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寒、單則重等人仍在進攻。


    爻王喘了口粗氣,心知他們離自己太遠,一時也過不來,於是抓著擴音石傳令。


    塗寒聞聲住手,率隊伍退離霜仙殿二十丈外。


    巨虺一直對豐曷女神虎視眈眈,後者又向它一指,“立刻把它收迴,然後上交內丹!”


    爻王臉色一變。


    在勤王的軍隊趕到之前,這頭巨怪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天神對他的厭棄,已經毫不掩飾。


    萬一他交出內丹,天神和白坦又要取他性命,那怎麽辦?


    這個“萬一”,看樣子幾率很大啊,他信不過。


    那時,他甚至沒有一丁點自保之能!


    思前想後,汗如雨下。


    進退兩難,他隻能指天立誓:“請您喝令青陽白坦退出王宮,我即刻上交寶珠內丹!如違此誓,我遭九雷轟頂、子嗣被挫骨揚灰!”


    隻要青陽白坦離開,燃眉之急立解。


    果然,一句話就試出來了。豐曷女神目簾低垂:“不誠不敬,才會討價還價。罷了,這枚內丹就由我親自收取。”


    天神與國君對話,殿上群臣目眩神搖,大氣都不敢喘。


    但這個當口,遊榮之卻不得不嗑嗑吧吧擠出一句話來:


    “王上,四王子去、去了!”


    爻王謔然轉身,見王子睿躺在軟墊上,滿麵青灰,胸膛已經不再起伏,肋骨以下已經化作了木頭。


    這神術引發的怪病,在全身的蔓延速度居然是越來越快。就算豐曷女神站在這裏又怎麽樣,她也不會多看王子睿一眼。


    四王子遲遲得不到神明醫治,最終撒手人寰。


    遊榮之轉了個方向,麵對爻王跪拜不起。


    爻王閉了閉眼,流下兩行淚來,心底隻有一句話:


    天要亡我。


    這個“天”,是天神。


    可他不甘、不忿、不服!


    他看向天神身後的白坦,後者望著他的眼神帶著奇異的熱切,讓他想起盤旋在死屍周邊的禿鷲。


    這人明明想奪他的江山!自己是瞎了嗎,過去那麽多年,怎麽會將這種目光看成熱忱和忠誠?


    爻王閉眼,歎了口氣,把內丹往前一遞:


    “拿去吧!”


    光聽這句話,別人會以為他終於向豐曷女神稱臣服軟。


    可事實上,他是向著巨虺伸手!


    “作為交換,殺了他們!”


    豐曷女神動了,但巨虺就站在爻王身邊,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它甚至沒從爻王手裏拿取內丹,而是抓起這個人,哢嚓一聲咬斷他整條胳膊!


    緊接著咕嘟一聲,連手臂帶內丹都被它吞了下去。


    地麵流淌的白霧微微一滯,忽然順時針流轉,好像有個大漩渦即將成型。


    巨虺眼睛一翻,變成了暗紅色的豎瞳!


    那目光兇戾有神,不再像先前那樣沒有焦點。


    在爻王的慘唿聲中,它緩緩舉起三叉戟,戟尖對準了豐曷女神。


    這個動作,主觀挑釁意味極其濃厚。


    先前在爻王控製下,它的舉止不會這麽情緒化。


    前後不過幾息,它看起來就完全不同。若說先前隻是被爻王遙控的戰鬥模型,現在這模型活過來了,真正像個殺戮機器。


    青陽麵色越發嚴肅,她知道,這意味著巨虺拿迴了自我意識,或者說,至少拿迴了一部分的自主權。


    她真沒想到,爻王的底牌會這麽硬。這場仗,越發地不好打了。


    爻王斷臂滋滋冒血,他痛得幾乎暈厥,卻奇跡般地挺住了,放聲嘶吼:“殺光他們,殺,殺,殺!”


    他的眼睛充血外凸。


    豐曷女神降臨又怎麽樣!他也有上古大仙的身外法相為後盾!


    隻要殺掉青陽、殺掉白坦,甚至殺掉豐曷女神降臨的軀殼,他還能力挽狂瀾,他還能拯救他的帝國!


    隻要消滅眼前的敵人,今晚的政變就隻是一場風波,明天一早,爻國的太陽依舊從東邊升起!


    隻要贏,他隻需要打贏,爻國就還有未來、還能強盛!


    巨虺昂首一聲怒吼,聲震十裏。


    戟尖也有兩道銀光縈繞,帶動寒風唿嘯。巨虺抓起大戟,重重紮進前方地麵!


    突突突,戟尖落點前方地麵上突然爆出一層又一層冰刺,密密麻麻,像仙人掌表麵。這些刺高達四尺,頂部比針頭還尖,又是漣漪般向外擴散,打出一個血色的扇形。


    就這麽短短幾息,無數人被冰刺打穿,慘叫聲不絕於耳。


    並且冰刺可是無差別攻擊,不分敵我!


    幸虧塗寒的軍隊已經後退。他見到正前方好幾個廟兵被地刺紮死、城巡衛瘋狂逃躥,就知道這場戰鬥已不是自己能夠參與,於是做了個手勢:


    “退,再退!”


