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得自由的朱大娘就頂著箭雨和神通朝齊雲嵊前進,順手又幹掉了兩個人。


    他本身修為深厚,但從未上過戰場,並不曉得怎樣用兵。如是薛宗武在這裏,瞧見朱大娘滿身硬殼,絕不會下令射箭,而是趁著“畫地為牢”生效期命令所有人盡快上去野豬窩,占據開闊地形來抵禦強敵。


    可惜,沒有如果。


    頃刻間又有三四人被小蛛妖撲倒,這地形對人類舉步維艱,對蛛妖來說卻勝似閑庭信步,閉著眼走都不會掉下去——


    如果它們能閉眼的話。


    好在齊雲嵊的神通也醞釀完畢,終於向朱大娘出擊。


    傅文丁衝上來援護師尊,但他才邁開兩步,邊上樹林簌簌一響,一塊巨石朝他飛來。


    他不敢接,閃身讓開。


    哪知叢林裏緊接著衝出個龐然大物,把雙手合抱的大樹都撞斷了,木屑紛飛。


    在傅文丁看來,就是這斷木快要砸到自己臉上。他輕身功夫很好,縱身一躍,從斷木上一躍而過。


    他第一眼還以為來襲者是個身著青銅戰甲的巨人,近距離一看,對方身上毛發蓬勃,雖然戴著頭盔,但那張臉暴睛凸吻凹頰,嘴能一直咧到耳後根,再露出四顆獠牙——


    這不是人,而是一頭巨猿!


    他就從巨猿上方跳過,剛想朝它後頸射出一記袖箭,巨猿後肩竟然又伸出一雙手掌,猛地抓住他的肩膀!


    什……


    不講理,這猴子到底有幾隻手!


    傅文丁大驚,但下一息立刻使出縮身功法,身體油滑如泥鰍,硬生生從巨猿指縫裏鑽了出去。


    巨猿抓得越緊,他就溜得越快。


    鬼猿氣得一聲咆哮。又來,最近遇到的對手,怎麽都精通脫身之術?


    都不讓它體會手撕敵人的快樂。


    不過傅文丁下地沒跑兩步,後背突然一涼,然後就是鑽心的痛苦。


    是真地鑽心,有個活物在他胸腔裏拱來拱去,啃噬心髒!


    他痛得大叫一聲彎下腰。


    後麵的鬼猿一見,一步跨過來抓住他,還是方才那個姿勢,然後雙手一分,硬生生將這個大活人撕成兩半!


    空中像下了一場血雨,鬼猿張嘴添了幾口,嗬嗬大笑。


    “吼!”開心!


    附近士兵大驚,紛紛朝它射箭。鬼猿揮舞著兩片屍體擋箭,就在崇山森岩之間蹦跳追人。


    追一個,撕一個。


    也就幾息工夫,齊雲嵊的兩名弟子皆告陣亡。


    眼見己方潰不成軍,有幾名士兵四散而逃。這裏距離小桃山莊已經不遠,如果這幾頭怪物不追自己,還是很有希望逃迴山莊。


    這裏到處都是樹。


    他們奔出數十步,紛紛撞在柔軟而堅韌的網子上——


    就像飛蛾一頭撞進了蜘蛛網。


    他們著急拿出武器切割,但蛛網裏裏外外好幾層,哪怕身負元力,一時之間也難以割斷。


    先前,在董銳和賀靈川乘坐蝸蟾趕過來時,朱大娘已經不慌不忙、從從容容地布下天羅地網。齊雲嵊敢帶隊抄近道迴莊,就是自投羅網,把自己和這幾十人都送進朱大娘的死亡陷阱。


    無論獵物是誰,落在這隻上古巨妖精心布置的陷阱裏,前途都很黯淡。


    因為賀靈川交給朱大娘的任務,是不能走漏任何一個獵物。


    要一網打盡,一個不留!


    齊雲嵊著實有些手段,但他和朱大娘才過了幾個迴合,舉目四顧,士兵驚唿、哀嚎、戰鬥、逃躥,場麵十分混亂。


    這麽狹窄崎嶇之地,就別想有什麽陣形了。


    九幽大帝甚至還沒現身,場麵就救不迴了。


    他咬牙大喝:“你我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偷襲於我!”


    朱大娘笑道:“我好端端在這裏納涼,是你非要往我網子裏鑽。送上門的活肉,我為啥不要?”


    齊雲嵊也知道它在胡說八道:“九幽大帝許給你什麽條件,我出三倍!”


    此時鬼猿已經打死好幾個士兵,隨後腳步一轉,直接衝向齊雲嵊。


    光是應付一個朱大娘,齊雲嵊屢次險象環生,已經快要咬碎後槽牙。這頭巨蛛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怎從未聽過閃金中部或者爻國境內有這麽生猛的妖怪?


    眼看鬼猿也衝過來打算二對一,齊雲嵊知道自己沒有勝算。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逃迴山莊!


    猴徑上的薛家兵,他也顧不得了,一拍蚤螻布傀的腦袋,大喝一聲:“起!”


    蚤螻後腿彈跳能力驚人,在地上用力一撐,像被彈弓打出去一般,直接躥上五丈多高!


    又快,又遠。


    然而朱大娘的速度也不慢,紡績器一抬,一捧淡紅色的蛛絲射出,精準命中蚤螻的左後腿!


