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浩瀚的力量,它從來沒有體驗過,即便麵對千幻之時。


    “當年,千幻為什麽要抓你?”血魔是天地災變後才出現的魔星,那時幾大宗門的真仙已經隱遁,它才有興風作浪的空間。


    “我殺了幻宗不少門人。”血魔也在觀察他,“還有,祂想把我也煉成一個法相!但抓到我之後才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所以就改作鎮壓消磨。”


    賀靈川微微一哂,原來如此。這廝千變萬化、法力強大,倒真是個法相的好料子。


    “以千幻之能,為什麽沒法將你煉成身外法相?”千幻那幾個身外法相,大概隻有風神是自己生造出來的。


    “祂消不掉我的意識,就消不掉我的血孽!像他這樣的真仙,又忌憚被海量業力所噬。”血魔冷森森道,“我本就是萬千怨念的集合體,一旦‘本我’消失,就什麽都不剩了。”


    “你造孽太甚,一旦放你離開,就是為禍世間。”賀靈川撫著下巴,“為了這份因果,我的業障又會加深。”


    沒必要啊,他跟這血魔非親非故,為什麽要多擔好大一份罪業?


    血魔嘿嘿一聲:“加深?人間有句實在話,債多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你都這樣了,還怕再加深?”


    這姓賀的身上業障糾纏,都快亂成一團麻了,雖然還趕不上它,但是,呃,本來也不該有活人趕得上它!


    “人不可貌相,你幹出來的事一定牽連極廣,否則不會招徠這麽多因果糾纏。”血魔也是此中大拿,“哦,還有更多是隱而未發。種了因,但還未成果。一旦日後爆發出來,嘖嘖——”


    它也暗暗心驚。


    先前這廝在石龍峰把滿身業力藏得好好兒地,直到最近兩場戰鬥才驟然放送,否則會引起千幻和它的警惕。


    “即便是千幻這樣的上古真仙,對業力的了解都未必趕得及我。”這一句,血魔倒不是自誇,“他們隻會極力迴避,而不像我這樣擁抱它。在這一方麵,你找不到比我更厲害的行家。”


    賀靈川笑了。


    血魔也不笨,正在全力向他證明自己的價值,同時還要表現得輕描淡寫。


    它被鎮壓了兩千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千幻死掉,它可太想要自由了。


    “而且,我還能教你抵減業力的辦法!”


    賀靈川與它對話,隻抱著姑妄一聽的態度,實則一邊想著如何發落它。但這句話確實吊起了他的興趣:


    “業力還能抵消?我早就試過,善惡不能互抵。”


    “你們人類有句老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雖然這是放p,但它至少指出了一點——”血魔一看有戲,侃侃而談,“這二者不能混為一談,善就是善,惡就是惡,業力就是業力。”


    它又強調:“並且我說的是抵減,沒說‘抵消’!”


    說完,它就緊緊閉上嘴,捂好這枚籌碼。


    放在前世,這家夥應該能當個很不錯的推銷員,連原本不打算放過它的賀靈川都有一點心動。他思索了幾息:“放你離開顛倒海,就是為禍世間,不妥。”


    也就是在這麽封閉的環境內,才可能逮住血魔;若無強製契約即放它迴大千世界,那就是龍遊百川,連千幻都逮不迴它了。


    血魔張口欲辯,但賀靈川抬手製止了它:


    “不若跟在我身邊吧,你從前不也替千幻辦過不少事情?”


    對於他的要求,血魔倒不怎麽驚訝:“這個……”


    “一百五十多年前,你替祂去了一趟盤龍城,從鍾勝光手裏拿迴了大衍天珠。”賀靈川順便驗證他在天珠中所見,“我說得可對?”


    “倒是沒錯。”血魔奇道,“我聽說那一役無人生還,你是怎麽……哦!是了,千幻真人說過,你跟大方壺有瓜葛。”


    “你已經見過我身上的業障糾纏。你認為,我今後的日子會太太平平、無風無浪嗎?”


    血魔哼了一聲:“背負那種因果業障的人,想要得個善終都是笑話!”


    “你就是離開顛倒海,也得到處興風作浪才有進賬。”賀靈川笑了,“倒不如跟著我,今後毫不費力就能在屍山血海裏漫步。”


    “屍山血海”這四個字,著實打動了血魔。


    就連千幻鎮壓它,也要舉著大義的旗號。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這麽坦然地對它說:


    跟我幹,飯管夠。


    “我跟你出去,你不會長久鎮壓我吧?”這兩千年來,它真是被關押煩了。


    千幻有事才放它出去,平時都鎮著它。


    礙於契約,礙於千幻比它更強大,血魔也沒什麽辦法,憋屈得很哩。


    就算再次賣身不得已,那也得先談好條款。


    “不會。”賀靈川打量著它,“你這麽好用,一直留著壓箱底多浪費。”


    四腳蛇眼皮動了動:“你喂給肖文城吃的那種白花,能修補魂傷是嗎?”


