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離官署不遠,一聽說“背著蝸殼的大妖怪”出現,官差趕過來的速度簡直破紀錄。


    為首的站在木板邊上一看,手心汗都出來了,趕緊轉頭發號施令:


    “讓術師布置遁術禁絕,快快,快啊!”


    這不就是傳說中為禍赤鄢的蝸蟾嗎?它居然現身靈虛,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隻要逮到它,加官晉爵平步青雲一條龍就來了!


    他們特地帶了好幾名術師過來,聞令散開,去貨棧外圍四個角落埋設法器。


    聽說這大怪物遁地工夫了得,那就廢了它的招牌技能,讓它變成甕中鱉!


    關於蝸蟾的版本在靈虛城有七八個,但可惜的是,沒有一個能囊括它的所有技能,比如蛙類和變色龍特有的——


    長舌卷射!


    官差頭子扯著嗓子對手下喊了幾句,剛布置好任務,忽然後方傳來破空之聲。


    他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卷了迴去。


    蝸蟾嫌他太吵鬧,眾目睽睽之下彈舌將他卷了迴來,一口悶了!


    二者之間的距離,足足有兩丈遠,蟾舌彈出時還打爛了兩塊木板。


    這種速度,打破了人們對於蝸牛慢吞吞的刻板印象。


    眼看這玩意兒居然還有遠程攻擊技能,周圍人群驚叫一聲,四散而逃。


    蝸蟾咂吧一下嘴,好像迴味了一下,才一頭紮進地底,消失無蹤。


    術師的禁遁法陣都沒布好呢,獵物就溜了。


    因公殉職一人。


    入夜之後,南辛莊依舊燈火通明。


    白沙矍的殺妖兇手居然現身靈虛城,這麽轟動的消息正在傳播,南城署立刻動員全部力量,盤問每一個目擊證人。


    小孩子們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劉嫂作為第一發現者,被反複詢問。


    “大人我說了好幾遍了!”她從一開始的乖乖配合,到口幹舌燥,到有些不耐,“我不知道那怪物什麽時候來的,反正我看到它的時候它就趴在貨倉裏。我不小心碰到板子,它一迴頭,嘴上還叼著東西!好像是草,或者草藥。”


    官差拿草藥給她看:“是這種草藥嗎,你確定?”


    “應該是吧?”劉嫂撓頭,“我又不是大夫,哪能認那麽仔細?貨倉裏不到處都是?”


    “這白鬆貨棧平時都裝載什麽貨物?”


    “我不知道啊。平時一車車來,一車車去,誰關心這個?”劉嫂茫然,“它又沒請我進去看門護院。”


    說得很有道理,所以官差就把幾個看院的夥計給拿了迴去,嚴加審問。


    這幾個夥計嚇尿,直說自己從來沒見過蝸蟾。下暴雨的時候,他們都在屋裏唿唿大睡,根本不知道院裏進了這麽個龐然大物。


    “那貨倉裏的夏枯草是怎麽迴事,哪裏進的?”


    “那就是……貨物嘛。”他們隻管裝貨卸貨,看守屋院,還能管主人家從哪裏進貨嗎?


    最後,白鬆貨棧的管事也被找來。


    他失口否認貨棧存放夏枯草,但官差在貨倉裏找到的清單上,卻又分明寫著:


    “夏枯草,一千三百斤,……入庫。”


    入庫的日期和草藥的來源被水打濕了,墨湖成一團,不詳。


    牽涉到不老藥桉,南城署不敢耽誤,火速上報。


    像這種大桉要桉,辦起來的效率很可觀。


    很快,白鬆貨棧的幕後東家也被查了出來,居然是鳶國降將、潯州牧年讚禮年大將軍!


    ……


    天不亮,年府就迎來了不速之客:


    廷尉霍繼安、都雲使白子蘄,以及他們手下全副武裝的隊伍。


    年讚禮一向有早起的習慣,這時才剛洗漱完畢,就接到兩位大員登門的消息,心頭不由得咯噔一響。


    怎麽是這兩位?


    廷尉出麵,向來沒什麽好事,更別提都雲使了。


    年讚禮不敢怠慢,出門相迎:“白都使、霍大人,什麽風把您二位吹來了?”


    霍繼安問他:“南辛莊的白鬆貨棧,是不是你的?”


    “……是我年初購入的。”年讚禮心頭一沉。香麥街的宅子幾天前才出過事,官家已經來找過他一迴了,當時他就覺異常,但後麵沒人再來找他,現在這是?


    他小心翼翼問道:“白鬆貨棧出了什麽事?”


    “年大人,請跟我們走一趟吧。”白子蘄微笑,“我們路上慢慢說。”


    “啊?這?”


