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小屋內,層層疊疊地堆放著數枚盾牌的破舊沙發上,年輕人諾卡雙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著,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的邊上,攤著一隻坐沒坐相的白色小獸,毛茸茸的腦袋擱在一塊盾牌的邊緣上,一隻腳夠到了人類的大腿外側,尾巴則時不時豎起,又很快耷拉下去、敲擊沙發的表皮,製造出算不上擾民的噪音。


    “你餓了嗎?”感覺氣氛有些尷尬的諾卡微斜下身子,詢問身旁的小獸道。


    卻見對方衝自己咧了咧嘴,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也不知是想表達什麽意思。


    諾卡稍作遲疑,接著,伸手從衣袋裏掏出一串幹癟的野果,揪下一顆,好心地給它去了柄,然後小心翼翼地遞給斜著眼睛看自己的小獸。


    方諾別過頭去,假裝沒看到。


    他對食物的要求其實不是很高,不過,假使真的需要進食,他可以自己去找,而不是依賴人類來喂食。


    “你想要聽我講故事嗎?”邊上的人類又問。


    你為什麽還不迴家啊?方諾瞥了他一眼,又抬頭望向窗外。


    作為光源的異時空尚未退到地平線以下,時間還早,所以這個人類還不急著迴去。


    魔女對客人的駐留似乎也不持反對意見,她依然埋頭於那堆文件資料中,仿佛裏麵記載的都是對她很重要的、不能錯過、不能拖延的內容。


    考慮了一圈周圍的情況後,方諾勉為其難地擺出了“期待”的眼神,決定賞眼前的人類一個麵子,讓他把想說的話表述出來。


    “別看我這副樣子,在家裏出事之前,我好歹也當過一陣子的教會學校代理講師。”


    得到正麵迴饋的諾卡瞬間興奮起來,壯起膽子伸手抓住了小動物的後腿,見對方明顯有了炸毛的跡象,眼神也變得危險、充滿戒心起來,才麵露難色地鬆開了手。


    “好吧,其實,我希望我們之間的距離可以更近一些。”


    方諾突然有些期待看見對方喉嚨處破了一個豁口、鮮紅色的液體嘩嘩往外流淌的模樣了。


    這是未開化的返祖野獸才會萌生的念想……他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認為自己是開啟靈智的文明獸族,不能像某頭嗜血的巨熊學習。


    頂多是在心中給眼前的人類記了一筆,改天有機會了,可以讓他體驗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拉近距離”。


    身為人類,盲目和獸族討好關係,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嘶……自己的身子骨還是脆弱了一些。


    他坐起身體,揉了揉腿部肌肉,思考該如何運轉體內的靈力,才能強筋健骨、讓體質和身體強度也和位格一樣,隨著不斷在體內收容新的靈力而“噌噌噌”往上漲。


    在他的記憶裏,家族中是有相應的修行方法的,遺憾的是,它們不在他每天的必修課範圍內,隻有一心想往“狩獵者”方向發展的族親,才會提前借閱相關的資料,有所入門。


    “我要講的故事,與我們人類的曆史有關。”


    諾卡清亮的聲音傳來,撫平了他所有亂七八糟的念頭,令他得以收斂思緒,轉而把注意力重新投迴現實之中。


    人類的曆史……這倒是自己在族中很少接觸到的知識板塊之一,方諾心想,自己怕是已經對接下來對方要說的話起興致了,希望他不會讓自己失望。


    這時,方諾注意到,從窗前小桌那兒傳來的動靜減弱了,似是魔女也很在意諾卡即將述說的事情,所以暫停了手邊的工作。


    “我在村長家圖書館做義務勞動的時候,在那裏翻閱過幾本史籍,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有些上麵提到的、我感覺比較重要的內容,在教會學校下發給學生們的課本中,卻隻字未提。”


    “學校的曆史課本,隻描述了我們祖先的誕生、演化……最初的人類部落得到了野獸們的幫助,成功存續了下來,漸漸發展為了人類文明。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繁衍生息,最初的智者找到了一條通往更廣闊世界的路徑,於是,人類派遣遠征隊,離開了一直棲息的土地,去往外界、開拓出更多適宜這個種族生存的地域。”


    “最初的國家誕生了。”他停頓了片刻,看身旁的小獸開小差一般無神地睜著眼,咬了咬牙,而後鼓足勇氣直接上手——一把將小獸拎起來,放到自己的膝蓋上。


    “那以後,就是很長時間的空白的曆史。”


    做完這一切後,他假裝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攤開雙手,繼續講述所謂的“故事”。


    方諾仰頭瞅了眼人類的鼻孔,感覺他的腿沒有沙發軟,趴起來又硬又粗糙,很是難受。


    之前坐在草地上的時候,也是趴在書上……或許,這個人類才是該被喂食的那一個。


    正常的、未能啟靈的生靈麵對這種情況,會做出什麽反應?方諾認為,自己沒在人類皮膚上留道疤,已經說明自己的脾氣好到有些誇張了。


    “別生氣,好不好?”人類央求道。


    “考古學家……還有一些曆史學者——書上是這麽說的,他們認為,曆史擁有重演的特性,它們不斷被重複,會一直持續到教訓被人領悟為止,亦或是……沒有支持它們重演的事物為止。”他繼續道。


    “他們認為,曾經,在我們的星球上,發生過一場慘絕人寰的、發生在文明之間的戰役,最終的結果就是絕大部分生物全滅,包括人類。”


    趴在人類膝上的方諾眨了眨眼,暗自驚歎話題的變化速度,這算什麽“故事”?這個人類究竟想說什麽?


