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不再見蒼雙鶴采摘來的梅花,這一年最後一季的花期終究還是過去了,晏亭卻未有惋惜的感覺,她未曾錯過什麽,也沒那麽多閑工夫去悲春傷秋,此刻蒼雙鶴便坐在她的對麵,隻是靜默的坐在一起,便要在心中竊竊的歡喜,如果沒有那麽亂七八糟的雜事,這樣的日子,該多麽的完美。


    那一晚的陰業先生委實出乎了晏亭的意料,轉天日過三竿,晏亭拖著微酸的身子的出門,見到了陰業,又與前一晚的興高采全然的不同,那臉上的陰森,比過去那幾天深夜的寒還令人冷,他看她的目光中夾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憤憤,非但是針對她一個,就算見了晏府中的旁人,也是那樣一副他們欠了他的表情,卻惟獨不去看蒼雙鶴。


    見陰業如此表情,晏亭心中怎能不疑,抖摟掉那不及掩藏的慵懶,笑顏如花的對著陰業,將那師父長,師父短的逢迎掛在了嘴邊。


    章化不知她意,逢人便道,少主人待陰業先生實在孝敬,把晏亭尊師重道的好品質誇個全麵。


    待到得了機會,背過了人之時,蒼雙鶴卻是了然於心的笑,偷偷的遞了話給她:“夫人實不必如此惶恐,師叔不會將你我分開便是。”


    晏亭能瞞住所有人,卻逃不過蒼雙鶴那一雙眼,因此聽他這個說法,倒是不覺得怎般吃驚,隻是不甚了解他從何而來的自信,遂低聲問他,“你怎知我師父究竟如何想?”


    蒼雙鶴微微挑高下巴,朗然道:“為夫乃是鶴先生,這世上之人,但凡過眼。便可端知一二,豈會不知師父那明擺著的算計?”


    他是有那個本錢說這樣的話,可晏亭瞧他這般。總是不喜歡順了他的意,遂刻意擺出麵上的不屑,撇嘴道:“本相臉皮厚的見過。如你這般的,倒是實在不曾見。縱然你有些小聰明,倒也不必這般時時的掛在嘴上,活了這麽多年,何謂膚淺若都辨不清楚,也實在浪費了那麽多米糧。”


    與她鬥嘴,如今便是他最大的喜好,總覺得其樂融融。這一個口不附心的女子,次次占不到上風,可次次也不肯妥協。


    嬉鬧過後,總要將她迷惑中的事情說給她聽,他那自信絕非憑空的揣測,雖陰業與天塵子乃為登峰造極,越是這樣的人,心思反倒不會拘泥在那些紛亂的彎彎繞繞中,俗物如過眼雲煙,若將他們想得複雜了。便覺得他們如何高深莫測,怎樣也猜不透,可若然拋開他們的身份去看,他二人也不過是一雙年屆百歲的老者罷了。心中的算計說出來倒好像孩童的戲耍,從先前看見晏亭壓在他身上所表現出的開懷便知道,陰業也隻是想著讓自己的徒兒將天塵子的得意門徒收服便是,且日後還要一直管束著對方的徒兒,將對方的心頭肉剜下去,反正,就是讓對方不舒服,這樣的算計中,又如何會將他與晏亭拆散,怕是非但不會拆散他們,若然哪一日生了變故,這一對老人反倒要最先站出來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聽了蒼雙鶴的講解,晏亭隻覺哭笑不得,尚來不及與他細談,門外又傳來了章化的聲音,晏亭與蒼雙鶴對視一眼,隨後出聲問章化又有何事。


    那頭章化聽了晏亭不甚愉快的口氣,戰戰兢兢的迴道:“少主,宮中來人求見。”


    卿玦已經被擒了許多日子,蒼雙鶴不然任何人做出反應,她也好些日子沒聽過關於卿玦的消息了,睿王的手段十分嫻熟,除去最開始有傳聞說卿玦蠱惑王後刺殺大王之外,旁的消息竟一點沒有傳揚開來,想來那最初的傳聞也是睿王有意放出來的,事後想想,卿玦被囚,絕非偶然,想來睿王早在很久之前已經算計到了。


