珍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圈套,這個圈套還是他自己下給他自己的。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傅調居然在展現硬實力的時候,還能把他的旋律改的這麽好聽。


    明明是打算和傅調拚硬實力的比賽,結果傅調直接不和自己玩了,用另外一個賽道碾壓過自己。


    就目前現在周圍聚集越來越多的人,聽著傅調改編的主旋律,趙成珍他是怎麽都不好意思說這個是自己聚攏過來的人。


    就算這個旋律是自己寫的,他也不太好意思說。


    畢竟隻要稍微有點耳朵的人就可以聽得出來,他所演奏的旋律和傅調演奏的旋律之間的區別。


    他演奏的太過於單一,沒有什麽意思,最主要的就是靠和聲的變形讓音樂變得更為有趣一些。


    而傅調則是在他單一的外形上套上了更多的形態,就算沒有和聲的幫助,傅調寫的旋律都非常有趣。


    即便這個隻是比賽開始的一點點內容,傅調還沒有拿出全部的實力,他都已經有了認輸的念頭了。


    這個怎麽打嗎?


    還沒有拿出全部實力就已經能夠拉到比他更多的人,開啥玩笑哦。


    隻不過傅調完全沒有察覺到他放棄的念頭,他依舊在認真的演奏。


    隨著周圍聚集過來的人群越來越多,人群已經開始有了一些阻塞模樣的時候,傅調的雙手猛地一頓,如同之前在阿姆斯特丹那個地方一樣,給了一個強烈的停滯音,讓音樂暫停了下來。


    嗡……


    鋼琴的聲音緩緩消散,伴隨而來的,居然是片刻的寧靜。


    趙成珍聽到這個寧靜不由得抬頭,略顯難以置信地望向周圍。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聚集的人居然變得那麽多,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人向著這個地方走來。


    人都是喜歡湊熱鬧的,當一個地方的人群擁擠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即便沒有發生什麽事情,都會有人向著這邊擠著。


    正常來說你去演奏這些普通的街頭鋼琴是不會有這樣的效果的,畢竟街頭音樂根本不可能聚集這麽多的人,特別還是在這個人特別多的地方,大家都有著自己的事情,趕著自己的路,很少會有人專門停下來去聽傅調的演奏。


    但是現在,傅調做到了,他讓無數的人不自覺的停了下來,讓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了他的身邊。


    不僅如此,他給予音樂的這個短暫的暫停,居然讓周圍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沒有咳嗽聲,沒有討論聲,也沒有電話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安安靜靜地聽著音樂,聽著傅調的演奏。


    而這一份凝聚在傅調身邊的安靜,居然能夠蔓延很遠。


    明明無比嘈雜的車站,在傅調給予阻礙終止的瞬間,居然有了那麽一絲絲的停滯?


    就如同這個阻礙終止阻礙了這個世界的運作一般。


    看上去像是螳臂當車,但是……誰能想到這個螳臂居然真的停下了車子?


    趙成珍根本沒有想到傅調居然能夠做到這一點,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而就在這個瞬間,傅調動了。


    他感受到了眾人心中的期待已經到達了巔峰,盛極而衰,再往後如果繼續停滯下去,音樂就消散了。


    所以,直接跑動起來吧!