    “咕嘟”,他聽見了對方吞咽唾沫的聲音,感覺到了對方的緊張心情。


    再想起剛剛自己進門時,人類一臉嚴肅地翻閱桌上資料的畫麵,方諾有些明白了——先前在自己和鴉先生交談的時候,這個人類肯定是從這座小屋內得知了某些信息,那麽,他是在套魔女的話?還是在向魔女暗示“自己知道了某件事”?


    不過,年輕人諾卡和魔女依蘭之間的關係走勢,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身為被人類利用來開啟話題的關鍵存在,不用做任何事就能白嫖知識的方諾,對此隻覺樂得清閑,巴不得二者之間矛盾更加激化、能透露給自己更多信息。


    話說迴來,他一定要把自己攬進懷裏,是想用自己來威脅魔女別輕舉妄動、圖謀殺人滅口嗎?


    真是“陰險”啊,這個人類。


    “咳。”


    身為人類的諾卡自然是不清楚膝上的小獸在胡思亂想什麽的,他清了清嗓子,仿佛想更加引起魔女注意般,稍稍提高了音量,但還是保持在不會打擾魔女工作的程度上:


    “有一說法是,過去死在那場規模盛大的戰爭中的生命體們,他們的靈魂在時間的打磨下被提純為了靈力,融入星球的大氣之中,使戰後的世界重新誕生了一代代新的生命,其中,不乏有天生親和靈力的物種。”


    諾卡的語速逐漸加快:


    “然而,之後曆史學者們的研究卻遭到了人類王國統治階層的阻礙,可能是他們恐懼於自己可能重蹈往日的曆史,可能,是他們的祖先在未被探索到的那段空白期內留下了什麽把柄……”


    “總之,”他閉了下眼,仿佛再說下去,需要很大的勇氣似的,“出於某種原因,他們開始詆毀曆史學者們的工作,迫害他們、給他們潑髒水,甚至,還開始否定他們的存在本身。”


    這麽做對人類有什麽好處?方諾睜大眼睛,眼神中透露出困惑之色。


    這算是不同種族文明之間的文化差異嗎?如果傳承千代乃至萬代的獸族的曆史中,忽然出現了斷代的“空白期”,怕是所有妖獸家族都會聯合起來,也不考慮提升位格、成為仙獸或神獸的事了,而是一門心思地想著要把失去的曆史找迴來。


    雖然疑惑增多了,但知道了自己過去不曾了解的事情,也算是好事吧,方諾心想。


    “但是,在某個人類王國中,研究曆史是貴族們的特權,也是他們閑來無事時的興趣所在。”


    不屬於諾卡的聲音在這處小環境內響起,方諾明顯感覺到身下人的軀體一震,旋即,他也反應過來,接過話茬的人正是坐在桌前的魔女。


    她果然知道諾卡想說什麽?


    與此同時,方諾還感覺到,負擔著自己重量的人類由於內心焦慮不安,所以用力揪住了自己背上的毛發。


    習慣了惡意值提示音的方諾,為了不讓自己的舉動轉移周圍二人的注意力,強行安慰自己“沒有吃虧”。


    “受到王族壓迫的貴族之間,自然而然興起了反抗之聲。”翻動紙張的聲音響起,緊隨其後的是魔女的輕輕哀歎聲,“他們在暗中收集武器,尋找誌同道合的合作者,在王國底下挖掘出暗道,又在王國領土之外購置、建立了許多庇護所。”


    “隻為在約定的日子到來之時,向王國的統治階層舉起反旗。”


    “巡山者大叔就是來自那個王國。”諾卡下意識地迴應道。


    和他在森林中那場結局並不美好的“奇遇”有關麽?方諾心下恍然,但表麵上隻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記得剛認識這個人類的時候,聽他說過,那位“巡山者”其實是一位有軍功的“戰場逃兵”,證明那個王國就算還未陷入戰火,至少也並不和平。


    “魔女大人,你果然知道那場戰爭。”


    “有誰會不知道它呢。”魔女長歎一口氣,轉動椅子,讓它的腿部摩擦地板、發出“呲呲”和“哢噠哢噠”的聲音,麵向一人一獸所坐的沙發。


    “今年,”她說,“是彼方曆2507年。”


    “11年前,彼方曆2496年時,貴族大戰,獸潮爆發……隻要是經曆過那一係列災厄的生靈,都會對它們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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