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留守是被青陽監舉,案發落獄的。誰知道他供出來多少人,薛宗武應該擔憂。”


    管中窺豹,青陽和爻王的矛盾都擺上台麵了。


    董銳啊喲一聲:“等下,黃留守被定罪的五天後,就被處決了。”


    “是啊,我派人在爻國打聽,也沒有進一步的內情。但把這些事情串連起來,其中必有蹊蹺。”


    黃留守的死,看樣子也不簡單。


    賀靈川笑了笑,“但無論如何,薛宗武應該擔心自己被大監國針對。”


    “他不就曾跟青陽針鋒相對麽?”


    “那不一樣,那時他身後站著爻王。”賀靈川分析,“但青陽想對付他,隻需要抓住他的罪證,公諸於眾,再挾輿論之威去逼迫爻王。”


    薛宗武罪行累累,但從前爻國沒人敢這麽幹。


    “對付薛宗武,就是拔掉爻王的爪牙,青陽多半樂意。”賀靈川道,“青陽對爻王發起攻擊,一定要義正辭嚴,要打到對手在道義、公理上都站不住腳。這就叫作‘大義凜然’。”


    就好像他當年挾不老藥案去打青陽一樣。


    有些事兒就是爛創疤,就是見光死。


    當然,還要看揭發者是誰,至少不能被爻王和薛宗武輕易摁倒。


    董銳看他半晌,有點明白了:“借完霜葉國師的虎皮就算了,你現在又要借青陽的大旗?”


    賀靈川悠悠歎了口氣,“還是情報不足啊,否則我能製定更好的計劃。”


    “閑言少敘,到底要怎麽下手?”


    賀靈川正色道:“想在小桃山莊殺薛宗武,一定要讓他落單,要把他身邊的人數切割再切割,最好隻剩幾個人。”


    要讓薛宗武孤身一人,難度太大。


    再說,但凡是計劃,執行起來沒有十全十美的。


    “他進小桃山莊,二百精兵隻能帶進去一二十個,後麵怎會有落單的機會?”董銳搖頭,“姓薛的比你還謹慎,我看他多半不會獨處。”


    “我們需要製造一個契機,讓他主動趕走身邊那些強手。”賀靈川沉聲道,“既是他自己主動,他就不會起疑。”


    董銳呸了一聲:“薛宗武能乖乖聽你的話?”


    “他不聽我的話,但或許……”賀靈眼中精光閃動,“他會聽師傅的話?”


    薛宗武和齊雲嵊的關係非常緊密,與其說是師徒,不如說是盟友。


    官場上的盟友。


    “錢宇說過,薛宗武遇事不決就會問師傅。”賀靈川笑了笑,“霜溪出了事,錢宇死了、賬本被燒沒了,於情於理,薛宗武一定會找齊雲嵊好好商議。”


    “你早就設計好了?!”董銳瞪著他。跟這人為伍多年,但每每還覺不可思議,“你在霜溪燒賬本的時候,就把這項也算計在內了?”


    “有備無患嘛。”賀靈川聳了聳肩,“那是後備計劃。第一計劃本該在洮水城實施的,可惜豐知饒被查,薛宗武繞道了。”


    “……”董銳無語,好半天才道,“薛宗武就很難鬥了,如果他那個老丈人也跑出來,謔,師徒聯手打你一個啊。”


    薛宗武一身本事都是跟齊雲嵊學的,雖然青出於藍,但老齊自己必定也是猛人一個。


    “那就把老丈人也調走。”


    “……”越說越沒邊兒了,董銳相信齊雲嵊本人要是在這裏,也會被賀靈川繞暈。


    齊雲嵊到底什麽時候該出現,什麽時候該離開?


    人家可是小桃山莊的莊主,賀靈川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賀靈川自己也陷入沉思。


    刺殺薛宗武的計劃,精要就在於一個“快”字。


    動手要快,得手要快,撤退要更快。


    希望這一次,意外少一點。


    ……


    “終於、終於到芒洲了啊!”翁氏兄弟風塵仆仆,連人帶馬都是灰的。


    一進芒洲城門,馬兒就自動擠去槽邊喝水,根本不聽翁星使喚。


    別說馬兒,鐵打的人都累壞了。過去這十來天,翁氏兄弟可是一天都沒閑著,薛宗武和賀靈川在船上養精蓄銳、享受天風水浪的時候,他們還在船工頭監視下吭哧吭哧做苦力呢。


    上了岸,他們又馬不停蹄趕來芒洲。


    可無論如何,他們比薛宗武提早趕到,就有更多時間去做準備。


    兩人先找到一家客棧,洗去滿臉風塵,又叫大魚大肉到客房裏頭,安撫轆轆饑腸。


    從錢宇身上搜刮的幾百兩,足夠他們肥吃肥喝好久。


    “到了,終於到了!”翁星仰脖就幹掉一整杯酒水,這才覺得嗓子眼兒不再冒煙。


    放下杯子,他長長“啊”了一聲,感慨自己得救了。


    “從前在汪江千裏追悍匪,也沒今迴這麽累啊。”


    這迴不僅是體力透支,心也很累啊,真正的身心俱疲。


    “複仇從來不易。”翁蘇抓起筷子,惡狠狠戳爛一大塊肥肉,把它丟進嘴裏,再配合著酒水衝下去。


    這種肥甘,這種厚味,他是百吃不膩啊。“希望複仇成功後,我們還有命出來。”


    世間美好,他還想多吃幾塊紅燒肉。


    “咱後頭怎麽做?”翁星開啃鴨腿,說話含含糊糊。


    “咱進城這一路,有多少權貴跟咱們同行,也是外地來的?”


