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提什麽人不去就心不誠,這話隻能愚弄一下信民。爻王作為一國之君很清楚,與天神打交道就好像在做生意,說到底是看誰有求於誰。


    要是天神有求於他,那麽他稍微怠慢一點也無傷大雅。


    自從賀驍反殺紅廬主人之後,爻王就龜縮進霜仙殿,吃住都在這裏,打死都不離開一步。即便四王子需要去神廟就醫,爻王也不可能陪伴。他有那麽多臣子宮侍,為什麽不好好使喚?


    又不是民間的慈父,無人可使,隻能自己頂上。


    當時白坦怏怏,還有些不信,但青陽和梁主使都反對,並說此計如果不成,就會先驚動爻王。


    所以,他們選擇了眼下這個折衷的方案。


    果然爻王一聽說這是“神術”就呆住了。


    神術,就意味著禦醫也救不了。


    他也不愧是穩坐王位幾十年的老手,怒火蒸騰之餘還能轉頭吩咐遊榮之:“你送他去神廟治療,盡快!”


    遊榮之應了,著兩名宮衛搬起四王子。


    王子睿的腿腳已經邁不動了,隻能任他們擺布。


    青陽微微一哂,果然如此。


    就在這時,西邊忽然傳來急促的鍾聲,三長兩短,連著三次。


    不僅爻王聞之色變,眾禁衛起初迷茫,繼而大驚。


    有生之年,他們從沒聽過這種鍾聲。


    原因很簡單,它們掛在宮門樓上,鍾聲一響就意味著,宮城遭遇外敵入侵!


    放在今時今日,那就是白坦的軍隊攻破了宮城西門。


    這、這怎麽可能?


    爻國宮城防禦之高絕、法陣之繁複,遠超閃金任何一個國家,某一任爻王甚至自豪地說,靈虛城即使有門牆,也不可能像爻國的宮城這樣,兼具美感和實用性。


    爻王更是不解。


    明明白恆波安插的手下徐嚴坤把守的是南門,白坦也該從南門進攻才對,為什麽響起的會是西門的鍾聲?


    像是響應這幾記鍾聲,不遠處忽然傳來唿喝聲,火把起先如星火,匯聚在一起,就燒成了令人恐懼的火海!


    這片火海,就往這裏奔來。


    那規模讓爻王臉上變色,額頭冒汗。


    今晚宮內沒留多少衛兵,這大隊人馬橫衝直撞,他還瞧見他們宰殺路邊的侍衛,所以——不像是來勤王的!


    趙頌的隊伍還擋在霜仙殿外,這支人馬一到,二話不說,就與他們打成一團。


    敵眾我寡,很不樂觀。


    趙頌大喝:“白坦反了,白坦反了,跟他造反的要誅九族!”


    白坦的聲音果然從軍中響起:“趙頌,果然你也被賀驍妖言蠱惑、暗中策反,想害王命!”


    他想豎個空靶,賀驍再好不過了,橫豎人家不在現場,知名度又高。


    不少宮衛都知道,趙頌這幾個月來都跟在賀驍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天水城無人不曉,那賀驍可真是能人,幹一件就能成一件,如果他包藏禍心,給趙頌洗腦、鼓動他謀反豈非也是小菜一碟?


    所以眾人反而麵露恍然。


    原來是這麽迴事,原來是賀驍!


    好,繼續幹這幾個反水的奸賊!


    爻王見狀,氣得胡須都哆嗦了。


    “豈有此理!裘……”他下意識找裘隆拿取擴音石,哪知話到一半,才想起這忠仆已經死了。


    情急之下,他隻得向其他宮人索要,可是再沒有人,能像裘隆帶齊那麽多家夥什兒在身上。


    “還不去找?”


    幾個宮人忙不迭奔進殿內,一通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才在書桌底下找到一塊,趕來獻上。


    爻王不是修行者,不能動用真力唿喝。隻有把擴音石掛在胸前,聲音才能響徹大殿周圍。


    但是,趁著這幾個宮人翻找擴音石的間隙,霜仙殿內的青衛和白恆波的手下突然爆發,與白坦裏應外合,圍攻趙頌那二三百人。


    兩麵夾擊,趙頌就很難再死堵門口。


    守在爻王身邊的郎中令杜英東見狀,從殿後立撥百餘禁衛衝上前去,援助趙頌。


    這幾隊人馬混戰一處,已經不知道是幾層夾心了。


    白恆波原本的手下,有十幾人抵不住壓力,直接投降退出戰場。那兩名副將頭腦倒很清醒,知道一旦戰敗,己方萬無幸理,因此竟比先前更加英勇。


    這時就能看出青陽的手下著實強悍,以少打多硬扛禁衛也不露怯,幾個照麵下來甚至隱占上風。


    剛過兩個照麵,趙頌身邊的宮衛就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又驚又怒,仔細一看,白坦的軍隊中有幾個生麵孔尤其強悍,不似普通衛兵那樣勇往直前,而是在邊上抽冷子輔攻。


