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迴絕穀中


    果然,小菊日後苦練武功,與那詭秘姑娘一起,在武林中成為一雙奇姐妹,人稱“甘氏雙璧”,性格行為,與“甘氏三煞”迥然不同。正因為甘氏有了這一雙玉璧,才免遭滅門之禍。此是後話,以後再提。


    再說,通天猴整整折騰了一天,幾乎將沉崖落魂山莊的地皮都翻轉過來,仍然找不到董子寧的下落。這時通天猴才慌起來,暗思:這小子能跑得去哪裏,難道他能飛天不成?一雙深目凝現著莊後那峭壁處處的峻嶺,心裏一動:難道這小子會跑去那絕密的岩洞裏?當他將這一懷疑向甘驥一說,甘驥搖搖頭:“這不可能,這小賊怎麽會知道那地方?”


    “大爺,這小子既然是武林中派來的細作,很可能知道那岩洞,正因為他武功全廢,派他來,使我們不起疑心。”


    “武林人士怎麽知道有這個地方?”


    “大爺,事情很難使人預料,二爺、三爺經常在外麵走動行事,再加上小姐也是在江湖上神出鬼沒,難免會一時不慎,露了出去。外人垂涎甘家絕世武功,想探清其中奧秘,以便破解應招,也有可能。若然在岩洞裏找到了這小子,那他來這裏的目的用意,不用審問也明白了。”


    “好,你馬上帶人上山搜查,我到岩洞裏看看去。”


    通天猴立刻命人點上火把,連夜上山尋找。甘驥親自來到絕密的岩洞前麵。在眾人點火把上山時,董子寧在岩洞內已聽到人聲和腳步聲了,嚇得他手腳都軟了,暗想:我一死不要緊,可就害了小菊姑娘啦。他一想起甘驥的萬蛇齧心指,更是心有餘悸。當他聽到腳步聲快到岩洞口時,立刻跳起來,抱起錦被,帶上幹糧,提著那一罐水,他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也幸而他休養了一整天,行動已沒有昨日那麽艱難了。他向岩洞最裏麵的一處跑去,希望找到一處能藏身的地方。他跌跌撞撞摸了一段路,已到盡頭了,三麵皆是峰岩累累的石壁,沒一處可以藏身。這時,甘驥打開了石門,提著火把走進來。董子寧嚇得魂飛魄散,在射進來的火光中一望,隻見峻岩上的石壁處,有一個僅可容身的小小淺洞,便顧不得其它了,提被鑽了進去。整個兒縮成一團,希望甘驥一時大意,發現不了自己,隻聽見甘驥驚訝的聲音說:“咦!?這地上怎麽有血跡的?誰來過這裏了?”又聽見通天猴在岩洞外驚喜地說:“大爺,既然有血,一定是那小子傷處流下來的,大爺,你仔細在岩洞裏找找,他跑不了哪裏的。”


    董子寧見甘驥一步步朝自己的藏身處走來,暗想:這一下我完了,想不到我董子寧,卻死在這裏。隻有將自己身體緊靠淺洞的石壁,連氣也不敢透。正當他將身體向後緊靠時,身後一塊岩石竟意外地給他擠開,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口。想不到這絕密的岩洞內,竟然洞中有洞。董子寧見有逃生的希望,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著錦被爬了進去,這洞中之洞非常狹小,僅能容一個人蛇行爬動。但他爬到的響聲叫甘驥聽到了,厲喝一聲:“誰!?給我出來!”說時,一掌拍出。甘驥這時異常憤恨董子寧,別說他是細作,就算不是,卻竟然敢跑進這甘家禁地,也不能容他活下去。所以甘驥這一掌拍出,勁為特強。烏老大的霹靂掌與他相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至於峨嵋派的朱砂掌,更是望塵莫及。峨嵋淨清道長的掌力,隻能將一塊岩石擊得四分五裂;而甘驥的掌力,其勁道之強,威力之猛,何止十倍?何況甘驥這時已下狠心要將董子寧擊得全身粉碎才解恨,發掌更不容情。隻聽到轟然一聲,岩洞石壁上的鍾乳吊石,有的給擊得粉碎,有的成塊震落下來。幸好甘驥的掌力不是朝董子寧正麵發來,雖然這樣,董子寧也給這股掌勁刮起的風力,連人帶被,向洞內深處推進了一丈多遠,撞在一塊鍾乳石上,痛得他暈了過去。剛好岩頂一塊成幾百公斤重的岩石震落下來,遮擋了這洞中之洞的洞口。


    甘驥給震落的巨石、濺起的碎石、塵土逼得後退幾步,手中的火把也給撲滅了。正想重新點燃,隻見有人提了一支火把進來。甘驥奇怪,心想:沒我準許,誰敢大膽闖進來?隻見火光下是兩位少女,一個是自己在外麵神出鬼沒的親妹甘伶,也是董子寧所遇到的那位性格與眾不同的詭秘姑娘、她剛好在這時迴來了;一個是母親新認的女兒小菊。甘驥驚喜:“伶妹,你迴來了?”


    甘伶不答,問:“大哥,那位先生呢?”


    “恐怕給我擊斃了。”


    小菊大驚:“大哥,你真的將他擊斃了?”


