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大會(四)


    這一覺睡癱了似的,阿寶醒來的時候手腳都有些抖,整個人好似被卡車碾過,渾身使不上力。


    四喜見叫醒了他,忙道:“師父大人正在門口等著大人。”


    阿寶瞪著四喜,狐疑道:“你是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做了什麽事情?”


    四喜道:“有的。大人睡著之後,藍大叔帶我們在附近逛了一圈,並重點參觀了後麵的那條河。在藍大叔繪聲繪色的講解下,我們重複了解了死在那條河裏的人的慘狀。他們有的死得支離破碎,有的死得四分五裂,有的死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還有的……”


    “師父找我是吧?”阿寶迫不及待地打斷他,匆匆穿上鞋子往外跑。


    司馬清苦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他出來也不說話,皺著眉頭往右邊拐。


    阿寶望著他在晚上看起來顯得格外沉重的背影,小聲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司馬清苦剛想說話,就看到迎麵走過一個對司馬清苦和阿寶而言都不陌生的人來。


    “譚掌門。”司馬清苦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改了。


    譚沐恩別有深意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尤其在阿寶身上多停留了一段時間,才道:“司馬掌門也來找靜峰?”


    司馬清苦含笑道:“左鄰右舍,過來打個招唿。”


    譚沐恩的腦袋幾不可見地側了側,道:“我明天再來吧。”


    阿寶咕噥道:“都走到門口了還明天再來?難不成你們要兩人幽會,所以嫌我們礙事?”


    司馬清苦抬手就捶了下他的肚子。


    阿寶吃痛地彎腰。


    司馬清苦道:“他說不好意思,口誤。譚掌門有事的話,先走吧。我們改天再一起坐下來喝茶。”他笑眯眯地揮揮手,老馬識途般地推門。


    連靜峰的門竟然沒上鎖,司馬清苦手一推就開。他絲毫沒有擅入別人家的尷尬感,非常自然地進門,順便小聲教訓阿寶道:“我們現在正需要其他門派掌門的支持,你就算心裏有什麽想法也不應該忠實地表達出來。”


    阿寶沒說話,話是藍大叔接的。“譚掌門在您的身後。”


    “……”司馬清苦口齒清晰中氣十足地道,“尤其是譚掌門為人正直年輕英俊之類的想法,一定要巨細無遺地表達!”


    譚沐恩跟在他後麵,一雙眼睛不停地瞄向阿寶。


    阿寶邊揉肚子邊皺眉道:“我師父說話你幹嘛看我?”


    譚沐恩道:“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以前小看了你。”


    阿寶訝異地“咦”了一聲。


    譚沐恩道:“你還是得了司馬掌門真傳的。”


    司馬清苦厚著臉皮當沒聽到。


    從門到客廳隔著一個院子。因為隱士莊除了大會召開之前大會主辦門派會派自己門下的弟子跑來打掃之外,平時沒什麽人在,所以院落裏空蕩蕩的,連一片葉子都沒有。


    司馬清苦輪椅的輪子碾著石板進到客廳,正好看到連靜峰端著三杯茶出來。他目光飛快地掃了眼放在客廳中間的八仙桌,上麵還放著兩杯茶。


    連靜峰將三杯新倒的茶放下,含笑道:“請坐。”


    譚沐恩訝異道:“你知道我們一起來?”


    連靜峰收起了原先就放在桌上的其中一隻茶杯,意味深長道:“總有人知道的。”


    司馬清苦冷哼道:“算他走得快!”


    藍大叔茫然道:“誰?”


    連靜峰幹咳一聲道:“司馬掌門吃過晚飯了嗎?”


    司馬清苦道:“沒有。”


    阿寶舉手道:“我也沒有。”


    譚沐恩是吃過的,但是看到阿寶和司馬清苦說沒有,也脫口來了一句,“我還可以再吃一頓。”


    連靜峰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問候竟然帶來這麽嚴重的後果,愣了愣才道,“請稍等。”


    司馬清苦涎著臉笑道:“那就不客氣了。”


    “……”


    三分鍾後,四個人圍著桌子坐著。其中三個人邊喝茶邊吃壓縮餅幹。


    司馬清苦感慨道:“連掌門真是深度發揚了艱苦樸素的精神。”


    連靜峰握著杯子的手輕輕晃了晃,微笑道:“好說。”


    阿寶搖頭歎氣。


    司馬清苦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小聲訓斥道:“我們今天是來拉票的,你就不能表現得陽光一點嗎?”


    阿寶用同樣的音量嘀咕道:“師父,你不覺得你的表現更不靠譜嗎?”


    “哪裏不靠譜?”


