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沒有任何驚慌之色,碧綠如璃的眸子靜靜地望著趙墨。


    楚斜靠在她身上,對她是滿滿的信任。


    淡淡一笑,如沐清風,“不管什麽大禮,扶蘇先謝過大皇子。大皇子有心了。”


    兩人對視著,和淡定如水的扶蘇,趙墨,傅滄琉以及李牧不同的是,其他人紛紛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


    連趙偃都不例外。


    趙偃站起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趙墨,看著突然出現的,圍住了整個宴會,困住了所有人的士兵,聲音低沉有力地問道:“趙墨!你這是想做什麽?!”


    “擅自裏離開宴會者,都給我殺無赦!”趙墨冷冷吩咐道。


    兵士們紛紛異口同聲道:“遵命!”


    看到趙墨這麽囂張的一幕,趙偃頓時擺出天子風儀和威嚴,怒道:“趙墨,你反了不成?!你可知謀反之大罪,其罪當誅?!”


    趙墨淡淡邪魅地笑,“大王,不知這份大禮,你可喜歡?其罪當誅,大王難不成忘了,這裏在座的人中,是哪兩個和我同為一家當誅!”


    其他幾個大臣壯著膽子大喝道:“趙墨,枉你為先皇長子,竟做出這般以下犯上的事!”


    而被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有些迴不過神的使臣們紛紛指責道:“趙墨,此為扶蘇公子的盛宴,也關係到幾國邦交,你敢動我們絲毫,必將引起各國對趙國仇恨,到時候,你便是趙國的罪人!”


    趙墨不管不顧,在他決定這麽做的時候,便早已不怕了那罵名。不痛不癢的幾句話,怎麽可能讓他改變心意?既然已經被知道了,為了那狗屁邦交,他何不直接清理幹淨?這個世界上,隻有死人,才不會多話。


    他隻是定定地望著扶蘇,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驚慌和錯愕,可是,他失敗了。


    甚至,連身後同來的甘羅,都神情淡定沉穩,沒有絲毫慌張。


    從頭到尾,即使他手下的帶著刀劍長矛的叛軍出現包圍了所有在場的人的時候,扶蘇依然平靜地喝著杯中的酒,漠然得宛如這一切都沒發生,她坐在那,與世隔絕一般。


    平靜得就像一個墜入空門坐定的老僧。又仿佛早知道這一切都會發生,一切都在掌握中,所以不慌不忙,淡漠如水。


    隱隱的,趙墨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是一時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


    “扶蘇,不知道這份大禮,你打不打算收下?”


    扶蘇放下酒杯,輕輕一歎,對趙墨淡淡道:“大皇子,即使扶蘇想收下,可是這份大禮也未必能禮成啊。就怕還沒送到扶蘇這裏,便功敗垂成了。”


    趙墨雙眸一眯,目光陰寒,冷冷道:“扶蘇,你這話何意?”


    “該來的總歸要來。”扶蘇喃喃自語道,抬起頭,看著趙墨,清靈一笑,“大皇子,你可知在宴會結束之前,扶蘇有多希望你不要站出來。”


    趙墨越聽越奇怪,眾人看著如此如玉般的扶蘇,不明白她這話何意。


    扶蘇站起來,朝其他大臣們擺擺手,“各位,來者皆是客。這個宴會既然扶蘇是主人,那麽,便是扶蘇說的算。豈可會讓其他人反客為主!各位請稍安勿躁,安心品酒,先讓扶蘇來清清這家事。”


    眾人聽罷,不知道為何,習慣性地信任扶蘇,既然她說了她才是這個宴會的主人,既然說了她說了來處理,那麽,也不必枉做小人,妄自擔憂了。


    眾位大臣和來使,還有趙王趙偃都統統坐下,繼續飲酒看這場戲。


    一場明明是刀光劍影的宮變,而被扶蘇語氣淡淡地說成家務事的戲。


    扶蘇安撫了眾人之後,站在那流光溢彩的燈火之下,望著趙墨,認真道:“趙墨,你真的決定要把這盤棋走下去了嗎?你往後一步,我當是家務事,你往前一步,便是國事,你真的選好了嗎?”