    讓音樂繼續流動,去迴應現場所有人的期待。


    傅調的雙手轟然砸下,正如同之前趙成珍在鋼琴上做的那樣,演奏的甚至是之前趙成珍的主弦律。


    隻不過,傅調對於這個旋律的和聲搭配,比趙成珍更加大膽,音樂之中的張力也更大,更為強勁。仟千仦哾


    他的手在鋼琴上飛快的跑動,張開,砸下。


    他所演奏的音樂已經不僅僅是最為簡單的那種單旋律音樂,在傅調的操控之下,那些和弦內的旋律同樣被串聯了起來,形成了如同巴赫賦格一樣的音樂。


    並且這個賦格還不是巴赫那種聽著宗教意味有點濃厚,帶有濃鬱巴洛克時期音樂的賦格,而是旋律線條更為濃烈,音樂之中張力如同唿吸一樣變化,和聲走向更為現代的賦格。


    更有趣,更好聽。


    明明隻有兩隻手,但是此時此刻傅調手上砸出來的音樂便好像如同四隻手在一起演奏一般。


    或者說是四個聲部。


    男高,男低,女高,女低。


    所有的聲部相互融合,相互包容,相互對抗,相互獨立。


    周圍的眾人甚至感覺自己腦子可能有點聽不過來了,也就那些對於音樂了解比較深的人,聽著傅調的音樂越聽越感興趣。


    傅調很明顯感覺到周圍人的注意力似乎有了一些些的渙散,就在有人想要走的時候,他的手再次一拉。


    嗡!


    他將和弦以及多聲部的音樂徹底拉成一條直線,一條沒有任何曲折的線路。


    聽上去似乎簡單了許多,不過很明顯,傅調並不是那種貪圖簡單的人。


    他在加快。


    他的音樂正在變得越來越快。


    他的手指在鋼琴上飛快的跑動,敲擊著鍵盤。


    這已經不是之前那種攝像機都拍攝不清晰他的手指的速度,而是……


    人肉眼都不一定能夠看清傅調手指在鋼琴上的跑動。


    輪指,一種演奏單音的技巧,如果一直用一根手指演奏單音的話會讓音色缺少變化,並且速度也不一定能上的去,你的力量很容易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而並非是手掌上。


    因此,演奏單音的時候,最好是三根乃至於四根手指輪著來,這樣不僅可以給予單音更多的變化,與此同時速度還能不停地加快,不用給予手臂更多的力量支持。


    這也就是傅調現在所展現出來的技巧。


    幾乎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的手指,有點沒有辦法相信他們現在所看到的內容。


    傅調的大拇指以及二指(食指)演奏著主旋律,三四五指則是如同大風車一般交替著敲擊著上麵作為補充的單音。


    這種演奏聽上去感覺非常好聽,可看的他們極為割裂。


    他們甚至感覺傅調的手已經不是手了,而是什麽不知名的古怪生物。


    從周圍人的視角看過去,傅調的右手甚至就像分裂了一般,大拇指二指一組,三四五一組,兩組並不幹擾,甚至就像兩隻手。


    “不是,這個是人的手?”


    “這個怎麽做到的?”


    “我看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


    “啊?這個是什麽鬼?他被惡魔附身了嘛?”


    “開什麽玩笑哦,你們看他的手,你們能夠看得清他的手在演奏什麽嘛?”


    “我是不是昨天晚上手衝多了一些,我的眼睛怎麽花了……”


    “……”


    就如同接收到了完全不屬於他們能力範圍內的知識一般,他們大腦也要陷入宕機狀態了。


    他們感覺自己完全不能夠看傅調的演奏,一看腦子就容易糊塗。


    為什麽有人的手指會像大風車一樣轉啊?還是那種最容易粘連,獨立性非常差的手指?


    甚至還有一些人不懂音樂,在空氣中試圖模仿傅調的手指運動,結果很明顯地發現……


    他們做不到,不提傅調速度那麽快地彈,彈的都看不清傅調手指運作的速度,就隻是稍微慢一些,他們感覺自己都不一定能夠正常地展現出三四五指的獨立性。


    也就後麵的一群人看不見,隻能聽著傅調的演奏才不受影響。


    最前麵的這群坐著以及站在傅調周圍的那群人,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


    就傅調現在所展現出來的東西,你們確定……


    他真的是人?


    他真的不是什麽古神變出來的,蠱惑眾人的惡魔嘛?


    周圍眾人的情緒變得越來越紊亂,而傅調演奏的則是更為的順手。


    伴隨著最後的幾聲和弦的轟鳴,傅調的雙手猛地一揮,笑著等待著眾人的掌聲。


    隻是……


    他等了半天發現沒有任何人鼓掌,周圍反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所有人,不管是前麵還是後麵的人。


    他們,已經完全……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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