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位於台階最上方的王座後的牆壁突然被外力擊穿,破裂的石塊飛散開來,撞擊在環繞王座的石柱上,在它們的表麵留下了不斷蔓延的裂紋。


    戰鬥正在進行,隻不過並非在這座大廳裏。


    而是在倒塌的牆的對麵——


    “喔噢,這可真是壯觀。”小黑躲過迎麵襲來的幾塊巨石,而後降落在方諾眼前的地麵上,“我開始覺得我們不該趟這趟渾水的。”


    “小家夥,你要上來嗎?”他瞄了一眼仍飛在半空中的自家女王,“趁我們還沒有真正被卷入事端中,我們還能把你送出這裏。”


    你什麽時候這麽貼心了?方諾很想這麽問對方。


    他將視線從報喪鳥身上移開,投向破碎牆壁後隱約可見的龐大身影。


    似曾相識的蛇族背影,他想,不過,不是“那迦”。


    那條會被熊羆威脅、無奈成為巨熊的利用對象的蛇族妖獸,可不會釋放出如此強悍的氣勢與靈力威壓。


    那迦在地下工程裏帶走了某樣遺物,也許能幫助他踏上晉升仙獸之路……但他的實力也不至於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得到如此顯著的提升。


    確認了對方並非那迦,再結合自己在記憶片段中的所見所聞,巨蛇的身份似乎已經擺在他麵前了。


    “黑磷……”他迴憶起兩位能人對話時提到的某個名稱,“黑磷毒蛇。”


    “你們先離開吧。”經曆了地下工程一行後,方諾認識到:他其實並不是很需要報喪鳥們停留在自己身邊。


    “我和你們來這裏的目的不同。”


    他故意用報喪鳥們無法輕易聽見的聲音,說出了自己不打算立即離開的第一個理由。


    而後,再提高音量,表明了他想到的另一個理由:


    “我能管好自己。


    “我有能力追上你們,不用太在意我。”


    無論如何,他都得與帶走了離開山之村唯一交通工具的馬車商人碰一下麵的。


    而且,在深入這座蛇族巢穴的過程中,他對那些羽蛇的雕塑、壁畫和圖騰產生了一種既視感,他很想弄清楚這種既視感的來由。


    如果選擇逃避的話,就永遠解不開這些謎題了。


    將理由推給報喪鳥們後,他便再沒有關注過他們的表現了。


    蒼白的光輝自他心口處迸發出來,刹那間籠罩住了他的身軀。


    當白光徐徐散去後,方諾已改變了自己的外貌,決定以白色小鳥的形象麵對與自己有孽緣的那個人類。


    他撇下不久前用能力構築出的一堆“七葉蓮”,撲扇著翅膀,勉力升到半空中,然後再一點點、一點點地朝碎裂的牆壁飛去。


    問題:曾經的我有見過仙獸“羽蛇”嗎?


    答:“自有記憶以來”,沒有。


    努力靠近戰局的方諾隻眨了下眼,他的眼前便浮現出無數閃迴,但都轉瞬即逝。


    身披金鱗、生有金翼、瞪著金眸豎瞳的巨蛇形象,隨著每一次的閃迴,在他的腦海中愈發清晰。


    到最後,巨蛇還衝著他咧開血盆大口,噴吐出的腥氣仿佛反映到了現實當中,令他產生了實感。


    “嘔……”


    方諾將自己小巧的爪子卡進了牆縫中,從而讓自己能立於牆麵。


    透過先前被撞擊形成的大洞,他輕而易舉地觀察到了牆壁後麵正在發生的戰鬥。


    塵土飛揚間,三道從他的視角望過去渺小無比的人影,在巨蛇身影附近上躥下跳,毫無章法地移動著。


    他們或手持武器、或發射出魔光或其他攻擊類型的奇跡,卻都無法將戰局引向他們勝利的一方。


    “那個家夥是誰?”


    小小鳥用爪子扒在牆壁上,盡量伸長脖子往牆壁裏麵探望。


    除了魔女和馬車商人外,這個場景中還出現了第三個人類。


    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而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靈力氣息,竟比那兩位“能力”還要強勁許多……如果說魔女已能媲美仙獸,那麽,那個陌生人又算什麽?


    天地啊,你究竟有多麽眷顧人類?


    方諾在心中輕歎一聲,他其實一直在心中告誡自己、讓自己別太在意這些“生活中的發現”。


    可自從離開黃仙嶺後,這些原本隻會出現在長輩們口頭表述的故事中的情形,卻切切實實地發生在了他的日常中。


    要說內心毫無波瀾,那絕對是假的。


    但他卻不願承認自己對“人類”這個種族產生了其他想法,認為這有失黃仙——有失自己身為妖獸、身為獸族的格調。


    沒必要去在意,方諾安慰自己,等到自己活到這些人類們如今的歲數,所掌握的力量難道還會不如他們嗎?


