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擊潰軍的想法很誘人,但楊蒙猶豫一下,還是放棄了。


    石胄頭畢竟人手太少,還得分兵力守城。再說首惡趙廣誌落網,劉城守就擒,這就是最輝煌的成果。


    石胄頭城過往麵對的兩重危機,悄然渡過。


    新的危機,是不是也已經降臨?


    楊蒙迴頭看一眼戰火斑駁的城門,再盯迴這支黑甲騎兵:“多謝閣下出手,敢問您接下來……”


    對方把劉城守和趙廣誌一股腦兒全端掉,應該要自己吃掉石胄頭罷?


    楊蒙一顆心懸了起來。


    趕跑了前麵兩虎,又來一個更厲害的,己方還能抵抗麽?


    龍首麵具傳出的聲音加倍低沉,像從人心底深處響起:“現在,石胄頭是你說了算?”


    “……是。”城內還有幾個文職,但論糧食、治安、打仗等等,的確是他楊蒙說了算。


    “以後還是你說了算。”


    莫說楊蒙怔在當地,守備軍都是鴉雀無聲。


    沒聽錯罷?這支黑甲軍連殺地方兩霸,出工出力,卻不想占下石胄頭?


    那他們到底為什麽出手?


    “劉樹恆、趙廣誌傷民害理、有違天和,其罪當誅!我專為他們而來。”夜色中,黑甲首領的聲音遠遠傳播出去。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黑甲首領又指著劉城守對楊蒙道:“你來處理。”


    楊蒙心緒雜亂,努力定了定神:“是,這便公開處刑。”


    他轉頭吩咐手下,而後對賀靈川抱拳行禮,非常恭敬:“請。”


    很快,守備軍就在石胄頭內到處敲鑼,宣告趙軍已被擊退,劉城守被擒,即將在東城門下受刑。


    這裏有一片空地,立著幾根樁子,平時拴馬拴車,偶爾用來綁人,公開行刑。


    現在,劉城守就被拴在這裏。


    聽聞天大喜訊,石胄頭的城民哪怕餓著肚子,也在一刻鍾內聚攏到東城門下。


    住得遠的,甚至飛奔而至。


    黑甲軍立在城門之下,不言不動,形如雕塑,但凜凜生威。


    這些人威煞太重,身邊無人敢近——


    石胄頭無論軍民,都自發與他們保持距離。


    不過周圍的議論聲細細切切,後來的都在聽目擊者說怎麽迴事。


    劉城守和趙廣誌,對平民百姓來說都是生殺予奪的大人物。可眼前這些黑甲騎兵,隨隨便便就把他們打倒了?


    不可思議哪,不可思議!


    這麽厲害的黑甲騎兵到底什麽來路,他們又想對石胄頭做什麽?


    自己頭上這片天,是不是要換了?


    一個月內經曆好幾場戰禍的石胄頭百姓,此刻無所適從,又是驚訝,又是迷茫,又是不安。


    眼看城門空地上站滿了人,楊蒙也跳到高台上。


    “諸位鄉親,過去半個月,石胄頭深陷戰禍和饑荒。幸虧天降神兵——”他向賀靈川等一指,“——幫助我們打跑了趙軍,拿下了劉樹恆!物資已經搬送迴城,我們有飯吃了!”


    城門下頓時一片歡唿。


    對這些饑腸轆轆的城民來說,什麽好話也比不上“有飯吃”三個字來得實在。


    賀靈川暗中點頭,這姓楊的守備很接地氣,難怪能得到百姓擁戴,軍民同心守城。


    “米麵已經下鍋,兩刻鍾就能烹熟。”楊蒙知道城民已經餓到前心貼後背,若是把糧食分給大家迴去煮飯,從排隊、分發、核算,都費時費工,倒不如讓大夥兒直接吃上大鍋飯。


    事急從權嘛。


    所以,被劉城守奪走的糧,眼下就在劉城守的軍營大灶裏集中烹製,煮熟了再送迴城內分給平民。


    節約下來的時間,就可以用來公開處理劉城守,一舉兩得。


    畢竟,這件事不辦妥,那幫黑甲殺神就不走。


    平民都無異議,所以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楊蒙當眾宣讀了劉樹恆的罪狀。


    此人身為城守,平日魚肉百姓,對敵不戰而逃;搜刮民脂民膏,卻陷子民於虎狼之口;石胄頭自救成功,他卻又轉頭帶兵來攻。


    他每念一條,平民看向劉城守的目光就厭憎一分。


    把滿城老小直接賣給食人魔王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可原諒!


    最後楊蒙伸手向劉城守一指,高聲道:“貴人將劉樹恆的處決權交給了我們。諸位鄉親,你們要如何處置這個小人!”


    這話說完,城門下突然安靜,落針可聞。


    是啊,如何處置?


    人們都盯著劉城守,一言不發。


    仇恨在寂靜中快速累積。


    所有人再一次意識到,偷他們、搶他們、置他們於死地的劉大人,現在被綁在柱子上,全無反抗之力哩。


    孤零零地,身邊一個幫兇都沒有。


    眼下,劉大人才是待宰的羔羊!


    這些穿黑甲的貴人拿下他,就是為了——


    讓所有人出氣!


    接收到平民的衝天恨意,劉城守抖得像瘟雞又沒法子出聲求饒,褲子轉眼就濕了。


    有個孩子指著他大叫:“尿了,他嚇尿了!”


    另一個瘦弱的男人從筐子裏揀起雞蛋大的石頭,猛地朝劉城守砸去。


    牆邊置著十幾口筐子,裏麵裝滿了大小不一樣的石塊,都是戰鬥物資。


    這塊石頭砸得很準,大夥兒都聽見“篤”一聲悶響,劉樹恆額角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有人帶頭,其他人有樣學樣,都去筐裏揀石頭、砸罪人。


    一時間,石頭滿場亂飛。


    劉樹恆拚命掙紮,但哪裏躲得過去?他畢竟有一身武力,比普通人更加耐砸。幾十個石頭砸過去,僅僅是皮開肉綻,頭破血流,外表看著淒慘,實際重傷都談不上。


    “石刑?”董銳在民眾的喧嘩聲中動了動肩膀,穿不慣戰甲,“這些城民可真純樸,我還以為他們會把他千刀萬剮。”


    石刑是最不入流的,他有一百種虐死人的辦法。


    啊肩膀好酸,這套戰甲必須再改進!


    劉樹恆顯然不能同意他的觀點,幾十個石頭他還能挺一挺,但幾百上千的石頭接踵而至,在空中密密麻麻如同飛蝗。


    他很快就被砸得直翻白眼,昏厥過去。


    石胄頭的平民見狀,越砸越上頭,越砸越憤怒,膽子也大了起來。有兩人抱著一個瓦罐衝過來,先指著他一通痛罵,接著瓦罐一舉,猛然砸在他腦門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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