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兩枚短箭從櫃上射出,咻咻兩聲紮在他腰背上。陷地術發動後,短弩機括也會跟著運作,暗箭傷人。


    這一整套陷阱術,賀靈川在赤帕高原捕妖做任務時,已經練得爐火純青,可以因地製宜做出來。


    窗外又翻進一個黑影,正是伏山越。


    他左右掃視一圈,上前架起同伴。


    正要躍出窗去,他心頭突生警兆,躍出去的動作突然停頓。


    緊接著,一道不起眼的刀光貼著窗口無聲無息刷過,看得他頭皮發麻。


    他要是沒刹住,就要被這一刀鍘了。


    窗裏趴進第三個人,順滑得像被風吹起的樹葉,甚至在半空中微微一滯。


    伏山越如臨大敵,剛推開同伴就見雪亮刀光倏至,如銀河倒垂。


    浮生刀終於露出了真麵目。


    這一刀氣勁兇戾、暗流綿長,伏山越竟不敢硬接,在暗室中幾度騰挪,避其鋒芒。


    暗室當中掀起一片刀光劍影。


    雙方動作快極,伏山越的手下幾乎看不清楚。


    這兩人終於交上手了。


    「來都來了,何不多坐會兒?」賀靈川邊戰邊道,「顯得我待客不周。」


    伏山越若是反擊,他便有把握打蛇隨棍上,「浪斬「成型的後勁一直很大。偏偏這廝好像識得厲害,隻退不進。


    賀靈川在夏北前線大營悟刀時,已經可以一刀連斬七顆雨珠。帝流漿助力開辟第二丹田後,其速度與勁道更非先前可比。


    但伏山越就像泥鰍,總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開。


    這樣靈活的對手,也隻有盤龍夢境裏麵那幾隻特定的津渡鬼崽可比。


    但屋子就這麽點兒地方,一味退讓必輸無疑。


    伏山越迴叩低笑:「好啊,客隨主便。「一抬手就是兩枚袖箭。


    這玩意兒不用提肘,隻需手腕一翻,袖箭就直奔賀靈川眼睛去了。箭頭還帶一點微藍,顯然上麵淬著的不是好玩意兒。


    雙方間隔始終不到三尺,他這袖箭也是巧手打造,機括強力、箭身短窄,正適合短距離暗算傷人。


    賀靈川來不及揮刀擋開,隻得側頭避讓。


    他在血肉堡壘纏鬥津渡幺鬼時,也是這樣近距離被噴毒涎,直接濺瞎一隻眼睛。


    從那以後,他就對近身搏鬥暗藏戒心。


    畢竟夢裏失利醒來就好,現實裏被打瞎眼睛、打穿顱骨,那可沒有重來的機會。


    他攻勢一頓,伏山越就有可乘之機,飛快打了個響指。


    啪地一聲,他身後櫃上的油燈亮了。


    油燈原本放在桌上,賀靈川布置陷阱時順手將它挪去五鬥櫃,正好與他眼部齊平。


    油燈的光刺眼不到哪裏去,也不會引起街上差役的注意。


    然而光影相伴,有光就有影子。


    賀靈川正對著這盞油燈,影子自然落在後方牆壁上。


    他避開暗箭後又再出刀,然而大臂抬到一半,忽然卡住了。


    就好像有人抱住他的胳膊,死命往後拽。


    屋子斜後方,伏山越那名受傷同伴急叫道:「快快!「


    他已經挪到牆上,雙手死死抱住賀靈川——的影子,一個勁兒往後扯。


    若是細看,會發現他兩條前臂像纏著細細的藤蔓,每道蔓都發出微弱的黑光,紮在賀靈川的影子裏。


    這種偏門的神通就叫作縛影術,通過控製人影,進而限製本尊的行動。


    伏山越哪會客氣,分水刺一抬,直戳賀靈川眼睛,打算給他來個前進後出。


    那刺尖幾乎眨眼工夫就頂到眼角膜上


    ,甚至賀靈川後腦都感受到尖銳的疼痛。


    那是他的靈覺在瘋狂示警。


    伏山越也是把速度提到極限。夜長夢多,他得盡快取勝。


    賀靈川並沒有眨眼。


    他雙臂速度受限,但指尖被身體影子擋住,還算靈活,這時往上一抬:「現。「


    「鏘」地一聲,伏山越的分水刺擊中了實物。


    憑空出現的一麵圓盾。


    刺尖被一下彈歪,伏山越自己也悶哼一聲,顯然受了反震之力。但圓盾也被蕩開,他還是朝著賀靈川撲來。


    這時候他幹脆使出老本行,突然張嘴往對手脖子啃去,整齊的白牙瞬間變作尖齒。


    長達數丈的蟒妖都不夠他吸的,區區一個人類哪能管飽?