    靜下心思的時候,晏亭將前前後後經曆過的細節迴想了一遍,那心中的猜測沒有問蒼雙鶴也做實了,朦朧的記得蒼雙鶴曾同她說過一些奇怪的話,那個時候她沒想明白,現在是明白了,蒼雙鶴在很久之前已經知道睿王會有這樣的做法,他既然算到,睿王便是有了那樣的表現,隻是同她說的時候,她沒有過這等聯想。


    為此,晏亭也曾與蒼雙鶴吵過,她怨蒼雙鶴沒將事情挑明了說,也好給卿玦一個準備的機會,而蒼雙鶴那時隻是平淡的告訴晏亭:“避無可避,何需避它,徒增卿玦的煩惱罷了。”


    晏亭無力的辯駁了許久,最後也隻是沮喪的說了句:“早知如何,我等何需為他睿王的天下傾命而為?”


    這話也隻是晏亭在氣頭上說出的罷了,蒼雙鶴並不做過多的解釋,晏亭心中自是分明,他們如此究竟是為了什麽,隻是而今被深深的無力感所囚,才要這般沮喪。


    不管是高興和失落,日子如常的溜走,眼見一日暖過一日,該來的總會來,想必睿王已經被拖延到了爆發的邊緣,也不過才幾條街的距離,他竟無法抽身來看看她,如何不怒?


    此刻,門外章化還等著晏亭迴話,房間裏,蒼雙鶴表情如常,晏亭臉上卻透出了幾分不安,盯著蒼雙鶴,唇語道:“你看?”


    蒼雙鶴微微搖了搖頭,晏亭扯了個僵硬的笑,隨後揚聲道:“讓宮中來人稍侯,本相無法見客,請師父去瞧瞧,究竟有何事?”


    章化得了晏亭的命令,快速的下去了,待到腳步聲遠了,晏亭才快速的迴到榻上,安分的躺下,對著起身跟過來的蒼雙鶴說道:“來人是誰,可會是大王?”


    蒼雙鶴淺笑:“若然是大王,何需通報,無人敢攔他。”


    晏亭鎖了眉頭:“會是張效,先前他一個月要往這裏跑許多次,如今我迴府了這麽久,還不曾見他一麵,這廝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蒼雙鶴斜著身子坐在晏亭身側,伸手將錦被拉高將她蓋了個掩飾,隨後伸手拂去她額頭前遮眼的一縷碎發。徐緩道:“他自是想來,卻無法走出宮門。”


    晏亭一愣,微微閉眼思索了許久。卻是想不出張效怎會無法出來,這樣亂猜,總是費腦子。卻往往與事實相去甚遠,索性不再為難自己。問出聲來:“他怎麽了?”


    蒼雙鶴捏著先前拂去的那縷碎發,身子半傾在她眼前,平緩的說著:“紅夫人有了身孕,睿王不欲留下那個孩子,命張效強行墮下紅夫人腹中胎兒,張效得令的第二天,趙娥黛在自己的寢宮中身亡。被前去送信的張效看了個清楚,甚是心寒,實不忍傷害紅夫人,偷偷將其與趙娥黛身邊最為忠心的侍婢私放出宮,若換你是大王,可會放過張效?”


    乍然得知此事,晏亭甚是吃驚,先前她沒得了一點點的風聲,隻道張效甚沒義氣,旁人皆送來帖子。他卻是不聞不問,如今才知道他竟出了這番義舉,霍然坐起身子,好在蒼雙鶴反應敏捷。不然非得讓她撞到下巴不可。


    剛剛好的距離,他們兩人幾乎鼻尖挨著鼻尖,晏亭是無心理會這個距離可是曖昧,瞪著眼對著蒼雙鶴,急切道:“張效現在怎麽樣了,那睿王難不成是個禽獸?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不放過,張效也不過是保住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何罪之有?”


