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山烈冷笑。


    過不多時,又有一隻灰色貓頭鷹飛來,對他咕咕幾聲。


    “趙宅著火後,沒有人送信去賀靈川家裏?”


    這是突發事件,對玉衡城來說又是大事。如果賀靈川還藏在玉衡城裏,應該有人給他通風報訊。


    伏山烈派禽妖盯著的,就是賀靈川最常去的兩個地方。


    “我知道他屋子燈火通明!”他有點不耐煩,這隻貓頭鷹比同伴笨多了,“我就問你,過去兩個時辰,他的屋門根本沒打開是吧?”


    “開過……他的女鄰居開門不算!”伏山烈皺眉,“你到底有沒有見到他本人?”


    這迴灰色貓頭鷹的迴答就很幹脆了:“沒有!”


    “好,好!”伏山烈拊掌,“迴去盯緊,有線索及時通報。”


    灰色貓頭鷹拍拍翅膀,往遠處飛去。


    但這樣就能證明賀靈川本人不在玉衡城麽?伏山烈左想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


    得想個法子,試他一試。


    此時又有手下從外頭奔進來,湊近伏山烈小聲道:“將軍,球花幫、攏山幫和另外四個幫派正在調動人手。”


    伏山烈嗯了一聲:“看來真是今晚。”


    水匪的紀律性與正規軍相差甚遠,賀靈川想攻打這裏,最後調動的才會是球花幫這幫投誠的軟蛋玩意兒。


    反過來說,這些前水匪們一旦調動,就說明賀靈川的進攻即將開始。


    看來,那廝果然等不及帝流漿來臨再動手。


    上戰伐謀,他布下的陷阱,賀靈川不肯跳。


    幸好,幸好自己沒被賀靈川過往的表現蒙蔽雙眼,不然今晚真要虧到姥姥家了。


    “退路呢?”


    “溯溪疑似出現一部分玉衡軍,幸好兄弟們早就出去了。”


    溯溪是從金檮進入瀧川的重要支流,玉衡城把守這裏,就是要截斷西芰偽軍的退路。


    “他們在瀧川西部和南部的兩個軍營呢?”


    “空了。”


    話音剛落,天空光華大作。


    不是突然天亮,而是外頭有數千燃燒的飛矢集中攢射,越過茂密的噬妖林,雨點般落在西芰偽軍的水寨裏!


    水寨建築雖然就地取材,基本都是木質結構,但西芰偽軍早就搞到特殊塗料,防火有奇效。


    這一輪火雨進攻看起來氣勢洶洶,點燃的房屋不多,反而是周邊的樹林遭了大殃。


    緊接著,外頭喊殺聲震天。


    悍匪們紛紛衝出水寨,扼守進出通道。


    西芰偽軍在瀧川內已被孤立,周邊居民對他們觀感轉惡,再說玉衡城的勢力早就滲透進來,西芰偽軍也沒有再與瀧川溝通的必要。


    經過數月修種,西芰偽軍在領地邊緣築起厚厚的噬妖樹牆,隻留兩條進出通道。


    這奇特的樹種是噬妖藤的遠親,不過是木本植物,能長到三丈高、三人合抱粗細。


    它們可以和噬妖藤混種,形成寬度達到三丈左右的樹藤防護牆,枝、葉、藤織成大網,異常濃密,連個老鼠都溜不過去。


    膽敢靠近的生物,都會被它們無情吞噬。


    這些東西異常堅硬,本身又能防火,在對抗玉衡軍前頭的襲擾進攻中,為西芰偽軍立下汗馬功勞。


    是的,當玉衡軍在瀧川反客為主、占據地利人和優勢以後,就三天兩頭襲擾西芰偽軍地盤。賀靈川把各支隊伍拉過來練兵的同時,也鬧得西芰偽軍不得安寧。


    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襲擾,什麽時候佯攻,什麽時候又會發起總攻,偽軍神經都繃得很緊。


    要不是有這堵樹牆,他們的地盤早就保不住了。


    天空飛下一頭灰林梟,對伏山烈道:“對麵兵分兩路進攻,分別是樹牆西入口、南入口,各一千人左右。”


    “加上北邊的溯溪,就是三路人馬了。”伏山烈摸著下巴,“賀靈川人呢,你看到他沒有?”


    “看到了,在西側入口指揮前線!”


    “你確定是他?”


    灰林梟用力點頭:“我認得他的臉,和他的戰甲!”


    “光認戰甲沒用,得確定是他本人才行。”


    伏山烈眼珠子一轉,站起來就往外走。


    噬妖藤牆西側,玉衡城大軍正在爭奪進出通道。


    戰場上突然響起一聲高喝:


    “伏山烈在此!賀靈川,敢不敢出來見我?”


    伏山烈忽然現身,連殺數名玉衡士兵。


    在他帶領下,偽軍又反推兩丈,重新把住了通道。


    他用上真力,嘯聲響徹密林上方,甚至將打殺聲都蓋了過去。


    伏山烈連喊三遍。


    被他這麽懟臉叫號,對方領袖如在軍中,多半是要出來了。


    果然玉衡軍很快從中間分開,數騎奔至,最前方大將正是賀靈川。


    全場戰鬥暫時停止,他望著通道正中的伏山烈,麵無表情:“怎麽,想做死前懺悔?”