    翁星還真數過:“好像有七八支隊伍?他們車廂上都繪著族徽,很好認。”


    “他們既然來了,多半會去拜訪齊雲嵊。”翁蘇這一路都在認真思考,“齊府最近很熱鬧啊。”


    “啊,對。然後呢?”


    “熱鬧的地方人就多。人多的地方,就……”


    “就?”鴨腿真好吃,不柴不硬,醬得剛剛好啊。


    “就容易生亂!”翁蘇瞪了弟弟一眼,“事關重大,你多上心點兒,咱好好商量行不行?”


    “我、我笨嘛。”翁星赧然一笑,“咱三兄弟當中,屠大哥最聰明,你其次,我不行!”


    現在“屠大哥”已經死了,所以動腦的任務就落在了翁蘇身上。


    他歎了口氣,屠大哥這麽一走,自己兄弟二人的行動就處處不順哪。他瞅著弟弟:“屠大哥總說你有福氣,我咋沒瞧出來?”


    翁星隻是嘿嘿笑。他怎麽知道?


    “齊府要是樣樣都按步就班,我們可沒有機會。所以,第一步要讓它亂起來!”


    翁星眨眨眼:“等下,咱們怎麽混進齊府?你在小桃山沒有人脈吧?”


    “沒有,但是我有別的辦法!”翁蘇神秘一笑,“齊府後麵半個月都要大宴賓客,你知道像他像這樣的高門大戶,得找多少人來幹活兒嗎?”


    “不知道……”翁星本來要慣性地說不知,話都出口突然想起,“哦是了,咱十四五歲時,去朱家莊當過短工咧!朱家擺喜酒來了三百賓客,他們人手不夠,又雇了四十人哩!”


    “朱家什麽檔次,能跟齊府相比嗎?檔次越高,要雇的人就越多!”翁蘇掰著指頭算數兒,“咱就算齊府一晚上要接待貴賓五十人——這是往少了算——他們帶來的侍衛、奴婢至少得有三四百人。這麽持續半個月,你說他們總共接待多少人?”


    翁星脫口而出:“六千多?”


    “齊府原有的人手肯定是不夠的,必然要臨時雇傭短工去打下手。那時候山莊裏頭到處都是生麵孔,我們隻管大搖大擺出現,誰也不會多問我們是誰。”


    “行,就這麽幹!”作為賓客進去,要核查身份;但作為短工進去,應該容易得多罷?


    兩人酒足飯飽,倒頭就睡,美其名曰養精蓄銳。


    這一睡,就是六個時辰。


    然後就到了第二天。


    正如翁蘇所料,小桃山的活兒多到幹不完,一直在招納人手進府幫忙。


    始終沒有招滿。


    但翁氏兄弟的混入計劃遇到了小小的挫折,因為——


    齊府不收來曆不明的短工,除非有中間人擔保。


    這也是齊府始終招不滿人的重要原因之一,寧缺勿濫。


    翁氏兄弟初來乍到,是標準的兩個外地人,而且心懷不軌,上哪裏找擔保人去?


    誰敢給他們作保?


    “想不到齊家這麽謹慎,連下人都要驗明身份。”翁星苦惱,“咱還能混進去麽?”


    “必須能!”薛宗武不死,他們也不死心。


    翁蘇就帶著弟弟在小桃山附近轉悠,再去酒館裏麵打聽消息、找找機會。


    一整天下來,酒肉錢花了不少,兄弟倆肚皮也撐得滾圓,就是潛入的辦法還沒個著落。


    時間飛快流逝,薛宗武就快來了,他們卻連混進齊府這第一關都過不去嗎?


    翁蘇暗自煩惱,同時還要安慰老弟,忽然瞧見幾輛騾車駛近山莊後門。


    小桃山莊的後門有好幾排市坊,都是靠山莊過活的,這麽多年來儼然自成一個小生態。他們兄弟倆就坐在市坊的酒棚裏,桌上擺酒擺肉,吃得愁眉苦臉。


    騾車從棚子前頭過,就帶出一片腥風,還有蒼蠅跟著嗡嗡嗡一路。翁蘇眼尖,更是發現車板子底下還在滴水。


    這是給山莊運送魚肉生鮮的。


    小桃山莊雖然叫作“山莊”,其實就是芒洲城內的豪宅,米麵肉菜都要從外麵購入,不像一般莊子那樣自身就有農作產出。


    翁蘇看得精神一振。嗯,他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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