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易水寒——有風蕭蕭兮卷雲巾輕揚,有水寒兮浸骨肉心肺。呸!老子乃壯士兮,去了不還也要拉你蒼雙鶴墊底!


    盡管想象是豪氣萬千,可看了那微波蕩漾的水澤,晏亭還是怯怯的打著顫,雖身後站著的別夕是個瞎了眼的,可那人較之許多眼清目明的家夥卻更要心中明鏡似地,騙不過他的,咬咬牙,帶著一身決然,晏亭踏上了雕花精美的畫舫——那家夥,很奢侈!


    晏亭方才踏上了船板,身後的別夕便執起船棹把畫舫推向了水中,這下是退無可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是不忍也得忍了!


    “上大夫好興致,可是瞧仔細了我這畫舫?”


    她也不過些微遲疑了片刻,便聽見男子微沉的聲音不涼不熱的傳來,晏亭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聽了男子的聲音後頓時消散,立刻打起了全副精神,雄赳赳的迎著男子悅耳的聲音笑道:“先生的畫舫果真別致,眩了流雲的眼,不好生瞧仔細了,反倒損了先生的心意。”


    說話之時,人已經眯著眼睛向畫舫靠近,於此時,畫舫的門簾被人挑起,簾子內站在手執夜光杯,一身淡紫色的長袍,發絲隨意用同色絲帶半籠的蒼雙鶴,他此番倒是不似上次的漠然,而是輕淺的笑著,勻稱修長的手指此時還擎著門簾,恬淡宜人如同外頭暖和的春日——即便是笑著,也並不拿正眼看著晏亭,隻是聽了晏亭的迴話,輕點了頭,並不出聲反擊,而隻是柔和道:“說得也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晏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即露出個看似平靜的眼神,昂首闊步的在蒼雙鶴眼前從容的走了進去。


    正對著晏亭的是一方矮幾,上頭擺著瓜果菜品,還有兩雙竹筷和兩個酒壇。


    晏亭進了船艙之後便瞧見了那兩個酒壇,微微顰緊眉頭,好在蒼雙鶴跟在她身後,她可以變變臉色不必掩藏,等到挨著矮幾跪坐下,臉上又換成那副從容的表情,聲音輕緩道:“流雲寡聞,卻是常聽人於耳畔言及先生的大名,如今方才又察覺,先生不但英姿非常,就是這生活上的愜意,也令流雲望塵莫及。”


    晏亭說罷,輕笑看著蒼雙鶴輕撩衣擺翩然落座,即便自己如是說了,可蒼雙鶴還是不駁她,眼睛好像停在方才手中拿著的那隻夜光杯上——那夜光杯美則美矣,又不是稀世奇珍,至於讓你個蒼雙鶴戀戀不舍,眼睛都不肯別開一下麽?


    晏亭臉上的笑在二人對坐半刻之後頹然變換,心中生出一股衝動,把眼前那個酒壇拎起砸向那個約她至此,眼睛卻一直不肯抬抬的蒼雙鶴臉上,手隨心動,她這邊已經向那酒壇探去,那頭一直低頭垂目的蒼雙鶴卻突然發了聲出來,“方才鶴想了些事情,怠慢了貴客,此乃太行山下聚賓樓的清酒,鶴曾聽人言及上大夫對此酒讚不絕口,便托了人帶迴兩壇,如今見上大夫果真對此酒有興趣,心中甚是開懷。(.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晏亭想說自己不是對那酒有興趣,是對那酒壇的硬度有興趣,可她心中清楚,若這話說出口來,指不定蒼雙登時變臉,意氣風發固然重要,前提是保住命再說。


    “先生果真有心,流雲甚是惶恐,恐辜負先生盛情。”


    那頭蒼雙鶴已經伸手替晏亭與自己斟滿,也不接下晏亭的自謙,口氣狀似隨意的說道:“而今天下之勢,上大夫心中可有個深淺?”


    晏亭微愣,駁辯之時自然要小心應對,即便方才心中不滿,可這話題卻令她不能輕心,遂直了身子,雙手接過蒼雙鶴遞來的夜光杯,語氣恭謹的說道:“前八百年有聖王掃內亂,平天下,建立盛世王朝,可百年前,王室動蕩,群雄並起,割據天下,各自為王,經百年激蕩,成如今天下六分之勢,二十年前各諸侯國紛爭不斷,皆意欲一統天下,其中又以我央國與褚國和西申為最,孰料決策之誤,我央國被西申與褚國聯合壓下,坑我二十萬精兵良將,其後褚,申兩國各不相讓,才令我央國得以存世,卻不得不應下按甲休兵休兵的條件,褚、申二國互相牽製,而我央國又不可養兵,天下遂得二十年太平。”


    蒼雙鶴點頭應道:“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麵上平靜無波,私下卻是風起雲湧,隻待尋一個契機,若此契機來到,以上大夫所見,該如何應對?”


    晏亭微顰起眉峰,思考半晌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將抗之。”


    “何意相抗?”蒼雙鶴緊隨邀問。


    晏亭低頭看著麵前的清酒,裏麵隱隱應著自己堅毅的臉,輕笑道:“蓄精兵良將,二十年休養生息,流雲不信我央國無以相抗。”


    此話應得並無底氣,原以為會引得那人取笑,卻不料蒼雙鶴竟接口道:“何人得以頂良將之名?”


    晏亭臉色微垮,她如今連人名都記不清楚,又怎能應答此等問題,陰雲頓籠心頭,並不是應了這上大夫之位,便可整日悠哉相對,即便身邊有晏忠與曾貹乙,市井傳說並不陌生,可朝堂之事卻未必了然。


    久候未得晏亭迴話,蒼雙鶴竟也不再追問,反倒像平日閑談一般的說道:“大王叔父信常侯育有五子,各有長才,獨五子不見於世,鶴曾聞聽此人生性異人,精於謀略,想來定是可用之才。”


    晏亭微愣,盯著吊著眉眼的蒼雙鶴,思量著他此番說法是何目的,可嘴上卻禁不住問道:“既敢來犯,定有十足的準備,獨一人不得以應強勢之師。”


    蒼雙鶴笑應:“國不可養兵,家卻可蓄奴,應宵小之敵尚且有餘。”


    撫夜光杯輕歎,半晌抬了眉眼,盯著麵前的蒼雙鶴輕問:“為何不以正眼待人,卻不是同別夕一般?”


    蒼雙鶴低眉凝目,半晌,微抬眼對上晏亭探尋的視線,看著晏亭眼中的驚愕,溫和淺笑。


    那晏亭原本就覺得蒼雙鶴熟悉,如今瞧了這眉眼,與夢中那雙無異,竟驚唿出聲:“你是當年那個沒心沒肺的重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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