    其實這迴不用塗寒下令,軍隊自己轉身就逃,至少又退出了百多丈,還有不少衛兵自己先溜。


    他們是來勤王的,不是來直接送死的。


    霜仙殿裏的情況更糟糕,有院牆阻擋,白坦軍隊很難都跑出去。


    地麵都被鮮血染紅。若非元力護持,這裏的傷亡還會翻倍。


    巨虺拿迴自由之後的順手一擊,威力就與先前爻王操控下的胡打蠻纏完全不同。


    那氣勢也完全不同,渾身冰霜寒氣蒸騰,好比兇焰滔天。它兇睛一掃,就連廟兵都是兩股戰戰,鼓不起上前的勇氣。


    青陽和白坦等人縮在豐曷女神身後,不用自己出手了,因為豐曷迎著冰棱刺陣往前一步,那兩道紫色光環又出現了,擴為巨環將眾人圍在中間。


    冰刺陣衝到近前就被擋住,滲不進去。


    等到紫環消失,眾人身周兩丈外,地麵被紮出一整圈密集的地刺。


    隨後巨虺周身一抖,無數冰晶射向四麵八方。


    密集、兇悍、穿透力強。


    霜仙殿的院牆和樹木都被打成了篩子。


    這種無差別攻擊,中者紛紛倒地。


    就連飛在半空中,幾十丈開外的妖禽和眼球蜘蛛也不能幸免!


    ……


    賀靈川“啊”地一聲,捂住了眼睛。


    朱大娘也擦了擦眼,罵了一聲“可惡”。


    鏡子和邊上眾人:“怎麽了?”


    “眼球蜘蛛被誤傷了。”賀靈川也很不爽。爻宮中的火拚進入下一階段,正是緊張刺激的時刻,突然間現場轉播就被掐了。


    朱大娘馬上糾正:“不對,豐曷女神好像也發現我了,還抬頭往眼球蜘蛛看了兩眼。這些天神的靈覺異常敏銳。”


    賀靈川當機立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不成了,我們走吧。宮中的戰鬥一旦結束,我們後頭就有追兵。下一個計劃要開始了,現在還得抓緊時間布置最後的線索。”


    朱大娘唔了一聲:“對了,那頭巨虺可能不算真正的陰虺。”


    賀靈川和眾人都好奇:“這還有假?”


    “它不需要煞氣,但需要冰霜寒氣;戰鬥方式也與陰虺不盡相似,而且它拿迴內丹之後,變成了豎瞳!”朱大娘認真分析,“你們在仰善群島待那麽久,何曾見過豎瞳的陰虺?”


    大家一想,的確沒有。“那它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怎麽會頂著陰虺的殼子?”


    朱大娘與眾人一起,邊走邊說:“那可能是個身外法相。”


    眾人搖頭,表示不懂。


    “上古時期,有些大仙能夠化出身外法相,其大小、樣貌、身形可能與本尊截然不同,但有特殊威力。”朱大娘隨口舉例,“比如‘靈角大仙’是隻白鹿妖,精於神通術法,但它本體力量不夠強悍——對比同水準的古仙而言。那麽靈角大仙煉出的‘身外法相’就是一頭鉤鐮怪,形貌可怖,與鹿完全不同,鉤鐮一擊撕裂時空。靈角用它來戰鬥,可以彌補自身短板。”


    王福寶問:“既然這樣有用,您為什麽不煉個身外法相?”


    朱大娘站起身來,給他展示一下自己曼妙的身姿,然後哼了一聲:“你覺得,我這副金身還有什麽短板?”


    它的腿比王福寶的腰還粗,腿毛比鋼針還尖,後者隻能陪笑:“沒、沒有了。”


    地穴蛛後的確是天生殺器,可遠攻可近身,能群毆能單挑,能潛伏能衝鋒,想硬挑毛病的話,可能就是遊泳速度不快。但其他妖種甚至人類沒有這種天賦,隻能通過後天修行來補齊弱點,那麽給自己煉製身外法相也是好辦法。


    賀靈川反向推導:“也即是說,這頭巨虺的原身很可能不擅於強力搏鬥?”


    “不錯,許多妖怪都有這種弱點,比如多數禽妖在力量上相對欠缺,董銳的蝸蟾原身是個蝸牛,唔,和蟾蜍,在行動速度上天然地更慢。”朱大娘指正他,“當然我說的欠缺、緩慢,都是相對而言。為了補齊短板,有些上古仙人可能不止煉出一個身外法相。我見過最多的,能有五個身外法相!”


    隻要一幹仗,搖身一變就能放出五個法相?單挑也變成了群毆。


    眾人遙想,都覺得那場麵太美。


    “但身外法相無論煉製還是使用,都有許多限製,一時跟你們也說不明白。”這群人境界沒到,朱大娘就算滿身是嘴也講不清楚,“但你們記得,多有多的好處,少有少的精妙。每個身外法相都要修煉,本尊就難免分心分神,也攤薄了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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