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何難?”伏山越不以為意,“下次我迴國,帶你一起嘍。”


    “好好,多謝!我真想當麵領略妖王風采。”伏山烈也參加過盤龍之戰,應該對那場戰鬥的前前後後再清楚不過。


    “小事一樁,咱倆誰跟誰。”伏山越哎了一聲,“老頭子應該會喜歡你。”


    賀靈川微笑:“我想,我跟令尊也會一見如故。”


    迴到索丁島,賀靈川命人置備酒菜。伏山越則把桃子送迴住處,再換一身衣服。


    趁他不在,鏡子問賀靈川:


    “伏山越所為,你不生氣?”


    “氣什麽?交朋友之前,我就知道他的性情。”賀靈川閉目,“霜葉國師特地派他過來,就是想讓我為難。”


    霜葉國師派其他手下進駐仰善群島,難保不變作玉則成第二,畢竟賀靈川的手段擺在那裏。


    但他派伏山越過來,既讓賀靈川無奈,又離間他們的交情,霜葉國師自己還稍微出了一口先前被算計的惡氣。


    這種人做事,都是一箭好幾雕。


    “再說,伏山越突然幹這麽討人嫌的事,九成是故意試探我的反應。”他對伏山越還是很了解,“試探完畢,後麵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你看他明明對煞珠很感興趣,但問都不問我是怎麽做出來的。因為他知道,我一定不會說。”賀靈川點評,“這人其實有自己的分寸。”


    “那你要怎麽應對霜葉國師這一步棋呢?”


    “沒什麽特別的,真誠以對伏山越。這廝看似混世魔王,心裏卻有一杆秤,分得清好賴。”賀靈川活動一下脖頸,發出咯啦幾聲,“我心昭昭如日月,光明磊落,他還好意思動別的心思麽?嗯,其實方燦然也是一樣。他們都有獨立不盲從的人格。”


    他個人認為,這兩個家夥都不是白眼狼,都是值得他爭取的對象。


    尤其伏山越與其父不同。


    伏山烈仰賴軍功晉升,早就和貝迦這個大帝國綁定在一起;可伏山越將來隻需要繼承王位,賀靈川能察覺出,他對貝迦沒什麽歸屬感,對靈虛城更沒什麽好感。


    從前,他在靈虛的上流權貴裏就格格不入。


    現在,什麽人真心歡迎他,什麽人隻想利用他,伏山越心裏沒點兒b數嗎?


    “什麽是人格?”鏡子隻聽說過神格。


    “沒什麽。退一步說,就算我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他笑了笑,“仰善群島就在這裏,既然已在整個世界亮相,有心刺探的人一定不少,也不缺他們兩個。”


    這時酒菜都備好了,下人們送去舫上,伏山越也來了。


    於是,兩人把小舫蕩去海上,對著明月痛飲。


    兩人仿佛迴到了靈虛城的翩想山莊。


    那時,他們也在後山的小湖裏蕩舟吃酒,不亦樂乎。


    伏山越也像當年一樣,吃到半醉就拍案大罵自家老頭,曆數伏山烈種種惡狀。


    賀靈川就在邊上聽著。


    嗯,看來伏山烈在現實中也是這種性格,與盤龍世界沒有好大差別。


    大方壺真是一件神奇的寶物,連伏山烈其人都能推演得那麽接近現實。


    伏山越忽然拍拍賀靈川肩膀,噴著酒氣道:“你放心,我在這裏不會讓你難辦!”


    賀靈川晃著杯中酒:“這話從何說起?”


    伏山越這麽單刀直入,他是沒想到的。


    不過嘛,這也符合伏山越的脾性,賀靈川並不驚訝。


    “靈虛城派我來,我不好不來。再說我自己也想來。”伏山越嘿嘿一笑,“我要是不來,靈虛城也會派別人來,還幹這些事兒。所以,還不如我來呢。”


    他喝多了酒,舌頭還沒打結,繞口令說得更溜了。


    但他說得字字在理。


    就算伏山越不攬這個差事,靈虛城和霜葉國師也要想辦法打探仰善群島。


    想起霜葉國師的手段,賀靈川就有些頭疼,與其他暗中算計自己,還不如打出伏山越這張明牌呢。


    “靈虛城想知道的消息呢,你告訴我就得了,我定期上報、蒙混過關。”伏山越嘴裏有酒氣,但眼裏很清明,“這樣一來,我也不費勁,你也不費心,多好?”


    賀靈川動容:“你真想這麽幹?”