    “誇得人家生不如死。”


    “……”司馬清苦在桌底下狠狠地踩了阿寶一腳。


    阿寶吃痛更吃驚,“師父,你不是瘸了麽?”


    司馬清苦冷笑道:“你師父我向來有兩條腿!”


    同樣有兩條腿的其他生物和死物都無語地看著他。


    譚沐恩幹咳一聲站起來道:“我還是改天再來吧。”


    司馬清苦熱情地拉住他道:“譚掌門難得來,多坐一會兒嘛。就算你不想見到我,看看連掌門也不錯嘛。”


    譚沐恩婉拒的話一下子被梗在脖子裏。他扭頭看連靜峰,連靜峰正邊笑邊啜茶。他隻好重新坐下來。


    司馬清苦張口就歎了一大口氣道:“你說我以前是老胳膊老腿,現在是有胳膊瘸腿,還得千裏迢迢跑來開這個什麽什麽大會,太折騰人了。”


    阿寶道:“而且是個無聊無趣無厘頭的三無大會。”


    司馬清苦道:“是啊。我們做這一行的都是混口飯吃,難道還像武俠小說那樣混武林盟主嗎?說起來火煉派的做法倒是挺像那個左,左什麽來著?”


    阿寶道:“左斯文?”下麵又被踹了一腳。


    譚沐恩沒好氣地接口道:“左冷禪?”


    司馬清苦一把抓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幾乎要綻放出烈日一般的光芒來,“譚掌門也是這麽想的?”


    “不是,我隻是……”


    “隻是覺得這個會果然很無聊無趣無厘頭是吧?”司馬清苦截口道。


    譚沐恩知道跟這對師徒逞口舌之能是沒什麽必要的,他唯一想的就是怎麽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掌裏解救出來。


    連靜峰突然站起來,拎起茶壺向司馬清苦倒茶。


    雖然司馬清苦是長輩,不過現在有求於人,當然不能太擺譜,所以立刻雙手捧起茶杯相迎。


    連靜峰慢悠悠道:“司馬掌門是來當說客的?”


    司馬清苦一雙眼睛立馬笑彎了,“連掌門果然明察秋毫,一葉知秋啊!”


    連靜峰道:“其實那位前輩已經說過了。”


    司馬清苦嘴角抖了抖,笑容就像閃光燈一樣忽隱忽現,半晌才道:“哦。”


    連靜峰道:“您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吧?”


    這句話說得頗為沒頭沒腦,和上麵那段話完全不關聯,阿寶和藍大叔都有些迷茫,隻有譚沐恩和司馬清苦領會了。司馬清苦微微點了點頭,麵色有些凝重,“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是很為難的。”


    連靜峰道:“三宗畢竟是三宗。”


    阿寶張了張嘴,卻被司馬清苦踩住了腳麵。


    司馬清苦抱拳道:“看來譚掌門和連掌門還有事要談,那我就不叨擾了。告辭!”


    阿寶有些發懵,卻知道師父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隻好乖乖地跟在後麵,一路迴到禦鬼派的住宅。


    左腳剛踏進門,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師父,你們剛剛是什麽意思?”


    司馬清苦示意他將門關上,一路迴到客廳坐下,才緩緩道:“你知道六派的來曆嗎?”


    阿寶眨了眨眼睛,“呃……”


    “其實,六派都應該算是三宗的分支。”司馬清苦接過藍大叔遞過來的水,順手推舟地遞給阿寶,“三宗六派最開始的意思並不是指並列的九個主流門派,而是指我們幾個門派淵源很深。隻是後來六派不斷壯大,就變成了主流門派的代表。”


    阿寶順手將水遞給四喜。


    四喜放迴藍大叔手裏。


    藍大叔:“……”


    司馬清苦道:“所以三宗對六派的影響力是根深蒂固的。”


    阿寶道:“火煉派是哪一宗的?”


    “詭術宗。”


    阿寶有點明白了。


    “火煉派、黃符派和清元派說起來都算是詭術宗的分支。”司馬清苦緩緩道。


    阿寶道:“那天道宗隻有吉慶派一個分支?天道宗不是三宗之首嗎?這麽寒磣?”


    司馬清苦敲了他一個爆栗子道:“你以為是黑幫火並啊!還算人頭。天道宗能成為三宗之首當然有它的道理!”


    “什麽道理?”


    “因為它是唯一一個修仙的門派。”


    阿寶:“……”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混好了。因為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活在靈異故事裏,現在才明白,原來是仙俠!分類錯誤造成的嚴重後果就是戰鬥力不足。這壓根不是一個會捉鬼就能橫著走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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