    伏山烈哈哈一笑:“鬥了快一年,可是直至今晚決戰,咱倆都沒一起喝過酒,實是有些遺憾。”


    他作為貝迦將領說出這種話,對賀靈川這邊陲小城的統領已是極高讚譽。


    貝迦人何等驕傲,伏山烈又是個中翹楚,自認能把他逼到眼下這步田地的,貝迦裏也沒幾人能辦到。


    “行啊,滿足你。”賀靈川眉頭一挑,跳下馬來,從儲物戒裏抓出個酒葫蘆,向他搖了搖。


    伏山烈見狀,也取出個銀壺。


    兩個首領相向而立,距離不到五丈。


    身後是兩軍對峙,壁壘森嚴,刀槍在火把照映下閃著寒光。


    伏山烈歎了口氣:“你若生在貝迦,當是一員虎將,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啊,偏在這無望之地。”


    賀靈川微笑:“原來你最大的心願,不過是當上靈虛大將,繼續給天神當狗?”


    伏山烈哼了一聲:“你知道什麽?我忠於貝迦。”


    “不是天神麽?”賀靈川也是心中暗歎緣份奇妙。


    伏山烈的性情,果然與伏山越神似。應該說,伏山越繼承了他的脾氣。


    伏山烈不接這個話茬,隻向他舉起銀壺:“來,我敬你一壺。今晚過後無論勝敗,你都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賀靈川一抬葫蘆,與他隔空對敬,都是仰著脖子一飲而盡,再將酒器倒轉過來。


    果然點滴不剩。


    “來戰啊?”


    “來戰!”


    賀靈川重新翻身上馬,伏山烈後退幾步,都是抬起胳膊往前一揮:


    “上!”


    兩邊軍隊齊刷刷衝向前,又是潮水般撞在一起。


    伏山烈退迴水寨後就交代手下幾員將領,“守好這裏”。


    “將軍放心。”這幾人都是他從貝迦帶過來的,忠心耿耿。


    言畢,伏山烈就返迴自己住處。


    水寨的木屋多半建在湖麵上,他的屋子也不例外。


    伏山烈從地麵抽起一塊板子,即露出三尺見方的洞口,下方就是漾漾水波。


    他跳入水裏,轉眼消失。


    賀靈川的確親赴瀧川前線,他自己親眼確認。


    那麽,下一步行動就可以開始了。


    ……


    對偽軍水寨的進攻又開始了。


    士兵潮水般從賀靈川身邊湧過,往前衝擊。


    作為主帥,他隻需坐鎮後方運籌帷幄。今晚的瀧川看起來特別混亂,到處都是士兵、到處火把燒天,幾乎所有瀧川前匪幫都接到大統領指令,參與玉衡軍的剿偽作戰。


    玉衡城決心已下,今晚要畢其功於一役。


    傳令兵頻繁進出燈火通明的主帳,如同工蟻,附近的軍隊調動井井有條。


    有兩支小隊往身上塗抹黑色的油膏,這東西又黏又膩,還有一股刺鼻氣味,清水洗不掉,必須借助特殊的清潔劑。但隊長要求手下全身塗抹,不能有死角。


    這玩意兒是盤龍城藥師們的新發明。噬妖樹雖然對外霸道,但本身也是會遭蟲害的,同樣需要私家醫生,也就是被稱為“泥鼴”的小生物。


    泥鼴出入噬妖樹林,並不會遭到它們的攻擊。


    盤龍城的藥師們煉製的偽裝藥劑,就是模擬泥鼴身上的油膏,同時擋去人味兒,使人類也可以騙過噬妖林。


    可惜劑量有限,沒法大規模發放。


    兩支隊伍潛進去,就是搞敵後破壞的。


    噬妖樹牆內外打得熱火朝天,誰也沒留意到,有個傳令兵從主帳出來以後,隨大流穿過混戰中的隊伍,悄悄鑽入昏暗的樹叢裏去了。


    有一匹神駿的駁獸早就候在林子外。


    戰場上火把熏天,就更顯得周圍寂暗。沒人注意到,這個黑袍蒙臉的家夥鑽過林地,騎上駁獸,在黑夜和樹影的掩護下,飛快地往北而去!


    這一人一馬對地形很熟,他甚至敢在昏暗多變的環境裏,往駁獸脖子上貼了一道疾行符,借風跑得更快點。


    樹林裏就算宿有別的動物和妖怪,剛被蹄聲驚醒,這騎人馬就已經遠去,隻留一個模糊的背影。


    接下來的每一息、每一刻都很寶貴。


    他在與時間賽跑,而時間就是生命、就是勝負。


    再過不久,他就駛上官道。


    趕夜路的人三三兩兩,再多一個有什麽奇怪?


    瀧川水匪變成路管後,著實出力把官道好好維修一番,如今的商路比幾個月前好走多了,駁獸速度一提再提。


    並且走官道兒還有一樣好處:


    伏山烈的眼線,很少盯著官道兒。


    路未過半,前方又有禽鳥身影,撲扇翅膀往他這裏落下,身姿格外矯健。


    紅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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