    甘伶一瞪眼:“你怎麽這樣魯莽?那母親的腿怎麽辦?”她也不等甘驥迴答,與小菊提了火把,進洞查看,隻見岩洞窄窄的深處,亂石紛紛,橫躺一地。她們細心—一找尋,看看有沒有董子寧血肉模糊的屍體。找了半晌,哪裏有董子寧的屍體?在一塊震落的岩石下,卻發現壓死了一隻大老鼠。至於那洞中之洞口,別說給那塊幾百斤的大石遮擋著,就是沒遮擋,她們也不知道這洞中有洞。不但她們不知道,就是連甘驥的父親、祖父,也不知道這岩洞裏還有這麽一個小小的洞口。不知甘家哪一代祖先,原先知道有這麽一個洞口的,也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將它封閉起來,臨終前一時來不及留下遺囑就逝去。所以這個洞中之洞,甘家一百多年來,再也無人知道。而這個封閉了一百多年的洞口,由於董子寧要逃命,無意中竟給撞開了。


    甘伶奇異地問:“大哥,你說擊斃了他,怎麽不見屍體?你將他弄到哪裏去了。”


    甘驥愕然:“沒他的屍體?”


    小菊說:“大哥,你擊斃的是隻老鼠。”


    甘驥怔了半晌問:“老鼠!?嗨!我聽到響動,以為是他,隨手就發出掌力,想不到是這隻老鼠作怪,那快找找,這小子恐怕還躲在這岩洞的一處角落裏。”


    甘伶說:“找到了他,你不能將他打死了,母親說要活的。”


    “我知道了。”


    他們兄妹三人,分頭在岩洞裏各處尋找,弄了半晌,也不見董子寧。甘伶以疑惑的目光望著小菊。小菊暗思:這糊塗蛋跑去了哪裏?難道他不等傷好,就急於逃命麽?怪不得連水罐、棉被也不見了!這個糊塗蛋,真拿他沒辦法。也幸好他這一走,免死於甘驥的掌下。


    這時,通天猴在外麵叫道:“大爺,這裏也發現了那小子的血跡,看來他朝懸崖處跑去了。”他和甘驥哪裏知道,岩洞裏的血和外麵地上的血,都是從阿福屍體流下來的。


    甘驥一聽,立刻奔了出去。甘伶問小菊:“姐姐(因為小菊比甘伶大兩歲,故稱姐姐),你說將這糊塗蛋藏在這裏,怎的不見?”


    “看來這個糊塗蛋,怕連累了我,不顧自己的鞭傷,昨夜裏便離洞朝北方跑了。”


    甘伶一怔:“朝北方?那盡是深澗、懸崖、峭壁,不異去找死嗎?姐姐,你在這裏,我往北方山野看看。”甘伶說完,人早已奔出了岩洞,消失在茫茫黑夜的群山中。


    小菊奔出岩洞時,便聽到通天猴的聲音說:“大爺,血跡到此處,再沒有了,看來這小子多半是跌下懸崖了。”


    小菊聽了暗暗發笑,那裏正是自已將阿福屍體丟下懸崖的地方哪。但轉而一想,別不是這糊塗蛋也跑到那裏,從懸崖上失足摔下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甘驥在懸崖上凝視下麵,隻見夜霧朦朦,看不見底。這時,任他武功再好,也不敢從這裏貿然下去。便說:“老侯,你帶人轉到下麵看看有沒有他的屍體。”


    小菊說:“我也跟侯總去看看。”


    甘驥說:“你去更好了,咦!伶妹呢?”


    “她往北方山野去追尋了。”


    甘驥點點頭:“伶妹心思是比我細得多。”


    小菊和通天猴來到崖下亂石中,一眼便瞧見一堆不成*人形的屍體。衣服雖然破碎,仍看得出是董子寧那一身打扮。小菊在火光下再放眼細看,再沒第二個屍體了,一顆心放了下來,心想:看來這個糊塗蛋真的朝北方逃去了。她見通天猴那利如冷電的目光在打量不成*人形的屍體,似乎看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了,暗想:要是讓他看出來,可就事端多了。眼睛一轉,說:“侯總,幸而找到了這先生的屍體,不然,老夫人可要你這顆白頭了。”


    通天猴不由一怔,暗想:這屍體在不是那小子的,萬一找不出來,我這條老命不就完了?看來這屍體有八成是那小子無疑。便說:“大小姐,你看這屍體怎麽處置?要不要送去給老夫人看?”


    “這屍體多難看,別叫老夫人見了惡心。算了,先讓它在這裏,迴去看看大爺和老夫人的意下如何。”


    “大小姐說的是。”


    他們迴莊向甘驥、老夫人稟告時,老夫人問:“你們看清楚了?是那先生嗎?”


    通天猴說:“老奴不敢說謊,屍體碎爛不能認,但那身衣服,確是先生的。”


    “奇怪,他怎麽跑到那裏去了?”


    甘驥說:“母親,顯然這小賊不知受了何人所派,來這裏窺視我家的武學奧秘,以便破解我們。”


    老夫人一聲冷笑:“那簡直是癡心妄想,沒我家的心傳口授,就算讓他窺探了,又有何用?還不是學到一些招式而已。今後你們給我小心點,別再讓任何人闖了進來。”


    甘驥等人連聲稱是。老夫人看了通天猴一眼:“念那先生曾醫過老身這腿之情,你將他就地埋葬,別叫他暴屍荒野。”


    “是。”


    老夫人又環視眾人,問:“伶女呢?她又去了哪裏?”


    小菊說:“妹妹往北麵追尋那先生了。”


    老夫人一笑:“伶女果然心細如發,但此舉多餘了,別說這先生武功全廢。就是他有武功在身,也不能翻越過那深澗峻穀,除非他具有一等一的上乘武功。不過,她去看看也好,以防萬一。”


    第二天下午,甘伶迴來了,小菊首先迎上去輕輕問:“找到了那糊塗蛋麽?”