    這頭上古大妖的動態視力不知比青蛙好多少,把蚤螻的落點都算準了。


    蛛絲黏住蚤螻之後,朱大娘往後一拽,要把它拽迴山崖上。


    哪知蚤螻被黏住的後腿突然脫落,被朱大娘拽迴,但它主體還載著齊雲嵊,落到了“野豬窩”的盡頭。


    蚤螻全靠後腿跳躍,翅膀太短飛不起來,隻能起到短時滑翔的作用。它被拽掉一腿,那是沒辦法再蹦躂了,所以齊雲嵊沒等它落地就跳下來,準備展開身法、徒手攀援。


    他前進的速度不比鬼猿更慢。


    不過他才落地站穩,就見正前方的老樹底下倚著一個黑甲人,臉上戴個龍首麵具。


    人家也不出聲,就這樣靜靜等著他。


    “九幽大帝!”齊雲嵊頭皮發炸,後背發寒。


    正主兒終於出現了!


    但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九幽大帝。


    “天堂有路你不走。”賀靈川看著他歎了口氣,“九幽無門你偏來!”


    齊雲嵊這時悔到腸子都青了,澀聲道:“你放我走,我必有厚報!我本來就不是你的目標,九幽大帝隻殺大惡之人,對吧?”


    賀靈川不答。


    他的目標,原本確實隻有薛宗武。齊雲嵊雖然也不是好東西,卻不值得九幽大帝出手。


    可是,誰讓齊雲嵊有追蹤他的辦法呢?


    “九幽大帝”是不能露形的。為除後患,賀靈川隻有請他師徒到九幽之下團聚了。


    此時山林簌簌一響,朱大娘和鬼猿也追到了,三方成品字形將齊雲嵊圍在正中。


    這個人、這三十幾個人,非死不可!


    朱大娘十二隻烏黑發亮的眼睛,每隻眼睛裏都倒映出齊雲嵊絕望的神情。


    他就不該抄近道!


    ……


    一百多個薛家兵從西坡繞遠路,終於趕到小桃山莊,卻沒聽說莊主迴來。


    連帶著那三十多名精銳,也都沒了影子。


    眾人知道不妙,趕緊衝往北山。


    路過先前九幽大帝斬殺薛宗武的大殿,再往山路上走,天都快亮了。


    斷崖頂端,也就是賀靈川和翁氏兄弟先前滑翔起飛的地方,立著一根粗壯的樹杈。


    樹杈上係著一顆人頭,須發微白。


    眾人失聲驚唿,一眼認出這赫然就是失蹤了半個晚上的齊莊主、齊長老!


    齊莊主帶人去追九幽大帝,何曾想,最後竟是自己的人頭被對方送了迴來。


    樹杈上還係著一條絹布,大概是從齊雲嵊衣裳上撕下來的布料,上頭寫著“死有餘辜”四個暗紅色的血字。


    眾人驚駭難言。


    小桃山莊已經亂了一整晚,到天亮以後,才勉強組織人手,下到懸崖底部。


    一陣陣山風吹進野豬窩,卻吹不散濃鬱的血腥氣味。


    下來的士兵和莊丁眼都直了:


    這裏活脫脫就是個修羅場,昨晚想抄近道迴莊的所有人,都死在了這裏,無一幸免!


    山風還在嗚嗚嗚地吹,吹得人人自危,好似殺人兇手還隱在周圍,準備伺機發難。


    他們趕緊迴去叫人。


    小桃山莊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屍體都搬迴小桃山莊。


    過去這一夜的荒誕恐怖,未來幾天就隨著親曆者添油加醋的傳播而快速擴散。


    ……


    殺掉齊雲嵊後,一群兇手就坐上蝸蟾,駛向西邊的杏湖。


    他們已經耽擱太久,芒洲很可能已經封城,蝸蟾未必能遁出城門。


    但賀靈川事先考慮過這種情況,已經規劃好第二條撤退路線,那就是走水路。


    他當初選擇在芒洲動手的原因之一,就是這裏有湖有河,官方很難全方位封鎖。爻國承平已久,芒洲大幾十年未遇戰事,根本沒有設置河柵。


    杏湖還連通河水,他們這幫殺人兇手隻要事先摸清水道,也就不難逃生。


    等他們再冒出水麵時,已經站在芒洲之外了。


    岸邊的長草比人還高,賀靈川就站在沒過腳脖子的水裏,仰視身邊的蛛妖:“大娘,還是你最靠得住!”


    大娘出手,必無活口。


    按理說該給大娘一個擁抱,但他不敢。


    朱大娘哼哼一聲:“多虧我來了吧?”


    一路上潛伏這麽久,它終於撈到一次好玩的了。


    “多虧你來了。”賀靈川笑道,“你是我們的殺手鐧,向不輕出。”


    爻國之行兇多吉少,還有青陽這個最大變數,賀靈川也要做好萬全準備。所以,在他決定赴爻王之約時,就吹響了朱大娘的眼窩。


    朱大娘這上古大妖在仰善盤絲島老老實實待了一年多,每天不是看妹妹打漁就是找斯文王吵架,早就無聊得渾身發癢,一得到召喚,就喜孜孜地搭乘仰善航班趕來閃金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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