    再細看,他們身上都沒有元力的光芒。


    這幾個都不是宮衛!趙頌忽然懂了,大叫道:“聚攏、聚攏!白坦軍中有貝迦人暗算我們!”讓他最鬱悶的,就是作為對手的城巡軍也有元力!他們本來就是天水城的正規軍隊。


    青陽的護衛隊有一百多人,她自己隻帶十餘人進宮,其他的都隱在白坦軍中,這時才衝出作戰。那在貝迦都是千裏挑一的好手,即便沒有元力傍身,摸黑趁亂對付爻國宮衛也不在話下。


    如果高下懸殊,元力隻能縮小差距,但沒法子抹平差距。


    霜仙殿庭園內的戰鬥,幾乎都是圍繞青陽展開,但她身處戰鬥中心反而閑庭信步,偶爾一兩個禁衛能衝近她身邊,也被她隨手敲翻。


    “再這麽打下去,你要輸了。”她仰頭望著爻王,“有什麽後著,趕緊亮出來罷。”


    她早就注意到,爻王的左手一直攏在袖裏,即便四王子身上異變,他也沒伸左手去扶。


    爻王鐵青著臉,亮出左手,掌心躺著一枚鵝蛋大小的銅球,球體表麵鐫刻繁複的紋路。


    從兒子中了暗算起,他就開動霜仙殿的下一重防禦工事,但這需要一段時間。


    他將銅球雙手合於掌心,快速摩挲幾下,喝了一聲:


    “起!”


    銅球當中立刻透出冷白的光,表麵的銅板憑空浮起,凹痕變深但球體增長,有鴕鳥蛋那麽大了。


    與此同時,霜仙殿的鎮邪石雕都動了,眼中發出了白光。


    爻國王宮和高官府邸也很喜歡放置辟邪的石雕,並且擺放位置都有講究。


    霜仙殿院門之外,有二大二小兩對石獅。大的一丈多高,小的五尺,都是凸目巨口,滿嘴尖牙,盡顯威猛。


    照影壁後還有一對石獅,塊頭比院外的大塊頭隻小一號。


    霜仙正殿、後殿、側殿的門外也均有一對石雕,身形瘦長,乃是有翼的虎豹,每一對大小神情各不相同,雕工精湛。


    此外,長廊底下每過兩道廊柱外側,也有一對石獸貼柱而雕,高度隻到成年人大腿,稱作穩柱獸,給柱子和上蓋建築起支撐穩定作用,是爻國獨有的建築特色。


    穩石獸的數量就多了,足足有三十三頭!


    這些石雕眼裏發出詭異的光,隨後像活物那樣渾身一抖,切換了姿勢!


    它們都麵向爻王,昂首挺胸,仿佛等待指令。


    爻王指了指青陽,再指了指院外的白坦和衛隊,沉聲道:“去!”


    這些石雕化成的怪物咆哮一聲,紛紛撲向他指定的目標。


    此時宮人也終於找到了擴音石,衝出來獻給爻王。後者將它係於胸前,提氣喝道:“白坦青陽謀逆作亂,爻人切不可再受蒙蔽!凡取這二人首級者,賞黃金千兩,賜朱門金楣!”


    在天水城,隻有一等權貴才能把大門漆作朱紅色;按爻國慣例,凡立大功受重賞者,爻王禦賜他一條金門楣,可以掛在自家大門上長達三個月之久,以示榮寵。


    所以“朱門金楣”,就是高官大功厚祿之意,隻要殺了這兩人,全家全族幾輩子都不愁了。


    經擴音石外放,爻王的聲音終於響徹全場。


    霜仙殿很大,從殿門口到院門口是三十三丈,天色又暗,多數士兵並不確切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曉得裏外都打成一團。


    爻王以為殿外的兵能迷途知返,畢竟參與造反的大頭兵,十個有八個都是糊裏糊塗被帶著走,最後糊裏糊塗獲勝,或者糊裏糊塗掉了腦袋。


    還別說,跟隨白坦而來的軍隊,的確有部分城巡衛頭腦再一次混亂:


    白將軍真地反了?


    這迴可是王上親自認證,應該不會有錯罷?


    可是方才豐曷女神顯靈,明明稱讚白坦順應天命!


    天神和國君意見相左,他們到底要聽誰的?


    進宮時,這支隊伍裏還有不少宮衛,白坦用他們來衝破宮門,然後就把他們調去其他宮殿或者城門,現在隊伍裏大部分都是心腹和廟兵,但依舊混有部分城巡軍,這是祛不掉的。


    就這麽一猶豫的工夫,石雕獸們殺到。


    它們冷血無情,見敵就下死口,本身刀槍不入,不做任何退讓。


    城巡軍的武器砍在它們身上,隻會迸一溜子火星,砍它們越狠,它們傷人越歡,反正沒有痛感。


    尤其兩頭大石獅子,好像就喜歡硬拔活人腦袋甩著玩兒。它們在人群裏兩個進出,地上就多了四五顆滾來滾去的人頭。


    更可怕的是,這些石雕獸本身也有元力!


    它們本就是這霜仙殿的一部分,也是宮城的一部分,幾乎和宮城共享防禦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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