    甘伶搖搖頭:“沒有,這糊塗蛋不知死去哪裏了?”


    “小姐(小菊仍改不了對甘伶的稱唿),既不見人,也不見屍,你放心,說明他仍然活著,隻是不知他躲在哪裏罷了。”


    “我耽心那糊塗蛋不慎失足,跌落在某處深澗裏,死在水底,就辜負了鳳女俠之托了。”


    小菊沉思了一會,慢慢地說:“萬一他真的死了,小姐已對鳳女俠盡了自己的一片心,亦無愧於朋友了。我想那糊塗蛋人品極高,心地又好,極有仁義,說不定他有些糊塗福哩!”


    甘伶一聽,不由好笑起來:“看你說,什麽叫糊塗福了?”


    小菊也好笑說:“糊塗福嘛?就是稀裏糊塗的福氣,來了也莫名其妙。”


    甘伶說:“算了,這個糊塗蛋,真的死了也叫人省心。”


    再說,董子寧從昏迷中醒過來,也不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側耳傾聽,聽不見半點動靜,心想:他們找不到自己,想來必定走了;我何不趁這時爬出去?他轉身爬到洞口,一摸,糟糕,一塊大石堵死了洞口,這塊幾百斤的大岩石,別說他此時手無縛雞之力,就是他武功沒廢,也無法推得動。他出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推,岩石卻紋絲不動,象生了根似的。董子寧不禁心慌起來:我出不去,不就悶死在這個洞裏了?早知這樣,不如給甘驥一掌拍死,也死個痛快。


    既然出不了洞口,倒不如爬進洞裏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洞口可以逃生。董子寧又轉過身子。慢慢摸黑朝小洞深處爬去,那床錦被也不帶了,水罐早已破碎,身上隻帶著幹糧和一把火鐮,他本想打著火鐮,一想沒有引火之物,就算有引火之物,也沒有火把、木柴可點燃的,隻好摸黑爬著。他感到自己好象往下爬,爬了好一段崎嶇不平的地段,漸漸岩洞寬闊起來,可以站直身子了。岩洞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董子寧象瞎子似的,依著石壁,一步步往前摸索,也不知走了多久,轉了多少彎,忽然感到自己能模糊地看見了岩洞裏的景物。發現自己到了一處高大寬闊的地方,這地方十足酷似一個客廳,處處皆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岩石和鍾乳石,前麵不遠處.更有一泓清池。董子寧看了大喜,是光亮,那說明有出路了。他自從進小洞後,幾乎滴水沒進,他也顧不了這岩洞中的池水有沒有毒,走過去俯身而飲,感到池水異常的清甜,涼透心肺。他又掏出幹糧咬起來,沿著光亮處走去。不久,發現這光線是由兩丈多高的圓洞口射進來。這圓洞口雖高達兩丈,卻有石級可上,董子寧一口氣登上了圓洞口,給一股強烈的光線照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一看,這裏又是一處大洞,地麵比下麵的大洞幹爽得多了,三丈多遠處,便是岩洞口,可以看到外麵的青山綠樹。董子寧唿出一口大氣,果然這裏有出路,早知這樣,我就不必費力去推那塊大石頭了。


    洞口外是什麽地方呢?董子寧奔出洞口一看,外麵是處狹長的山穀,兩旁盡是一色拔地直插青天的陡削岩壁,窄窄的隻透一線藍天。懸崖似烏雲般地下垂,似乎隨時會跌落下來,叫人心驚膽顫,往下一看,穀底雜樹叢生,怪石起伏。董子寧逃生心切,不管穀底有沒有毒物長蛇,從岩洞口小心翼翼沿著藤蔓滑下穀底。穀底地軟如棉被,積滿了一層厚厚的腐草敗葉。這裏幾乎沒有人來過,荊棘叢生,野草亂長,雜樹之間,根節盤錯,各種怪石,形狀怪異,有的如巨蟒盤旋,有的似飛馬騰空,有的象怪獸蹲伏,有的如雄鷹展翅。


    董子寧顧不得手腳給荊棘劃傷,撥開亂草荊棘,在怪石中左穿右插,希望找到一條出路。最後,他完全失望了,這是一個毫無出路的深淵死穀,寬不過幾十丈,長不到半裏地。往上攀登嗎,四周盡是刀砍斧削般的陡直石壁,就是武林一等一的上乘一流高手,有絕頂的壁虎攀壁輕功,也不可能從穀底登上高峰。董子寧累得筋疲力盡,一身衣服給荊棘劃破,手腳麵部傷痕處處,一下軟倒在地上,靠在一塊岩石旁。暗想:這裏是沒有山路了,看來出路唯有那個小洞口了,可是它又給一塊大石堵死,沒法推開,身上的幹糧又不多,出不去,我董子寧隻有餓死在絕穀了。想不到我董子寧今日卻葬身這個無人知道的死穀裏。一想到餓死,董子寧不由打置山穀裏的雜樹。隻見這低矮的雜樹,果實累累,垂滿枝頭,果實呈紫紅色,形如婦人的**。這是嶺南特有的山果——山稔子。