    賀靈川身形受限,但嘴卻很自由,當下提起真力猛吹一口氣,唿地一聲,氣浪瞬間卷到了五鬥櫃上。


    油燈應聲而滅。


    沒有光就沒有影子。


    這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對策,但他眨眼工夫就想出破解之法,這反應堪稱神速。


    賀靈川雙手重得自由,這時也來不及反刀,直接一記勾拳擊出,打在伏山越胸腹上。


    雖然倉促,但真力狂湧,供應一點不差。


    他指上那枚黑棘指環得自叛匪,不僅加強主人力量,還能在對手的傷口施加腐毒,是暗算人的好東西。


    砰一聲悶響,伏山越擊穿牆壁向後飛出。


    後麵就是客房的院子。


    賀靈川往外趕了兩步,脖子上冰涼。


    他伸手一摸,有血,顏色發黑。


    脖子沒被伏山越的獠牙咬中,卻被其尖爪刮傷,隻差一點點就劃破頸動脈。


    畢竟差了一點點。


    他爪尖暗藏屍毒,賀靈川趕緊吞了顆丹藥,再運起真力把傷口裏的殘血逼出。


    再摸,流出來的血轉作鮮紅,他這才放心。


    幸好處理及時。


    這幾個動作也就耽誤他六七秒工夫,他始終盯著前方。


    而後,賀靈川就從牆上的破洞走了出去。


    伏山越撞斷了院裏的小樹,晃了晃腦袋才爬起來,他剛撞破的客房磚牆質量不錯。


    見賀靈川執刀而出,伏山越衝他連連擺手:「住手,不打了!「


    見賀靈川刀鋒一動,他又趕緊道:「我說真的。方才動手隻是試試你的成色,無傷大雅。我也沒有殺意,你應該感受得到。」


    對方此前都沒出過手,就讓他吃了四次癟:三心湖畔一次,扶風城中一次,以及風魔岩兩次。


    伏山越想想就來氣,這次非要見個真章不可,否則心意難平。


    賀靈川仿佛也不驚訝:「試得如何?」


    他在風魔山說話說半截就跑了,料想這廝後麵肯定要跟上來。


    伏山越是個機會主義者,有棗沒棗兒都會先打一杆子試試。


    果然不出所料。


    不過這家夥身體也真夠結實,硬吃他一拳還若無其事。


    「不弱,有資格拿走靈種。」


    賀靈川淡淡道:「什麽靈種?」


    「沒什麽,我失言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是靈種。」伏山越哈哈一笑,「咱倆互相收拾對方都費勁,又沒有死仇,不如講和怎樣?「


    賀靈川迴手一指客房牆上的大洞:「講和要有誠意。「


    他很清楚,伏山越今晚也是來找場子的,為報前幾次吃的虧。現在想講和,不過是覺得賀靈川這點子果然紮手,打殺起來代價太大而已。


    若他覺得賀靈川低弱可以拿捏,斷不是這副嘴臉。


    結交還是打殺,最終隻看實力。


    伏山越手一揮,扔過來一錠大銀:「我砸出來的,我包修。「


    果然外頭響起了腳步聲,很快就有人嗒嗒敲門了:「客人,裏頭出了什麽事?「


    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牆板咣當一聲被砸穿,哪個店家也沒法裝死人聽不見。


    賀靈山拿著伏山越丟來的大銀錠,隨意捏下小半塊扔出牆外:「小事,砸了個花盆,你們明天再來清理。」


    砸花盆和砸牆那是兩個動靜,門外的掌櫃也知道他在騙鬼,但丟出來的銀子成色是真的,重新砌堵牆是綽綽有餘。


    有餘的就是他的賞錢。


    所以掌櫃說了句「那您早點休息「就一溜煙兒跑了。


    過不多時,被驚動的石二當家也來噓寒問暖。若說跟賀靈川一起從孚國出發時是本著互利的心思,現在他已經把賀公子當成了大福娃,萬不希望他出事。


    賀靈川依舊三言兩語打發了他,隻不過這迴沒用銀子。


    伏山越就穿過牆上這個大洞,施施然走入室內。


    他路過賀靈川身邊時,兩人都提起真力嚴加戒備,臉上的笑容卻比春風還要和靄。


    伏山越走去屋角,把手下扶坐起來,一邊對賀靈川道:「你怎知我會來?「


    屋裏這些機關布置,都是贈送給他的。


    賀靈川淡淡道:「你不懂得見好就收。」


    這話還真打中自己的性格要害,伏山越噎了一下:「不打不相識。重新介紹一下,我叫伏山越,赤鄢國人。」


    「賀驍,來自孚國。」


    伏山越有些驚訝:「最爾小國,竟然有你這等人物?「


    他摸了摸鼻子:「我聽說你這幾天還和寶樹王的護衛隊走在一起,相處甚歡。那些蠢蛋,哈哈,都不知道是你幫助風魔脫困,把隊長殺了,把他們攆得像野狗一般逃命,還死了好幾千人。」


    護衛隊隻有三百人,當日死者多數都是行商和旅客。


    如果風魔被根球鎮壓,後麵斷然不至於屍橫遍野。


    想把因果栽到他身上?賀靈川眼都不眨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風魔不是你放出來的?」


    伏山越聳了聳肩。眼前這小子也挺狠,並且毫無心理負擔。


    賀靈川找了把椅子,在他對麵坐下:「你們深夜翻窗,該不會是特地找我聊家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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