    沉默的天宮衛隊,立刻圍了上來。


    淩晨人少,但年府外頭擺這麽大陣仗,來往的行人還是紛紛駐足。


    年府外街區就有酒樓客棧,營業時間通宵達旦。


    賀靈川就坐在二樓的靠窗位置,邊喝小酒邊吃小菜,又將底下發生的一幕盡收眼底。


    他入夜就來了,要到一個絕佳觀景位,為的是就看這頭一茬的熱鬧。


    雖然光線昏暗,以他目力還是能清晰望見年讚禮被天宮衛隊包圍,臉上的神情由茫然轉為震驚,又從震驚轉為無所適從。


    白子蘄還是給他留了點麵子,找了一輛馬車請他入座。


    年讚禮好像有些激動,但廷尉上前一步,對他說了幾句,年讚禮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步三迴頭登上馬車。


    隨後馬車緩緩開動,往東北方向而去。


    眾衛兵將它圍在中間,聲勢浩大。


    賀靈川晃晃杯子,向它敬了一杯酒:“年將軍,一路走好啊。”


    他就是趕來送年讚禮的,也如願看到馬車轆轆,帶走了年讚禮所有的雄心壯誌。


    再過一個時辰就到日出時分,他希望年讚禮抓緊欣賞。


    說不定,年讚禮餘生也看不到幾次日出了。


    無論天牢還是天宮的牢獄,好像都不見天日。


    “鳶國的大麻煩解決了,恭喜你。”懷中攝魂鏡笑道,“他還出得來麽?”


    “應該是不能了。”賀靈川的心情也跟著鬆快起來。


    一旦被天宮盯上,年讚禮不死也要脫層皮。想攻鳶國?嗬,他還是先著緊自己的小命吧。


    “既然他一心想認貝迦為主,那麽雷霆雨露都是天恩,他都得受著。”


    攝魂鏡哎了一聲:“你收拾掉年讚禮這個人,就是替鳶國擋掉了彌天大禍。可惜啊,鳶國對此一無所知!”


    年讚禮借兵,功敗垂成,鳶國也因此躲過不止一場兵禍。


    對這個孱弱的國家來說,它或許又能苟延幾年。


    “這麻煩因我而起,也因我而消,很公平。何況,鳶國知不知道,我都不在乎。”賀靈川仰頭吞盡杯中酒,扔下一錠銀子,起身離開了。


    他在靈虛城的四大任務,已經按時如願完成了兩項。


    接下來,他就要為墟山計劃全力以赴!


    ……


    去過天宮的遊客都會聽導遊提過一嘴,天樞峰上也是有牢獄的,冒犯神明的惡人都被關押在此,稱為煬宮。


    其位置在摘星樓後方,閑人免近,其實是掏空山腹做成的地洞式牢獄,進出都隻有一條通道。


    當然,貝迦眾神對於“冒犯”倆字的定義比較寬泛,老百姓平時嘴上說幾句大不敬的話,人家置若罔聞,畢竟靈虛城主打一個風氣自由。但你若是拿出了實際行動,就可能會被追究。


    煬宮建立之初,都說天神眼中眾生平等,因此不分等級,所有囚犯一視同仁。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犯人之間還是出現了落差,畢竟有的罪行更重,有的秘密更多,還有的……實打實地身份更高。


    所以過了這麽多年,煬宮的囚牢其實還是分作了幾個等階。


    最高階的牢房在煬宮最深處,其實是可以見到天光的,但並不是靠氣窗。畢竟這個世界的神通千奇百怪,從巴掌大的空窗逃生並不是稀罕事。


    這裏用一大片琉璃窗與外界隔開,天光輕易可以透進來,而犯人坐在窗後,甚至能看見天樞峰背後壯美的山景。


    當然,這種待遇不是普通犯人可以享受到的。


    如今住在這套牢房裏的人,是青陽國師。


    她是頂級重犯,享有三十平方的單人景觀牢房。這裏雖是煬宮最深處,帶著山洞裏特有的水腥氣,但地麵一點也不潮濕。大牢在她進來之前就被打掃幹淨,更沒有耗子跳蚤的蹤影。


    無論什麽原因,青陽國師即便在牢裏,待遇也是與眾不同。


    被淩霄宮送到這裏後,青陽國師就按照她與妖帝商議的說法,對天宮一一交代。


    這些年怎麽獵妖、怎麽煉製不老藥,怎麽依托青芙廟出售,她都據實以告。


    天宮想知道的無外乎兩點,一是神血來源,她往董銳身上推。


    二是購買不老藥的主顧,青陽國師隻說名錄賬簿已經毀在青芙廟的大火之中,誰也沒有備份了。


    除此之外,她不吭一聲。


    她是帝君親自送來的,天宮很清楚二者之間必然有過充分溝通。青陽國師說賬簿沒了,那就是沒了,找不迴了。


    礙於她身份實在特殊,在帝君那裏又有份量,天宮沒給她上刑。


    不管外頭怎樣波譎雲詭,煬宮裏麵始終死氣沉沉,隔絕於世。


    午後,天宮侍從過來送飯。


    他隻能送到門口為止,食盒要由牢卒收去查驗,確保沒有挾帶私貨或者字條,才會拿給囚犯。


    “青陽國師,用飯了。”


    牢卒檢查無誤,才打開小門,把食盒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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