    一旁了解所有的李牧聽著扶蘇認真的話,知道話中代表著什麽。她沒有開玩笑,也沒有說大話,她是真真切切的,在給他一次機會。一次兄弟之情的機會。


    楚抬頭疑惑地望了扶蘇一眼,知道她到底還是心太軟,所以才會如此問他。


    趙墨也執拗地看著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聲音太過鬼魅如風,聽的人毛骨悚然。


    繁華盛,夢枯萎,眾人走了很久,往迴一看,才知道,燈火闌珊處,早已冥冥之中有人在操縱著這盤棋。


    “早已選好的路本沒有退縮的餘地。扶蘇,我的後麵,早已沒了退路。”然後,他長臂一揮,冷眸掃視眾人,吩咐道:“來人哪,把所有人都給我拿下!一個都不許漏!”


    趙墨冷冷地看著扶蘇,陰冷笑道:“扶蘇,你的生辰之日,便是趙國易主之時!我要讓你親眼看看,看著他留下的國家如何從你手中落到我的懷裏。”


    扶蘇深深地歎息,帶著一種憐憫的神色看著趙墨道:“你真的以為……你能一步登天,能借我之名得到趙國嗎?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麽,你也太小看了我公子扶蘇!”


    趙墨全身一凜,微微呆愣之後,很快便重新自信起來,不置一詞道:“扶蘇,皇宮三千守衛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邯鄲三萬守城士兵在之後也會接到‘當今趙王趙偃無道,公子扶蘇正義滅親’之言,挾天子以令諸侯,扶蘇,你就是我棋子下的那顆諸侯!你在趙國的地位,無人能及。連父皇都將玉璽交給了你。你才是那顆關鍵的棋子,擁有了你便等同於擁有了趙國。”


    扶蘇淡淡諷刺地笑,“就算你說對了,那又怎麽樣,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你真的以為,你相中的這顆棋子會任你擺布嗎?”


    趙墨目光寒如天山冰雪,“那麽,如果我讓那顆棋子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呢?”


    扶蘇笑容淺淺,“你何不現在就試試呢。”


    兩人說得雲淡風輕,眾人聽得驚心動魄。


    趙墨麵上處於優勢,而且手握重兵,隨時都能讓扶蘇人頭落地。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當他麵對扶蘇淡淡反駁之時,他隻覺得被人咄咄逼人,直到被逼到一個無法翻身的角落。此時的他,看似站在上方,其實早已底氣不足。


    虛虛則實,實實則虛。


    步步為營。


    看著她平靜的麵容,趙墨開始分不清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


    不過,此時箭在弦上,已經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刻。


    扶蘇,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此刻的趙墨就像一隻沒了雙腿的鳥,後麵的懸崖上沒有讓他停留下來的樹枝,所以隻能一直往前飛,即使依然找不到停留的樹枝,可是,至少還有一份憧憬。


    “來人哪!將公子扶蘇和大王押迴乾坤殿,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進出!其他人,統統關到天牢中,等候發落!”趙墨冷然道,看了傅滄琉一眼,趙墨對著趙偃冷冷道:“傅將軍,這裏就交給你了。”


    站在趙偃身後,處於陰影中的傅滄琉慢慢走出來,朝趙墨恭敬道:“是,主人。”


    趙偃呆呆地看著傅滄琉,不敢置信道:“滄琉,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背叛我?”