    當時他們與妙湛天戰鬥,形勢雖然危急,可它也沒漏看肖文城吃下的好東西。


    “不錯。”賀靈川記起這家夥被妙湛天吃掉了身軀,總得想辦法補補,“隻要我收取惡魂,就能量產具羅白花。你跟在我身邊出工出力,就能分一杯羹。”


    血魔舔了舔嘴巴。區區一個修行者就想收服它,換在昨日之前,它一定欣喜若狂,然後找個機會弄死對方。


    不過這家夥殺了妙湛天吔!手底下好像有點硬,腦子也有點好用。


    跟著他應該不算、不算太丟臉?


    再說了,隻要姓賀的把它帶迴紅塵之中,即便他後來死了,它也有重獲自由的機會。


    而現在拒絕賀靈川會有什麽後果呢?


    會死喔!


    它也看出來了,別以為這家夥和顏悅色就是個好餅。


    賀靈川轉迴正題:“還有,當年盤龍城破之前,千幻是不是去過鳴沙林?”


    “嗯,對,他帶我去過。”血魔奇道,“這話好像從前也有人問過我,噝,是誰呢?”


    賀靈川懶得給它解答:“幹什麽去?”


    “千幻平時把我封印在五魔球裏,到地方才放出來,我哪知道他想幹嘛!”前半句血魔還說得硬氣,但它立刻想起自己落在人家手裏,“不過,它讓我趁著盤龍城破竊取大衍天珠時,是受了傷的!雖然祂極力掩飾,但我能看出來,祂傷得很重!”


    賀靈川皺眉:“祂怎麽去的鳴沙林?法相?”


    “巨熊法相。”


    “熊?我們怎麽沒見過?”


    “傷太重了唄,可能後來被迴收了吧。”血魔補充,“不過我聽他們同行的人議論,鳴沙林前一晚出現了蜃景。哦——我想起來了,上一個問我鳴沙林的,是鍾勝光!”


    時間久遠,它記性挺不錯哪。


    但這姓賀的提問,簡直跟鍾勝光一模一樣。


    鳴沙林幾乎是綠化後的盤龍平原上最後一塊戈壁,氣候幹燥、植被稀少,出現海市蜃樓再正常不過。但賀靈川知道,哪有那種巧合?


    所以,千幻做過什麽了?


    “等下,受重傷的是祂的法相,不是真身?”


    血魔啊哈一聲:“那我可沒法子確定,千幻哪能讓我知道?”


    賀靈川微微一哂,這廝的確不是好東西,千幻一定也防著它。


    “不過我老早之前跟千幻打過不少次交道——”賀靈川明白,這是指它被千幻和幻宗追捕了很久,“祂逮……哦不,我輸給祂那一迴,祂除開法相之外還動用了真身!”


    血魔傲然:“否則以我當時之強大,千幻僅憑區區一兩個法相,哪裏拿得下我?”


    “鍾指揮使說過,千幻出賣了盤龍城,你可知道原因?”


    血魔搖頭。


    該問的先問了個兩成,現在就該辦點正事了。賀靈川心念一動,鏘龍戰甲又自動上裝:


    “我這戰甲上還缺點東西,就屈就你一下吧。”


    “哎?”血魔看見賀靈川拿出了大衍天珠,立刻警惕,“你想幹什麽?”


    ……


    自從盤龍孤城崩潰,昊元金鏡內的畫麵就消失了,隻剩一片雪花。


    董銳嘀咕:“打完還不出來嗎?這又過了好久!”


    他們親眼看見妙湛天的隕落,都是大喜過望。但賀靈川一直不迴歸現實,眾人多少有些擔憂。


    蜃仙的識海是什麽地方?指不定有多少波瀾橫生。


    話音剛落,昊元金鏡表麵閃過幾圈漣漪,賀靈川顯出身形,黑甲覆麵。


    方才他就是以這一身裝扮,與妙湛天戰鬥。


    萬俟豐等人圍上前去,一起跪下恭迎主公。


    他們跪賀靈川,平時多出於禮節,多出於理所當然,但此時此刻卻是崇仰,是純然的敬畏。


    識海裏的戰鬥是什麽水準?參與者不是真仙就是天魔,要麽就是血魔和大仙人。自家主公還是修行者,就敢進去與之一戰。


    不僅能戰,最後還能贏。


    這一切都如夢似幻,即便賀靈川已經活生生站在他們麵前,眾人仍覺好不真切。


    他做的事,根本不是凡人所為!


    王福寶喃喃道:“這該不會是千幻那老蚌設置的幻境吧,先要我們空歡喜一場,暗地裏再害死我們。”


    萬俟良終於又逮著機會,給他彈了個腦瓜崩:“你能不能盼點好的?咱主公是九幽大帝,旁人不能為,在咱這裏就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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