    這一刻的晏亭實在的憤憤不平,滿麵怒容,蒼雙鶴雖然喜歡看她生氣,卻不想她為那睿王過多的憤慨,她與他生氣,也不過是表麵做做樣子,他知她心中也喜歡與他鬥嘴,可麵對著睿王的所作所為,晏亭的怒氣卻是攻心的,最為傷身,因此蒼雙鶴抬手輕按她的太陽穴,哄勸道:“務虛擔心,紅夫人一事,睿王已經命人壓下,先前趙娥黛死時,有殉主的侍婢,睿王命最信任的死衛換上了紅夫人的衣服,將那侍婢與趙娥黛一道葬了,若有人提及,便說紅夫人身子虛弱,本不該懷有身孕,可其暗中動了手腳,偷懷了身孕,不想保養不當,反倒賠上了性命,先前她便是經由趙娥黛引薦給睿王的,其後也一直住在趙娥黛的寢宮朝華殿裏,這死後將其二人同時停殯於王陵,也算這紅夫人身前積德,死後得了如此厚待!私放紅夫人的罪名被壓下,睿王一時半會兒是沒功夫去懲處張效,隻是削了他的職,將他囚在自己的房間裏罷了。”


    皆是冠冕堂皇的場麵話,終究是不想折損了大央王室的顏麵罷了,王後死了,睿王最為寵愛的紅夫人卻連夜私逃出宮,若是傳揚開來,他睿王的顏麵何存?因此不會走漏任何的風聲,隻是聽見蒼雙鶴的解釋,晏亭心中還是存有顧慮,咬唇半晌,有氣無力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睿王此時的重心是安置好其餘幾國的管治,還有便是除掉卿玦,可日後這些全平定了,那麽他勢必將處置張效的。”


    蒼雙鶴倒是不像晏亭這般的擔心,依舊溫和淺笑,柔聲道:“張效年歲大了,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了,隻要在睿王空出時間之前將他帶出宮去,睿王卻是不會勞師動眾的尋他,他們彼此了解,張效不會將紅夫人的事情倒出宣揚,那樣非但損傷睿王聲譽,且還要將他好不容易放出去的紅夫人卷入危險之中,而睿王也清楚,尋張效百害而無一例。”


    縱然蒼雙鶴如此解釋了,晏亭還是不安心,咬牙道:“考慮這麽許多,勞神費力的,隻有死人才永遠保持沉默,怎知睿王不會痛下殺手?”


    蒼雙鶴自信滿滿的笑,“因為夫不會讓任何人傷張效性命。”


    那一日蒼雙鶴自睿王身下將她救出,便是這般的自信,委實的安心,如今又見這樣的表情,她如何能不信他,將胸腹間的悶氣籲出,適才發現她與他竟這般的貼近,頓時紅了顏麵,那麽多次的裸|裎相見,卻還是隻如初解人事時的羞澀,勾的蒼雙鶴心頭一動,那順著她發絲的手緩緩撫上她的麵龐。


    此時又逢情好,可不等蒼雙鶴前傾了身子貼上晏亭嬌豔欲滴的紅唇,房門竟被人生生的一腳踢開,發出一聲巨響,驚得晏亭向後一竄,攬著錦被蓋住自己。隻餘一雙眼望向來人。


    這裏住著晏府的主人,又有誰有恁大的膽子敢硬闖,睿王是實在抽不出時間的。餘下的也便隻有晏亭那個來而不返的寒臉師父陰業了,晏亭這一偷眼,正與陰業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他才不管這一雙小兒究竟在忙些什麽,進門之後。徑自將自己的身子堆坐在晏亭與蒼雙鶴對麵的席子上,定定的望著挨靠在一起的二人,惡聲惡氣道:“為師當你勻了個怎樣本事的家夥,卻不想隻是個酒囊飯袋,有眼無珠倒還罷了,竟不自量力要與為師比試身手,要打斷為師的老胳膊老腿。我呸!為師盛名幾十年,即便是當初名震天下的武聖人見了為師,都要恭恭敬敬,就沒見過這般沒見識的。”


    晏亭斜著眼睛咧著嘴角,又將陰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實在想不到這話怎會從他口中說出,確定對麵坐著的當真是自己是師父之後,微微平緩了緊張,放下錦被,陪著笑臉道:“師父將那不長眼睛的人如何處置了?”