    傅滄琉低著頭,輕聲道:“大王,對不起。”


    扶蘇淡淡地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而朝中早就和趙墨勾結的大臣們都紛紛站起來,站到趙墨身後,以表示他們是一夥的。


    讓扶蘇有些奇怪的是,謠傳和趙墨走得很近,之前一直都是支持趙墨的平原君這一次,竟然沒有站到趙墨身後,難不成,他選擇站在自己這邊,他願意相信趙墨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


    頓時,圍住整個宴會的士兵全都進來,刀劍架


    在眾人的脖頸之上,頓時,哀鴻遍野般,大臣們求饒聲,怒罵聲傳出來,鬧鬧騰騰一大片,就像春節來了眾人鬧元宵一般。


    似乎覺察到了扶蘇的目光,刀架在脖頸上的平原君依然鎮靜地喝著杯中的酒,抬頭的時候,深深地看了扶蘇一眼,然後淡淡地笑了。


    又是一隻老狐狸!永遠都能看清楚什麽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和方向,然後在作出明智的決定,這樣才能在亂世中處於不敗之地。果然不愧為戰國四公子之一。


    扶蘇看了李牧一眼,似乎在道:臨陣倒戈的人,都給我記好了。恰好趁此機會試試這群大臣的忠心。先讓他們緊張害怕一下,然後之後再好好的秋後算賬。


    扶蘇在心裏邪惡地想。


    楚看著她,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與她為敵。不然,到最後輸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李牧了然地點點頭,看著扶蘇的笑容裏有些無奈和寵溺。


    他已經徹底把她當做自己的一個知己,因為扶蘇年紀小,自然把她當做一個聰明至極,但是又任性可愛的小孩寵溺。


    戲看得差不多了,扶蘇終於抬頭看向李牧,吩咐道:“相國大人,時候不早了,還不將叛黨拿下!收拾清淨以便宴會完美落幕。”


    李牧站起來,剛剛還站在他脖頸上的刀已經自動放下,那個士兵恭敬地退到一邊,弓著腰候著。


    李牧淡淡一笑,曆經滄桑的麵容上有著一代名臣的威儀和傲然,朝趙墨深深一拜,李牧朗聲道:“李將軍,趙將軍,遵公子扶蘇之命,還不將叛黨拿下!”


    李牧話音剛落,剛剛還一副叛黨模樣的士兵才是真正的演了一場倒戈大戲,收迴架在趙國大臣等人脖頸上的兵器,這一次,徹底直接製服其他叛黨以及叛變的大臣,讓他們插翅難飛。


    不過,還是漏掉了一個,便是離扶蘇最近的傅滄琉,他第一個發現了這種危險,所以也是唯一一個逃脫成功的。李牧本想派人去追。


    扶蘇淡淡地阻止了。傅滄琉的武藝,隻要他想逃,派人追是沒用的。


    隻能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這一切轉變得太快,應該說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太詭異太奇怪了,眾人的腦袋有些打結。


    隻覺得公子扶蘇,似乎真的料事如神,竟然如此便扭轉乾坤,讓他們從死一下子又變為了生。而剛剛臨陣倒戈的那幾個貪生怕死之輩,此刻後悔得腸子都快青了,可是也知道來不及了。


    扶蘇笑了,笑得很輕很柔,讓人產生一種朦朧的幻覺,似乎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眾人還是處於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之中。


    她一步一步地走下來,走到趙墨麵前,和他麵對麵而立,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容,玩味道:“大皇子,怎麽樣?我和相國大人為你精心設計,甚至讓所有趙國士兵陪你演完的這場戲,你還滿意嗎?”


    趙墨身形踉蹌,站不穩地退了幾步,悲涼道:“原來,你早就設計好了,你早就布好了局,等著我往裏麵跳。”而他最後還是如她所願,傻傻地跳進去了。


    剛剛看到她沉穩如山的神情,便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原來他早就有輸的自知,他終究鬥不過她。


    世間,又有幾個人鬥得過她呢?


    看著趙墨慘白的麵容,扶蘇笑得邪肆,雙眸中波光流轉,顧盼生輝,扶蘇表情天真地無辜道:“趙墨,我給過你機會選擇的……可你還是選了一條不歸路。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你也不例外。”


    趙墨揚起一個破碎的笑容,淡淡道:“扶蘇,輸給你,我心服口服,沒有怨言。也謝謝你,讓我完成這場夙夢。”


    李牧揮揮手,正想讓人將他帶走,扶蘇卻阻攔下來。


    眾人不明所以地看著扶蘇,不知道她想幹什麽。


    “趙墨,先人有一句話,今日我想送給你!”


