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速度很快,路過木橋正如白駒過隙,匆匆一瞥,不可能細看。


    幾乎沒人注意到,船底的賀靈川一蹲、一縮,正好就蜷進了木橋的陰影當中!


    他躲在橋下,大氣都不敢出,唯恐冒個水泡引來無謂的關注。


    十幾息後,他才悄悄探出水麵,左右看了看,又將長槍用力捅進渠岸,借力一躍,就跳到了地麵上。


    騎兵已經遠去,隻剩下幾個背影。


    倒是渠邊有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好奇地看著他,不過邊上的母親一臉警惕,拽著他們就往後退。


    這裏的居民,很不友好啊。


    賀靈川抹掉臉上的水,飛快躲到兩個大草垛後頭去了。


    往前走就是倉庫,然後是高高矮矮的房屋,幸好沒什麽人。賀靈川低頭瞅這一身精濕,知道自己的穿著和衣料讓本地人一看就知道是外來者。


    唯今之計,得換過一套衣裳。


    他舉目四顧,終於露出一抹笑意:


    不遠處,農家門口的空地上就晾著衣物。


    他悄悄潛過去,也不驚動廚房裏頭做飯的婦人,隻取走幾件男子衣褲。而後,就到背陽處換裝。


    雖說四下寂靜,脫掉濕漉漉的舊衣之前,他還是小心檢查四周。


    沒人。


    他飛快扒掉濕褲,換上新的。


    正在係褲頭,側邊忽然響起一聲口哨。


    賀靈川一驚抬頭,竟見一道白影閃過,如光、如電,快得人眼無法捕捉。


    也無法躲避。


    “嗖”一聲輕響,一箭正中他咽喉,前進後出,箭頭甚至紮入木板。


    被一箭封喉是什麽感覺


    賀靈川想爆粗,但說不出話,隻覺疼痛椎心。


    眼前隻見箭尾的白羽顫悠,目光再順勢往前看去,草垛那裏似乎有東西動了一下。


    他想努力看清,但視野已經模糊。


    ¥¥¥¥¥


    賀靈川大叫一聲,捂著脖子翻身坐起。


    觸目所及,窗欞、矮幾、花瓶,都是他屋裏的家私。


    有隻百靈鳥停在窗前的樹枝上,被他這一叫嚇得振翅飛走,撲嚕嚕掉了根羽毛下來。


    賀靈川死死盯著這根羽毛,想起一箭封喉的白翎。


    摸摸喉嚨,好得很,連皮都沒破,但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濕,倒像是剛從渠裏爬上來。


    “嚇死爺爺了!”他還活著,就是做了個噩夢。


    外頭人影一閃,豪叔鑽了進來:“少爺怎麽了”


    “沒事。”賀靈川有氣無力地搓搓臉,“噩夢。”


    “仍是葫蘆山”


    “怎麽可能”經曆盤龍城大冒險,原身在葫蘆山遇襲的記憶模糊得像是上一輩子的事兒,他都快忘光了。


    賀靈川揮退豪叔,爬起來給自己灌了一杯涼茶。


    天還沒暗,他最多睡不到一個時辰。


    從沙漠迴來之後,他的睡眠質量好得像個嬰兒,今天這算怎麽迴事


    瞥了床頭一眼,他的目光很自然落到那把斷刀上。


    “難道是你在作祟”也就這麽一個變量了,想不注意到都難。


    賀靈川把刀取下來,慢拔出鞘。


    周圍的氣溫至少降了兩度,賀靈川卻不覺寒涼,握著它反倒又順手了兩分。


    他想著那個噩夢,除了視外來客如仇家的本地人,其實赤帕高原很棒,一派豐饒水鄉、田園牧歌景象。


    那裏水網縱橫,地理多變,好像再往遠處還有礦山,難怪盤龍城能在強敵環伺中堅守多年,客觀條件也是決定性因素之一。


    上次進入大方壺秘境,他隻到盤龍城裏走了一趟就險些喪命,當然沒機會走出雄關,看看當年的赤帕高原。


    方才的夢境,就補上了這個缺憾。


    他潛意識裏相信,自己在夢裏看見的赤帕高原,就是曆史上的高度還原。


    那幾個衛兵的迴答,說明他進入的時間點是紅將軍出現以後,也就是盤龍城的後半程絕望時期。


    西羅國曾經短暫地恢複與盤龍城的聯絡,可惜它太孱弱,不敵聯軍壓力,很快就再度放棄了盤龍城。


    鍾勝光也是人,盡忠職守十二年卻遭遇這樣的背叛,一度也險些崩潰,才會轉而投向彌天神的懷抱。


    從此,紅將軍出現。


    這段時間的盤龍城最為神秘,孫孚平閱遍多國史書,也沒找到完整記載,就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強硬地將它從曆史當中抹去。


    賀靈川也好奇,但想起那一箭的詭譎、輕盈、狠辣,渾身雞皮疙瘩又爬起來了。


    算上這一迴,他是死過兩次的人了。


    這經曆雖然奇特又珍貴,但換了誰都抗拒。


    前後兩次箭襲,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那個箭手到底藏在哪裏如狼似虎的大風軍都被賀靈川瞞過了,這個人為什麽能夠如影隨形


    他想起那一聲急促嘹亮的口哨,想起自己沒係好的褲頭,又想起黑龍消泯前特地提起,這把斷刀就送給他了。


    很有幾分托付的意味。


    刀的上一任主人是鍾勝光,他希望這把刀與賀靈川建立起什麽樣的聯係


    少年撫刀不語,有了新的煩惱:


    以後,還要不要把它掛在床頭呢


    他甩了甩頭,發現噩夢並沒讓自己頭疼欲裂,反而神完氣足、渾身鬆快,不像是夢裏虧虛的模樣。


    老實說,夢裏的冒險除了最後突如其來的死亡,還挺有趣的。


    最重要的是,他能醒過來。


    要是沒損失,他還怕個球球


    賀靈川按著刀刃道:“咱打個商量。你別天天給我發噩夢,我還能把你掛在床頭,如何”


    這把刀安安靜靜地,自然不會有什麽迴應。


    於是賀靈川還把它掛迴原位。


    ……


    天還沒黑,相思樓就熱鬧了。


    這酒樓已經開張三年,在黑水城經營得紅紅火火,難得做到本地人和旅客都喜歡。據說其幕後老板是內地的退休官員,老家的菜式搬到邊陲之地就大獲成功。


    相思樓憑做鴨出名。


    是的,鴨子,很單純地就是水裏遊的鴨子。


    特地從瀧花城請來的大廚專精於烹鴨,無論是糟、烤、鹵、焗,還是煲、煎、臘、燒,就沒有他們不會的,並且要根據烹製手法來挑選鴨子的肥瘦、老幼,真正做到了挑肥揀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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