    陰業直接答道:“跟他一道來的。見他抬走了。”


    晏亭臉上的笑有些僵硬,小聲提醒道:“師父,章化說那人是宮中來的……”


    “縱然是睿王那小兒親自到了為師麵前,若然敢說那番話。為師也折了他的腿。”


    一口氣沒喘均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劇烈的咳了起來,不多時便漲紅了臉。


    蒼雙鶴貼著她後背,為她順著氣,晏亭伸手掩著唇,直到漸漸平息,才正了口氣問道:“師父,他們來此,是為何事?”


    陰業冷哼一聲,依舊惡聲惡氣的迴道:“還能有甚事,不過是想強行見你罷了。”


    晏亭偏過頭與還在為她順氣的蒼雙鶴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鎖著眉頭小聲道:“大王怎會下這樣的命令?”


    蒼雙鶴輕聲迴她:“這些日子總也躺著,大概是昏了腦袋了,竟不知今昔是何時了,如今已是一月中旬,離先前定下的日子,還差不久了,你也‘病’了許久了,該是熬不住的時候了。”


    晏亭這才恍然,每天心中總擱著那麽多事,竟把這最重要的忘記了,心中惴惴之時,對麵的陰業竟極不合拍的問了一句:“小子,你那老鬼師父怎會這麽久都未出現,莫不是你將他藏起來了?”


    伸手扶額,半遮了眼簾,如今晏亭深信不疑,眼前坐著的絕對是他師父,也隻有陰業先生才會時時刻刻都惦記著天塵子究竟在哪裏,而對她和蒼雙鶴談論的這些實在特別的話題全不在意。


    晏亭對自己的師父是莫可奈何的,蒼雙鶴與陰業相對,卻是談笑自如,漫不經心的迴道:“家師正在休養,不宜見客。”


    陰業先前一直陰沉著臉,聽見蒼雙鶴的話,眼睛頓時一亮,一躍而起,大笑道:“便是知道老鬼到了,他能藏哪裏去,還不是你這小子的府邸,縮頭縮尾的,真沒骨氣!”


    來的雷厲風行,去的風馳電掣,晏亭瞠目結舌的望著搖搖欲墜的房門,半晌才緩過神來,不解道:“師父是怎麽了?這麽久不見問,今日來的倒是沒頭沒尾的走了這麽一場。”


    蒼雙鶴笑答:“先前抹不開顏麵,今日正好得了個由頭。”


    晏亭瞪眼看著蒼雙鶴,出聲道:“你將師父引到你府中,不怕他與你師父打起來,毀了你那府邸?”


    蒼雙鶴依舊淺笑:“那府邸如今已不能算作是為夫的,毀了倒也不錯,至少睿王是不敢尋他二老麻煩的,府中的一些帶不走的秘密,不必留給睿王研究了。”


    晏亭眼角抽了抽,隨後冷哼道:“死妖孽,可有你不曾算計的人麽?”


    蒼雙鶴一板一眼的迴答道:“有。”


    她問:“何人?”


    他答:“暫時沒有任何作用的。”


    她怒:“去死!”


    他笑:“舍不下你獨活。”


    翌日,蒼雙府不知被何外力在一夕之間毀滅,有人傳說,乃怪力亂神所為,因偶然路過之人曾見有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但也隻是蒼雙府中一處,旁地倒是風平浪靜。


    短短兩天,那傳聞愈發的繪聲繪色了起來,許多人還煞有介事的提了蒼雙府上方的天空是何種顏色,府四周又有怎樣的奇異聲音,再兩天,那傳說愈發的邪乎了,連帶著將蒼雙鶴也一並牽連上了。


    傳聞中蒼雙鶴總也不見現人前,且年歲輕輕,算無遺漏,來大梁六年時間,不見麵容有任何變化,最主要,曾有人見其夜間眸子竟閃著獸樣色澤,如今其府邸也遭遇如此神乎其神的變化,這林林種種的加在一起,蒼雙鶴究竟是何來曆——不言而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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