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行動,賀靈川自覺事無不可對人言,才派他這莽直人過來。


    當然,也是因為焦泰在野外的辨向定位能力最好,如果老爹決意要打,就有這麽一個靠譜的人可以帶路。


    此時穿雲閣的梁長老也來了,落座旁聽。


    等焦泰說到潯州遊騎餘眾都藏在廢棄礦坑,己方又有火藥,又找到礦道後門時,賀淳華忍不住連聲道“好”,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去礦坑的路,你還辨得麽?”


    “自然辨得!”


    賀淳華終於可以下決斷了:“你來引路,我們立刻出發!”


    說出這句話,他心底著實舒暢,又轉頭對梁長老道:“新煌這裏,要拜托梁長老了。”


    “好說。”梁長老打手勢,身邊的弟子翻譯,“穿雲閣願盡綿薄之力。”


    當下賀淳華即下令全軍整裝。


    兩刻鍾後,賀淳華親率一千二百人隊伍西出新煌,直奔白鹿鎮廢礦坑而去,新煌軍營由吳紹儀領五百人留守,穿雲閣梁長老輔助。


    ……


    廢棄礦坑。


    洪承略正在吃飯,一口黃米饃饃,一口熱水,狼吞虎咽。


    黃米饃饃不細膩,有點幹也有點噎嗓子。但洪承略吃得很香甜,這是他近兩個月吃過的最好的饃饃。


    黃米下肚,配合著熱水就脹起來了,給人充實的飽足感。


    桌上還擺著半隻黃澄澄的烤野雞。


    雖說雞毛沒全拔幹淨,雞皮還有點焦,可是臨時充當夥夫的士兵已經盡力了。


    洪承略沒碰這隻烤雞,而是把它端起來,送到了百裏慶的病房裏。


    這位將軍兀自昏睡不醒。


    領將陪護在側,見洪承略進來,隻好起立。


    洪承略擺手:“不用見外,百裏將軍怎麽樣?”


    “恢複得不錯,應該很快能醒。”


    洪承略把烤雞放到桌上:“等百裏將軍醒了,熱給他吃。”


    “好。”


    他將自己的配額讓出,將領反覺得他想拉攏人心,連個“是”字也不說了。


    原本這位就是百裏慶提拔上來的。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噔噔噔跑步聲,有士兵氣喘籲籲衝過來:“洪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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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承略擺手製止他,自己出屋走到空地上:“過來說,別吵醒百裏將軍。”


    見這裏有異常,眾將也圍攏過來。


    “山腳下出現大量夏州軍隊,九百或者上千人,仿佛搜山,大致往這裏來了!”


    眾人一聽,頓時頭皮發麻。


    果然夏州軍隊還是追蹤而至?


    可巧的是,他們第二次派去白鹿鎮的探子,居然也在這個時候迴來了,報稱頭一個探子死在了洪承略的空屋裏!並且根據鎮上人反饋,的確有夏州府的人過來打探昨夜的情報。


    洪承略的擔憂,終被證實。


    那兩名將領第一時間看向洪承略,心頭有兩分懊悔。


    如果午後就撤離的話……


    眾人都等著洪承略的決斷。他麵色凝重,當機立斷:“許應仙、陶澤,你們隨我去引開夏州軍隊!”


    而後他轉向另外兩名將領:“你們留守,看護好百裏將軍和受傷的弟兄。我們若擋不住,你們就撤往新橋鄉。”


    主將臨危發令,兩人立刻領命。


    將士心中均有些感佩。


    好在潯州遊騎已經養成了枕戈待旦的習慣,隨時準備起身殺敵,不用半刻鍾就鞍馬勒衣、整裝待發。


    於是洪承略給廢礦坑再留五十人守備,自己帶著二百七八十人急匆匆出發了。


    奔出二百多丈,沒有敵人蹤影。


    再沿著山路往前二三百丈,仍然不見敵蹤。


    直到隊伍快到山腳,才又有哨兵急匆匆趕來:


    報告,夏州軍隊轉往北向去了。


    北邊有什麽?誰也不知道。


    那麽說來,如果夏州軍隊已經不來……將士眼巴巴看著洪承略,卻見他招陶澤過來耳語兩句,然後點了三十人給他。


    這支三十人的小隊就往後方去了。


    現在要怎辦?


    隻見洪承略大手一揮:“傳我命令,全軍向東,去新煌鎮!”


    將士驚忡。


    什麽?


    洪承略望過來森然一眼:“還不下令?”


    有人還傻乎乎問了一句:“要不要傳消息迴礦坑?”


    許應仙扯了他一把:“主將下令,我們辦事,不要節外生枝!”


    近三百人的遊騎隊伍,立刻向東進發,中途既不迴礦坑,也不傳個消息迴去。


    眼看洪承略一馬當先,身邊無人,伍青策馬與他並駕齊驅,才問道:“洪將軍有意為之?”


    洪承略眼皮都不抬:“什麽?”