    扶蘇看著趙墨,也看著眾臣,麵容冷然,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一字一頓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言語剛落,趙墨被震得五髒六腑幾乎粉碎,靈魂幾乎灰飛煙滅。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趙墨身形跌跌撞撞,幾乎撲倒在地。


    其他人也聽得心神破碎,明明她是朝趙墨所說,可是怎麽覺得,她這是在和所有有二心的人說,是一種潛意識上的威懾,今日見識過所有的人,他日如何再有其他膽量挑戰權威。


    誰還敢送上門去做第二個趙墨?!


    眾人明白了,這是當著所有人的麵,甚至天下人的麵,好一招以一儆百,殺雞給猴看啊!


    叛亂穩定之後,宴會又恢複到了之前的平靜,隻不過物是人已非,眾人再也沒有了娛樂的心情。


    扶蘇笑容淡淡,朝眾人道:“有人曾說,一炬有燎原之憂,而濫觴有滔天之禍!想必經過今日的種種,眾位大臣也該深有體會了。扶蘇以一杯清酒,敬各位前來替扶蘇慶生之禮。”


    扶蘇舉杯,一飲而盡。


    眾人紛紛拿起麵前的酒杯,也隨著一飲而盡。


    到最後,扶蘇有些困倦起來,擺擺手,讓李牧來主持大局。


    趙王趙偃受到剛剛被傅滄琉的背叛打擊,此時呆呆坐在主位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笑容,麵容有微微的悲傷,久久迴不過神來。


    一直到扶蘇和他告退,這才目光如炬,麵目陰寒,經過今日的洗禮之後,扶蘇相信,趙偃將會變成一個更合格的君王的。


    走之時,趙偃朝她道:“扶蘇,謝謝你。”


    “大王言重了。大王之安危,是趙國百姓之福。百姓之福,也關係到趙國之安危。想必,大王該明白了。今日叛臣亂黨,也請大王自己定奪吧。”扶蘇在楚的攙扶下起身,朝他恭敬而語重心長道。


    趙偃點點頭,便陷入沉思,不再開口說話。


    來時還熱鬧非凡,繁華似錦,去時已經燈火闌珊,溫酒已涼。


    甘羅看著扶蘇,輕輕地說了句:“老師,你累嗎?”


    扶蘇微微一怔,是啊,累嗎?


    累了嗎?


    甘羅隨意的一句話,卻問到直抵扶蘇的心聲。


    人生苦短,輪迴輾轉,傾塌的曆史像一扇門,隔著那扇門,裏麵有人在彈奏著古琴。


    那琴聲哀傷,似乎斷了幾世的魂。


    如果不是那門後的那個人,如果不是知道他彈奏著琴在等著她,想必,她早就累了,早就放棄堅持了吧。


    馬車滾動,伴著那轆轆聲,扶蘇輕輕地靠在楚的身上,微微休憩。


    良久,就在楚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卻聽到她閉著眼睛突然說道:“楚,謝謝你來。也謝謝你,還沒與我為敵。”


    楚全身輕輕一愣,很快,嘴角便緩緩綻放出一朵明媚妖豔的笑容來。


    扶蘇看不到,可是感覺得到。


    迴到客棧之後,扶蘇很快便說累了迴房去了。


    可是,在房間裏的扶蘇卻久久無眠,站在窗前,看著滿園的竹林,心中的思念越發泛濫成災。


    有那麽一刻,扶蘇突然覺得,她希望自己的身份,有一個人在。


    原來,她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強大,那麽堅不可摧。


    輕歎一聲,迎著滿屋的清冷月華,扶蘇還是忍不住打開了在宴會之前,趙墨送給她的禮物。


    當她打開那個盒子,看到裏麵靜靜地躺著的那塊象征趙國皇室地位的玉佩時,扶蘇心頭微微震動。


    原來,原來他早已預想過,他會輸。


    原來,他早就把自己的地位和所有都提前交給了她。


    心中沉沉歎息一聲,趙墨,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逼自己,又何苦也逼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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