    董子寧剛才因為急於逃生,沒注意這些野果,便順手摘了一顆嚐嚐,感到十分的甘甜。


    董子寧放眼四看,見山穀處處都長滿了這些山稔子。心裏略略放下心來,看來有這些山稔,自己在半個月內不致於餓死了。而且聽說山稔能補血增氣,舒筋活絡,我服用了它,說不定能增添氣力,可以推動那塊堵塞洞口的大石呢。登時,董子寧摘了不少山稔食用,又帶了不少山稔轉迴岩洞裏,準備到下午再吃,節省一些幹糧。他躺在一塊比較光滑的石麵上,打算休息一會。不料躺下不久,感到涼意,哪裏睡得著?心想:我要是在這兩三日內出不了洞,到了夜裏,那不要凍壞了?這時,他想起了那床錦被還自在小洞裏麵,有了它,就不怕寒冷了。於是他爬起來,找了一些幹柴、枯枝,紮成火把,用火鐮打著火點燃了,再次轉迴洞裏去。這次有了火把,再不用摸索了。他很快地迴到那小洞口,一床錦被,仍在那裏。他想:自己既然來到這裏,何不再推推那塊大石頭?他試用力再推,大石依然紋風不動,不由歎了一口氣說:“看來,我隻有再過兩三日,等身體完全恢複過來,有了力氣,再來推了。”他提著錦被,轉迴山穀那個幹爽的岩洞,倒頭便睡。睡到夜裏,他給岩洞裏一聲怪叫驚醒過來,心裏一怔,暗想:“難道這岩洞裏有妖魔鬼怪麽?要是這樣,我想不死也不行了。”跟著又是幾聲怪叫,在岩洞中聽起來特別令人恐怖。董子寧不由汗毛直豎,這怪聲是從岩洞裏的潭水中發出來的。他慌忙打著火鐮,點燃了身邊的幹柴。火光一亮,隻聽到潭水裏一陣響聲,仿佛那怪物從水裏跳出來似的。董子寧更是嚇得六神無主,隻有閉目等死。心想:既然是怪物,自己是怎麽也逃不了它的利爪的。良久,既聽不見怪物走近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怪叫,連水響聲也沒有了。董子寧感到奇怪,難道這怪物發了善心,不來吃我?還是這怪物根本不會害人,悄悄地走了?他睜大眼睛,朝岩洞裏望去。隻見岩洞裏黑沉沉的,什麽也看不見,更聽不到什麽響動。董子寧又暗想:難道不是怪物?他膽子漸漸地壯起來,舉著火把,想到潭邊看看是什麽作怪。不弄清楚,自己怎麽能在這岩洞裏住下來?他在火光下向潭中望去,隻見幾雙眼睛在水中定定地望著火光,動也不動。董子寧初時嚇了一跳:“嗬呀!果然是怪物,還不隻一個呢!”手中的火把險些跌落下來。他定定神再看,不由啞然失笑:“噢!哪裏是什麽怪物,是幾隻娃娃魚。這種怪魚,在武夷山的溪邊小石洞裏也有。怪不得它們見火光驟亮,嚇得在平裏亂爬亂跑,我還以為是怪物跳出來吃自己哩!這真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憂之。”董子寧這才放心地轉迴上麵岩洞裏。


    兩天後,董子寧發現自己渾身的鞭傷和荊棘劃破的傷痕完全好了,奇異的竟沒半點傷疤留下,渾身肌肉更光滑,堅實和富於彈性。他以為是甘氏老夫人那“追命還魂金丹”的功效。董子寧暗想:韋媽媽的九轉金創還魂丹,是治內外傷的特效神藥;而甘氏老夫人的追命還魂金丹,便是醫治外傷靈藥了,竟能使人半點也不留疤痕,身體比以前更光滑、堅實。他哪裏知道,醫好他渾身疤痕的是那岩洞裏的深潭水。這潭水不知含了什麽礦物質,董子寧早晚在那裏洗麵,同時還曾跳下潭水中將一身汗、血痕和汙垢洗得幹幹淨淨,感到渾身舒服。第三天,董子寧自問自己的體力已恢複了。所謂恢複,也不過如常人一般的體力罷了,毫無半點內勁。他想:現在我可以去推動那塊石頭了吧?他點燃火把,滿懷希望地爬到那小洞口,雙手出盡全力,以為準一推而開,誰知那塊大石半點也不動。他咬著牙推了幾次,簡直如蚍蜉撼樹似的。他絕望了,看來,我董子寧不餓死,也必老死在這岩洞裏了。他淒然絕望地轉迴山穀的洞口,呆呆地坐著,失神地望著深穀中亂石草叢。突然,從他懷中滾出一件小小的黃澄澄有東西,“叮當”一聲,碰在地麵的岩石上。他一看,原來是銅製的馬鈴鐺。他一下又怔住了,這是小魔女那一天在山道上將它當暗器向他發射,給他開了個玩笑。他從地上拾起,喜歡這馬鈴製作精細有趣,便帶在身上。以後,與小魔女接觸多了。特別是小魔女離開後,這個馬鈴更有紀念意義了,更是日夜隨身,不時拿出來觀賞。現在這個小小的銅馬鈴,卻引起了他千般感觸,萬般愁思,他本想這一次去雲南探望小魔女,了卻了這一段緣份,現在卻不可能了!不禁長歎一聲說:“白小姐嗬白小姐,我董子寧再也不能去看你了!辜負了你一片情意。”他更想起了自己再也不能北上尋親。一想到那渺茫不知音訊下落的父母,可能還在世上四處找尋自己,他們哪裏知道我困在這絕穀中?既然我遲早都要死在這裏,不如現在早點了結算了。想罷,董子寧一頭朝石壁撞擊,“咚”地一聲,他給石壁反震開來,跌在地上,感到眼前金星亂飛,痛徹入心,再也無力爬起來。等到他再次想向石壁撞去時,驀然看見自己剛才用頭撞去的地方,有一塊如拳頭大的小石塊從石壁上掉了下來,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小洞孔。他不由一怔,心想:難道這裏又是一處岩洞的洞口?叫自己無意中撞開了?要是洞口,說不定它可以通到深穀外的一個岩洞哩!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董子寧登時大喜,竟忘掉了自己頭上還在發痛,急急伸手到小洞孔裏,去搬開其他封住洞口的石塊。他用力一抽,果然一塊小石頭又給他抽了下來。顯然是有人用石塊封閉這一洞口的,用灰土糊起來,做得與四周石壁一模一樣,叫人不易發現。不久,洞口越撬越大,摸到二尺寬,一尺高時,再也撬不大了,四周盡是堅硬如鐵的岩石。董子寧伸手到裏麵探了一下,碰到一個小小的木箱子,便將它拿了出來,丟在腳下,再伸手進去試探這小洞口有多深,誰知觸手處盡是堅硬的岩石。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麽岩洞口,隻是石壁上的一個石龕罷了,深不到二尺,顯然是專門為藏這個小木箱而鑿的,然後用碎石、灰土將它封閉起來。這個小木箱子,也不知是哪一位古人在哪一個朝代收藏起來的,年久日深,灰土已失去了粘性,給董子寧用頭一撞,就撞落了一塊石頭,暴露了這一秘密。