    “您避開了去往新煌鎮的最短路線。”伍青在鳶北經商,對本地路況也有了解,“我們這樣走,要多行半個時辰。”


    “但是安全。”


    伍青怵然一驚,想了想道:“您是說,那條路線有人占了?是……夏州軍隊?”


    這裏是夏州地界,賀總管的軍隊當然趕路趕得有恃無恐,不像他們還要偷偷摸摸。


    洪承略看他一眼:“伍老板是聰明人,年讚禮應該請你去當幕僚。”


    “別,我天性懶散不受約束。”


    “探子一去不迴,我想他是被逮住了,那我們就要做好藏身之地已被泄密的準備。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換地方,但百裏將軍那兩個手下卻不同意。”


    “若我是賀淳華,一旦知悉潯州人躲在白鹿鎮的廢棄礦坑裏,多半會派兵來剿。”洪承略緩緩道,“這人好名,來夏州就是求個揚名升官。我燒了他一萬石糧草,他去了前線不好交代,迴去州府更不好交代,定覺顏麵掃地。”


    “夏州這裏的情況你也清楚,長年被四大家族控製,賀淳華好不容易靠著兩場勝仗在這裏立穩了腳跟,今次若就這麽迴去,威信至少減半,以後還那麽容易把持軍政麽?”


    伍青笑了:“是的,隻怕到時候四大家族下絆子都能給他絆斷一條腿。”


    “再說了,就算他現在不來找我們,說不定我們後頭還要去攔他的運糧隊,新煌以北的亂石灘地勢複雜很適合伏擊。所以他勢必要將功折過,如果打探到我們的下落,斷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洪承略抓著韁繩,坐得閑散,語氣卻殺機四伏,“我就成全他。”


    伍青笑容微斂。洪將軍這是將百裏慶和他手下兩位將領,以及近百老弱病殘都當作了誘餌!賀淳華率軍來吞餌時,後方必定空虛,洪將軍就抓緊去燒新煌的糧草!


    這一記釜底抽薪不可謂不毒辣,夏州軍隊打傷那麽多潯州騎兵,以為這些會變作洪承略的負擔,沒想到最後反而成為釣出他們自己的魚餌。


    可是洪將軍對待百裏慶及其兩名手下將領,也著實狠厲。


    伍青傳達年讚禮的軍令以後也很清楚,原本百裏慶掌管潯州遊騎,現在突然空降一個洪承略,奪去了他的指揮權。百裏慶心裏不忿,這幾天跟洪承略也不太對付。


    從另一方麵來說,賀淳華替他除掉這幾個不聽話的領頭和老弱病殘,後麵他才好名正言順接管潯州遊騎——一支軍隊隻能聽從一個聲音。


    伍青原以為洪承略會用些懷柔手段,看起來他沒那個耐心。


    ……


    賀靈川睡得正香,冷不防有人拍他肩膀:


    “大少,醒醒!”


    賀靈川甩甩頭,搓了搓眼睛:“怎麽?”又沒夢到盤龍城,沒勁。


    “底下出動靜了。”毛桃低聲道,“好像有人馬調動。”大少也是好睡功,拿一卷衣物當枕頭,席地而臥就能睡到打唿,這睡眠質量杠杠的。


    他不知道賀靈川在盤龍夢境裏頭當巡衛,餐風露宿都是基操,早都習慣了。


    “人馬調動?”賀靈川一下就清醒了,“多少人?”


    “他們的馬原本放在林中,現在基本都牽迴來套鞍。”


    這是要去哪?賀靈川眼珠子轉了轉,難道洪承略要出去劫掠物資?


    他擊敗吳紹儀應該攢足了糧食,短期內不愁,甚至還有多餘的分給白鹿鎮的百姓;難道要劫藥品?


    那也用不著出動這麽多人。


    莫非?


    單遊俊小聲道:“這些家夥該不是要撤走?”


    “有可能。”賀靈川想了想,“畢竟他們派去白鹿鎮的探子,始終就沒迴去。或許姓洪的就是這樣小心謹慎。”


    三人打定主意跟上。


    不過潯州人接下來的操作,賀靈川就有些迷湖了:


    主部隊整裝上馬,火急火燎就出發了。


    可是礦坑四周的硝兵也沒撤掉,毛桃再去偵察一番,說底下還是有人。


    留下的還不少呢。


    那他們就不是要撤遷去別處安營?


    可這噴薄而出的二百多號潯州騎兵又要去哪?


    三人悄悄後退,牽了馬偷偷跟上。


    潯州人的主力部隊先下山,好像繞了半個圈子,不知道到底想幹嘛。


    天色漸晚,山林越發昏暗,毛桃勘查前軍經過的痕跡,比如蹄印、馬糞等,也越來越不容易。


    賀靈川習慣性地握住“浮生”,刀柄上傳來的冰冷有助於思考。


    也就在這時,他突覺心季,仿佛莫大的危機降臨。


    賀靈川耳朵一動,好像在寂靜的山野中聽見了壓抑的唿吸聲,並且不止一人!


    他忍不住低喝出聲:“小心!”


    話剛出口,天外來箭,“嗖”地一聲射向毛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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