    倘若在這個問題上給出否定的答案,那才是喪失了獸族應有的尊嚴與風度。


    他才不屑於與區區人類慪氣呢。


    方諾調整好心態,從陌生的人類強者身上移開目光,轉而觀察起了那條身披黑色鱗片的巨蛇來。


    從對方身上,他依稀瞅見了“羽蛇”的影子。


    被稱作“黑磷毒蛇”的黑鱗巨蛇是繼承了仙獸的力量嗎?不,按照記憶片段裏魔女和馬車商人聊到的內容……


    方諾雙瞳猛然放大,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某種可能性。


    他下意識地把目光轉迴了在自己的靈力感知中最活躍的那道身影上。


    “獸人混血……”


    “難怪。”他小聲嘀咕了一句,而後猛地甩甩腦袋,一不小心蹭下了身上不少羽毛,“不,我不能這樣想。”


    “身為獸人混血,力量強於普通能人是很合理的,但這不是他們強大的全部理由。”


    “先天的天賦,和後天的勤奮……都是成為強者必備的條件。”他嘟嘟囔囔地告誡自己。


    “隻是……對於其他的混血,我不能想當然地認為他們的力量來源於血脈。”他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但對於化形成人類、偽裝成混血的羽蛇……祂強大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本身就是一隻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獸族。”


    對抗黑磷毒蛇,對祂而言隻是一場遊戲吧?


    還要盡量假裝成吃力的模樣,這令方諾想起了在家族中聽來的某個詞……“扮豬吃老虎”?好像不是這個詞,他記不太得了。


    自己果然應該再多學點東西,至少要讓以前了解過的內容一直記在腦內,而不是到了要用的時候怎麽也想不起來。


    思緒紛飛間,方諾鬆開了爪子,小心翼翼地移動到了牆壁後麵。


    他感覺自己踏入了由不同靈力源發散出的靈力潮流中,但同時又確保自己不會被卷入它們之中、被它們撕得粉碎。


    而當他越發接近戰鬥中心、無意間踏過了某條界線——在他觸碰到這條“線”之前,他根本沒注意到過它的存在——就在這時,與魔女、馬車商人,還有疑似“羽蛇”擬人的陌生人纏鬥在一起的巨蛇,突然間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方諾的心跳得極快,他感覺每時每刻都有不祥的預感湧現在心頭。


    他當即把自己的靈力全都收了迴來,凝聚在心口處,壓縮得很小很小,很難被其他能力者感知到。


    他還默默捧住了自己珍愛的森林綠石,感覺今天就要與對方永別。


    但願不會落到他想象中的糟糕境地。


    黑磷毒蛇的舉動,也引起了與他戰鬥的能人們的不解與警惕。


    他們認為他是另有陰謀。


    宵先生表現出一副憎恨一切妖獸的模樣,他很想趁這個機會,結果了黑磷的生命,可他又莫名失去了這麽做的勇氣,害怕自己踏入對方設置的陷阱。


    魔女向來都是一副看戲、湊熱鬧的態度,她不關心任何人與任何獸之間的愛恨情仇,對封印或是討伐妖獸也沒有興趣,完全是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另一個家夥……方諾認為他就是“羽蛇”,他的四肢都呈現出了獸族的特征,他也是打得最狠的那一個,即使黑磷毒蛇收迴了所有力量,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遲疑、猶豫。


    他反而是被宵先生攔了下來,這才沒有繼續攻擊一動不動的巨蛇。


    “他是準備投降了嗎?真是好笑。”三個人形生物都沒有注意到牆角的白色小鳥。


    “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在陌生人說出這句話之前,他的聲音就已經在方諾的腦海中反複播放。


    就好像,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一樣。


    “他們背叛了我。”小鳥用迷你的翅膀堵住自己的耳孔,但陌生的聲音卻依舊在他耳畔迴蕩,“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隻要讓我找到那個時機,隻要讓我抓住那個時機。”這個聲音並非來源於現實——事實上,除了第一句話外,那位陌生人就沒有再表達出其他的想法了。


    因為,黑磷毒蛇做出了除攻擊之外的其他舉動。


    漆黑的巨蛇張開長滿利齒的嘴,蛇信一吐一縮,不知吞噬了多少生靈才得以生成的腥臭味,隨著他的行為不斷被釋放到了空氣中。


    他開口說話了:


    “你終於來了。”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他說,“在這漫長的數年中,你是最特殊的一位獸族。”


    “沒有妖獸知曉你的來曆,你突然出現,宛如某位存在為祂的複活準備的後手。”


    “啊啦,嘰裏咕嚕的,它都在說些什麽啊?”


    巨蛇發表不明所以的宣講時,魔女側過頭,狀似隨意地問了她的同伴們一句。


    而後理所應當地迎來了同伴們錯愕的眼神:


    “你聽不懂嗎?”


    “我差不多能感覺到它在說話。”魔女隻輕飄飄地說道,“隻可惜它對我抱有殺意,它的心意無法傳達到我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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