    董子寧又一次陷入絕望,無力支撐身體,頹喪地坐下,看著小木箱子怔怔地發呆。這個小木箱製作異常精致,用名貴堅硬的柚木製成,上下四角用白銀包角,一把生滿了銅綠的小鎖,將箱子鎖起來。顯然它裏麵藏有什麽希世珍寶。董子寧心想:就算裏麵藏有價值連城的希世奇寶,我在這裏不能出去,又有何用?倒不如有一箱幹糧來得實用。雖然這樣,董子寧還是想看看裏麵裝的什麽寶貝。他扭開那把小銅鎖,這把小銅鎖因年久日深,應手而落,不費吹灰之力。董子寧打開箱子一看,更是愕異,它裏麵裝的根本不是什麽稀世珍寶,隻不過是兩部線裝的古書罷了,絹質的書麵已起黴點、變質,看來收藏的年代很久很久了。


    董子寧奇異:這兩部是什麽書呢?它值得這般地珍藏?藏在這絕穀的岩洞裏還不算,還要把它密封在石龕裏?不禁拿起一部來看,翻開絹皮書麵,第一頁寫著四個篆體字:《劍術精髓》。


    董子寧不禁苦笑一下,自語說,“我內力全無,這書對別人來說,可以說是無價之寶,對我來說,又有什麽用?看了叫人傷感。”他丟下《劍術精髓》,又拿起第二部看,封麵端端正正也寫著四個篆體字:《神功秘笈》。董子寧暗想:什麽神功秘笈?便略略翻了一下,書裏有字有畫,其中還有二十幅人體經脈的走向圖。原來這是一部練氣功的書。董子寧又苦笑道:“練氣功,各家各派都會,隻不過各家各門所練的方式不同罷了!這書對我更沒用,除非是鬆月禪師所說的《九陽真經》,才可以使我在短期內完全恢複內力。要練氣功,我何不練玄武派的‘玄冥太極內功’?又何必去練其它的?”當他看到扉頁上的一行楷書時,上麵寫著:“此乃武林蓋世神功,千萬不可外泄,以免招來橫禍,慎之!”下麵落款是:“甘修竹書。”


    董子寧疑惑:甘修竹是什麽人?武林中可從來也沒有人提到,要是他有蓋世神功,江湖中還不流傳下來?如少林寺的達摩禪師,武當山的開山祖師張三峰,終南山的全真教主王重陽,他們才具有深奧莫測的蓋世神功,哪有甘修竹的?再說上乘內功,當今為武林人士之所推崇的隻有三種:一是少林寺“易筋經”,二是武林中傳聞的“太乙真經”;再一種便是已經失傳三百年的“九陽真經”了。哪有這“神功秘笈”的?這不過是炫耀本門的內功,以為別派所不及罷了!當今武林各門派,又何嚐不稱自己本門派的武功為上乘武功?象峨嵋派的玉清道長,稱自己的劍術為“神劍”哩!這“神劍”招式,半點也傷害不了小魔女的姑姑,反而敗在小魔女姑姑的流雲飛袖之下,別說比不上鳳女恢的劍術。恐怕連自已的大師伯也不及,這算什麽“神劍”了?


    董子寧沒心思再看書中內容,翻到最後一頁。隻見最後一頁的頁頭上寫著幾行蠅頭般的小字,這麽寫著:“欲達神功佳境,必須心似白紙,胸如深淵,身若空穀。有內力者,切忌強練,否則走火入魔,終身殘廢。戒之!慎之!”