    “有何不可?”伏山越又道,“但我可要提醒你,給我的情報可別太離譜。要是霜葉國師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那這一招兒以後都不好使了。”


    “行,如假包換。”


    兩人互視一眼,放聲大笑。


    一切就盡在不言之中。


    賀靈川心下佩服。真不愧是伏山越,一來就能擺脫尷尬處境,把自己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


    這一點,方燦然就沒他放得開。


    霜葉國師離間他們兄弟情的算盤,也落空了。


    他還是小看了伏山越。


    畢竟他沒跟伏山越真正相處過,不曾深入了解這個赤鄢太子的真性情。


    直到明月西沉,兩人才盡興而歸。


    ¥¥¥¥¥


    夏天的風很溫柔,吹呀吹,就把賀靈川等人吹到了巨鹿港。


    這段行程隻有六天半,基本是順風而行。董銳終於有一次舒服的遠航,下船時神清氣爽。


    這乘的是仰善群島自家的大船,客艙也寬,夜裏睡覺能伸直腿腳,夥食也好,扒拉米飯不用擔心翻出不認識的蟲子。


    最多就是壓在廚艙裏的臘肉長一層白黴,刮一刮、洗一洗就能吃。


    他去刀鋒港去得頻繁,深知下船時絕不能深吸一口氣,否則要臭死。


    看見其他乘客捂著鼻子喊臭,有的甚至被臭到趴在船邊嘔吐,他雲淡風清嘲笑人家:


    “嗬,無知。”


    這趟旅程,伶光也跟來了,專門給兩人製作了香丸,塞在鼻子裏就能免疫碼頭的腥臭攻擊。


    不過隻有董銳用上了。


    賀靈川不喜歡屏蔽自己的感官。


    董銳跟他相處越久,就越覺得這小子身上反人性的地方越多。


    “這個地方……”下了船,董銳發表他的第一眼感慨,“這個地方,真不怎麽樣啊。”


    仰善群島自己就做港埠和海運生意,董銳雖然不參與運營,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跑。


    “這港口太小了,進出碼頭的路破破爛爛。”他光顧著東張西望,沒留意腳下一空陷進黑水窪裏,啪嘰一聲踩了滿腳臭水,“哇呀!大馬路上還有這麽多坑!”


    結論就是,“比起仰……比起我們那地兒,差得遠了。”


    邊上來來去去全是人,他不想自報家門。


    索丁島的道路總是又寬又直,哪個地方有破損,當晚就能補上;雖然貨運頻繁,但碼頭從來不臭,因為漁人碼頭在東岸,跟貨運碼頭完全分開;到處都井井有條,貨物很少露天擺放,不像這裏東一堆西一堆,他還看見有人氣急敗壞大喊:


    “我貨呢?哪個腚上沒開洞的狗玩意兒敢偷我東西!”


    再看碼頭周圍,建築灰樸樸地又破又舊,緊邊上那個倉庫門口的柱子都歪了,勉強用兩根木條頂住。


    董銳從前進出索丁島都覺理所當然,今天一對比才知道差距。原來,他們的仰善群島已經建設得那麽好了嗎?


    賀靈川也在謹慎評估:“這個地方,不甚繁華。”


    碼頭上來來往往裝運卸貨的人不少,船也不少,但港口確實小了些。


    明明是深水良港,卻很少有遠洋大船泊在這裏。


    說明巨鹿港做周邊生意居多,很少有遠洋外客。


    隻做周邊生意,那都是小錢。因為巨鹿港附近也隻有小國,不怎麽富有。


    碼頭周圍清一色老破小,建築稀稀拉拉,也不知道多久沒蓋起新房子了。


    一個對外港口最繁忙的碼頭,都是這副樣子,還能指望港口其他地方能好?


    放大了說,作為海陸交匯的重要樞紐都這個樣子,還指望閃金平原其他地方能有多好?


    “走吧,先找地方落腳,再去找人。”


    碼頭附近衣不蔽體的乞丐很多,老的小的,不是麵無表情,就是眼睛滴溜打量每個過客。幾個頭大身體小的孩子坐在牆根,曬著太陽翻破衣上的跳蚤,比賀靈川肩上的伶光更像猴兒。


    靠近一點,就能嗅到他們身上的臭味兒很大。


    有兩個孩子在川流的人群中嬉戲打鬧,一轉眼就往賀靈川這裏撞來。


    這兩人一看就是剛上岸的海客,董銳身後還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


    不過賀靈川走南闖北多年,哪裏識不破這種套路?他目光微動,對董銳低語一句,後者點了點頭。


    兩個娃子嘻嘻哈哈捉迷藏,剛要撞到賀靈川身上,冷不防上方掉下一個重物,咚一聲砸在小男孩身上。


    這玩意兒有毛,還會動,還會嘰嘎亂叫,還會拽他頭發!


    男孩嚇得尖叫一聲,才發現碰瓷自己的,居然是一頭毛色黃裏透青的胖猴子!


    他一叫,胖猴子也張嘴對著他叫,露出巨大又尖利的犬牙。


    它雖然不到二尺高,但一張嘴就是高分貝的噪音,兩個孩子的聲音都蓋不過它。


    這對小孩不敢多待,轉身拔腿就跑。


    胖猴子這才閉嘴,跳到董銳肩膀上撓耳朵,然後遞給他一個小小的、打著補丁的荷包。


    董銳接過來晃了幾下,聽見裏麵銅錢相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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