    董子寧愕然不解,心似白紙,胸如深淵,身若空穀,怎樣理會?有內力之人,還不可強練?難道沒內力之人,倒可練了?這本練氣功之書,別不是左道旁門吧?他再繼續看下去:“欲神功告成,需在密不透風之密室中,不使真氣外泄,而能全部迴到體內,反複多次。此著兇險異常,尤其慎之。”下麵落款是“甘維琪字”。


    董子寧看了更是疑惑不解。在密不透風的密室中練,那不把自己悶死了?還練什麽氣功的?這落款怎麽又不是甘修竹了?變成了甘維琪?這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看字跡不同,顯然是兩個人。他們是什麽關係?是兄弟達是父子?這甘維琪,也從來沒有人說過。董子寧不再看了。將書丟進木箱裏,起身踱出洞口,他幻想能在這絕穀中意外發現有一條可以走出去的道路。可是這狹長的絕穀四周,依然是石壁千仞,除非是神仙,能騰雲駕霧,才可以飛出去。他想到自己不久死在這裏,身軀為蟲蟻所噬,變成森森白骨一副,不禁愴然。一聲長歎,他又轉迴岩洞依壁坐下。往往一個人自殺不死,便不想再自盡了,董子寧也是如此。他一眼又看見那一部《神功秘笈》,心想:甘維淇說,有內力者,切忌強練,我沒內力,是不是可以練練呢?我既然無事可做,何不練此氣功?這總比無聊地坐著等死的強。我遲早都要死在這裏了,管它旁門左道和什麽走火入魔,終身殘廢,以它來打發日子吧!


    董子寧又重新拿起《神功秘笈》,翻開第一頁看。第一頁是一幅手太陰肺經的走向圖。有這一經脈的各處穴位,自中焦而出,從胸走手,左右共二十二穴。董子寧對這些穴位太熟悉了,閉目也可以知道在手臂的什麽部位。圖旁有說明和注解,是調氣運息之法,說練此人陰肺經,應寅時而練,朝南盤腿而坐,屏棄一切雜念,心如靜水,閉氣不息七遍,引頸咽氣順之,使意到、氣到,力隨氣生。此外還有練這經脈的口訣和凝神聚氣的方法方式。原來《神功秘笈》的二十幅圖,每一幅便是一路經脈圖,從十二經脈到奇經八脈,都有注解、口訣和練氣的方法。董子寧依書而練,練了兩天後,便感到一股寒氣從手指的少商穴位侵入,沿著經脈經雲門到中府,而轉入肺部,直至中焦,通體頓生涼意。精神為之一震:顯然是練成了。董子寧又翻開第二頁來看,心下愕然:咦!怎麽不是手陽明大腸經了?而是奇經八脈中的陽蹺脈?是不是弄錯了?這是練氣功的一道最難練的奇脈。一般練氣功的人,都是從十二經脈練起,一陰一陽,循環漸進,陰陽相輔。等到十二經脈練成後,再練奇經八脈。不然,便會走火入魔,變成終身殘廢。看來這《神功秘笈》真是異乎尋常,不同一般,是一部旁門左道的練功書。董子寧轉而想,所謂旁門左道,不外乎不按常規,另辟專徑練功,為武林中人士視為異物罷了。正象中原武林人士視碧雲峰人為邪教一樣,我又何必以世俗的目光去看這部《神功秘笈》?我既然遲早都要死在這裏,管它什麽走火入魔、終身殘廢的?為練功而死,不強於自殺?於是董子寧將自己的生死置於度外,依《神功秘笈》的次序而練。這陽蹺經脈足足練了兩個多月,才稍有成效,董子寧感到一股熱炎之氣,從腳後跟的仆參穴流遍渾身,直衝麵部各穴位沿頭頂而到腦後,這時,外麵已是初冬,北風唿唿,絕穀岩洞裏比外麵更為寒冷。而董子寧因練了陽蹺脈,不但不感到寒冷,反而感到炎熱難禁。而這時,絕穀中的山稔子早已吃完,他隻好到那深潭中捕捉娃娃魚當糧食。山稔子能補血旺氣,而娃娃魚更是滋陰補陽的上品,這兩樣對董子寧練《神功秘笈》更有益處。


    董子寧練了半年時光,漸漸感到自己身體起了明顯的變化,精神倍添,內力也凝聚了,不象以往行動一下就感到軟弱無力,略略到穀底搬動一些枯枝、柴草,便感到上氣不接下氣。有一次,他試從一株樹上攀折一支較粗的枯枝,這手腕粗的樹枝居然叫他一折而斷。這明顯地告訴他:他內力恢複了。董子寧又驚訝又興奮,暗說:“我真的恢複了內力麽?”他又去搬動一塊石頭,一運氣,石頭應手而起。他頓時大喜過望,原來我真的恢複內力了。不用等四、五十年。這《神功秘笈》真是一部奇書。有了它,我又何必去盼那失傳了幾百年的《九陽真經》?一心一意地練神功不更好?他迴到岩洞,虔誠地朝《神功秘笈》拜了三拜,心無旁念,全神貫注日夜苦練。


    董子寧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所練的《神功秘笈》,正是鬆月禪師所說的《九陽真經》。


    三百多年前,甘氏的祖先是甘修竹,在金兵入侵中原的混亂中,憑自己的輕功和機敏,從少林寺竊取了這部《九陽真經》後,一直深藏隱居在深山老林中,將這部真經一字不漏地背誦下來,銘刻在心,然後又默寫出來,對照一下,全無錯漏,然後將《九陽真經》撕成碎片,燒成灰燼,拋落大海中,將自己默寫出的《九陽真經》,添上自己的心得和體會,取名為《神功秘笈》,所以少林寺曆代高僧,四處尋找《九陽真經》,全無下落,原因在此。


    甘修竹又秘密地遷來人跡罕到的桂黔邊上的荒山峻嶺中,在沉崖落魂山找到了這一秘密岩洞,化裝為當地山民,結廬而居,安家立業,娶妻生子。繁衍下來。


    由於甘修竹本身已具深厚的內功,再練九陽真經上的氣功,本身的真氣與練來的九陽真氣相抵觸,弄得他氣息不順。而他又急於求成,一下走火入魔,造成半身不遂,雖有絕世神功,人已殘廢,行動不得,抱恨不已,臨終前他誠戒後人,有內力者,切忌強練,練到神功中的三、四成,感到氣息不順,便不能再練下去了。誰知第二代又重蹈複轍,功沒練成,又成了殘廢。第三代甘維琪,憑自己的天聰和毅力,練到了神功的六成,這六成九陽真功,已使他能摘葉飛花傷人,揮綢成刀取人性命,武功罕世少有。由於他遵循祖父的教導,既不與武林人士來往,更不輕易顯露武功。一旦顯示出來,必殺人滅口,不容對方有一人逃生,泄露自己的真相。


    正所謂學武之人,絕無止境。他練到神功的六成後,並不心滿意足,仍日夜苦練,一時不慎,又走火入魔,燒斷了三焦,因此在《神功秘笈》的最後,寫上了自己的教訓,連同他甘家的《劍術精髓》,一並藏入這小木箱子裏,深藏在這洞中之洞的石龕上,再不輕易傳示後人。同時將自己的武功,繪成圖形,刻在石洞的石壁上,口傳身授,隻有在自己臨終之前,才將洞中之洞的秘密告訴後人,甘氏後人憑前人口傳身授的武功(其實是九陽真經中的四、五成功夫),足以傲視武林,橫行江湖了。由於甘氏後人遵循祖訓,不與中原武林人士交往,所以在武林中,極少有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他們要采取行動,住往蒙了麵孔,一旦交手,絕不容情,令黑道上的人物聞風喪膽。


    到了甘氏的第五代祖先甘震宇,突遭橫死,這洞中之洞和這兩部奇書的秘密,便再無人知道了。從此以後,甘氏後人隻知前洞石壁上的武功,而不知洞中有洞,更不知道後洞絕穀岩洞口的石壁上,秘密藏著這兩部武功秘笈。


    董子寧為甘驥所逼,無意中撞開了這洞中之洞的小洞口。在自殺時,又無意撞在這秘藏奇書的石龕封閉處,發現了這兩部武林中的珍寶,恰恰董子寧的武功為化功丹化去,內力全無,武功全廢,正象甘維琪所要求的:“心似白紙,胸如深淵,身若空穀”。心似白紙,可以任意練什麽武功,不受限製;胸如深淵,可匯集大地百川之水;身若空穀,可容納天地之氣。所以董子寧練起九陽真經來,九陽真氣在他體內不受原有內力的阻擋,源源而入,當九陽真氣充溢十二經脈後,又流溢到奇經八脈中儲存起來。十二經脈如河湧,奇經八脈似湖泊,它可以儲存容納源源不斷的真氣湧入。所以《九陽真經》中的第二頁便練奇經八脈中陽蹺脈,以便打開這一湖泊。好儲存、容納其氣的湧入。目前董子寧隻練了半年。九陽真氣不算充裕。但這半年,足以使甘氏子孫相形見拙了。這是董子寧的巧合,也是他的奇緣,非人力所為,更是甘氏祖先所想不到的事。


    董子寧嚐到了練《神功秘笈》的好處,更不急於出去了。絕穀中的岩洞,既沒外人進來,更無任何野獸幹擾,成了董子寧極好的練功地方,他心無旁鶩,將一部《神功秘笈》一字不漏地背得滾瓜爛熟,按照二十幅圖一幅幅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在岩洞裏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饑時吃娃娃魚幹,渴時飲深潭水,一時見外麵瑞雪紛飛。一時見烈日炎炎照絕穀,一時是穀中山花爭放,一時又是山稔果結滿枝頭。數九寒冬,他身穿單衣不覺寒冷;三伏酷暑,他身近火堆不覺炎熱。每當他練功時,漸漸頭頂凝結了一團白霧,這時他練的九陽真功,已達到相當的火候了,舉手投足之間,便立可致人於死地。隻不過董子寧渾然不覺自己的內功已達到了當今武林最上乘的境地。他不知不覺已在岩洞裏度過了三年。這三年裏,勝過別人練四、五十年功的成就,他不但將十二經脈全部練成,就是奇經八脈,也練成了六條經脈,隻差衝脈、帶脈沒練成。衝脈和帶脈,是氣功中難以攀登的高峰,稍一不慎,便筋斷脈裂而死,令人望而生畏。當今武林中最上乘的一流高手,連陽維脈,陰維脈也不敢輕易去練,別說衝脈和帶脈了。董子寧自從練成了其他六條奇經,便一步步攀登這一頂峰。他苦於無法打通這兩條經脈的穴位,練了幾十次,不但不能打通,反而感到氣息澎湃,心悶難言,有經斷脈裂之感。他不敢再強練下去了,跳進潭中清醒自己。每每他練功練到氣息亂湧之時,這深潭清涼之水是使他內息鎮定下來的良方。這潭水真有一種叫人不可思議的物質,不但醫治外傷,還能使氣息漸漸平息下來,要不是這深潭水,董子寧有幾次便會走火入魔,成了終身殘廢。這一醫治,也是他仍然而發現的。有一次,他在打通任脈、督脈的穴道時,身體氣息亂湧,渾身似火燙一般。他一陣頭暈眼花。從練功處滾下了岩洞裏,跌進了深潭,一下使他內息平靜下來。爬起來再練時,竟意外地打通了這兩處穴位,這也是董子寧的奇緣。甘氏祖先在內急亂湧時,強行運氣,沒機會跌進深潭裏,結果便造成終身殘廢,空有絕世神功。董子寧不會強行運氣,順其自然,意外地得到了好結果。


    董子寧試圖再一次打通衝脈、帶脈的穴道時,結果氣息比以往更為澎湃亂湧,令到他手足亂揮,掌力腳勁所到之處,石壁岩石似粉狀般地紛飛四散。幸而他心智還比較清醒,縱身一跳,飛落到深潭裏。良久,才感到氣息漸漸地平息下來。


    董子寧爬上岸時,心想:看來真的不能再強練下去了。世間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我練到內功能恢複如初,也該心滿意足了。他仍然不知自己的內功已達到了九陽真經中八成功力,這已是武林中少有的人物了。他完全能夠憑自已雄渾無比的真氣,輕而易舉地摘葉飛花傷人,揮綢成刀取人性命。就是不用任何兵器,單憑一雙肉掌,也可以擊敗當今武林中的任何一流上乘高手。他踏上絕穀的岩洞口時,瞧見四周石壁紛紛剝落,石壁下積了一層薄薄的石灰,驚訝異常,暗想:這石壁怎麽會變成這樣了?難道是年深日久,起了風化麽?他仍然不知是自己剛才手足亂揮,所發出的掌風腳勁所造成的。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勁道奇強的內力。他隻隱若感到,自己內力不但恢複了,而且比以往略勝一籌。他隻從自己的輕功中感到比以往輕靈敏捷得多。他象一個糊塗渾然的百萬富翁一樣,隻知道眼前身邊的一點點銀兩,竟不知自己是腰纏萬貫的大富翁。


    此時,又是一個初秋的天氣。董子寧暗想:我在這岩洞裏大概有三年了,現在武功在身,內力恢複,可以能推開那塊堵塞洞口的石頭了吧?他本想檢點一下,休息一晚,第二天出去。可是到了夜裏,天黑似鍋底,大雨傾盆而落,暗想,我何不趁這雨夜而走?不怕給人發覺,豈不更好?於是,他點燃了火把,將兩部奇書藏在懷中,爬到那小洞口。他仍然沒十分信心能推開那塊大石頭。誰知他輕輕一推,大石應手而開,他大喜如狂,暗想:老天爺終於沒有絕人之路,想不到我董子寧還有逃出岩洞的日子。他提著火把走到岩洞口的石門,將火把熄滅,一按機關,石門輕輕打開,便閃身出去。仰望天空,依然黑似鍋底,大雨不息,兼有雷聲,再望山下,落魂山莊甘家大院裏,仍是燈火處處。他不禁想起了小菊姑娘舍生忘死救自己的恩情,想臨走前向她道謝才對。可是一想到甘驥和通天猿,他便遲疑起來。我去道謝不要緊,要是給甘驥和通天猿發覺了,我一死沒什麽,可害了小菊姑娘。還是別去的好,寧願以後再找機會,報答她和她家的小姐,也顯得我董子寧不是忘恩負義之徒。於是他在大雨的黑夜裏,一步步摸下山來,打算到了甘家後園,施展輕功,翻牆而去。他完全忘記了小菊姑娘曾對他說過的一段話,其他方向別走,隻能往北方而去。


    董子寧快走到山下時,突然“轟隆”一聲,他整個人翻落到陷阱中去了,躍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麵,他還來不及反應,這個軟綿綿的東西又一下將他包起來,自己仿佛一下給人提起來似的,懸吊在半空中。


    原來甘家這個練武的秘密岩洞,三年前給董子寧闖進來以後,甘驥感到這個家傳武功的秘密岩洞,再也不秘密了,已經為外人所知道,他耽心以後還會有人來窺探他甘家的武功,於是在岩洞四周,布滿了陷阱和機關。董子寧恰恰便跌落到這個陷阱裏,裝進了特別製的皮袋中。要不是大風大雨,董子寧一跌落陷阱,恐怕早驚動了甘家的人,將他連捆帶打,拖到甘驥和老夫人麵前。


    董子寧給裝進袋中後,倒也不怎麽慌張。他自問憑自已的武功,完全可以破袋而出。他試用雙手想撕開皮袋,誰知這皮袋是用特製的獸皮製成,柔軟而帶韌性、董子寧怎麽也撕不破,別說是用手,就是用刀劍,也不能劃破這皮袋。甘驥早已預防武林中的高手和身配刀劍之人,故用犀牛皮配合特製藥水製成,刀砍不入水火不傷。董子寧雖然身懷絕世神功,一來在袋子中不能施展;二來他根本沒想到自己身負神功,不運用掌力擊破這皮袋,而是動手來撕,可哪裏撕得開?這一下,董子寧才慌了,唿救嗎?在這大風大雨的夜裏誰聽得到?就是聽到,也是甘家的人,他們到來,還不是一陣亂棍將自己打死?麵且這皮袋密不透風,連外麵的雨水也滲不進來,自己唿救,外麵的人怎能聽到?看來,隻有等到天亮,甘家人來了,自己是生是死,隻好聽天由命了!想不到我董子寧在岩洞挨了三年,依然逃不脫甘驥的手掌,到頭來還是一死。


    由於皮袋密不透風,董子寧在皮袋中呆了一會,漸漸感到難受起來。便運行起九陽真功。九陽真氣由奇經緩緩流入十二經脈中,又由十二經脈的各處穴位,源源溢出體外,充盈皮袋。皮袋密不透風,散發不出去,九陽真氣又從各處穴位流入到十二經脈中,再度流入到奇經八脈裏,九陽真氣越積越厚,又再次經十二經脈流溢體外。如此反複循環多次九陽真氣將皮袋充盈得象一個大皮球似的,董子寧如泡在九陽真氣中,體內體外,無處不充滿了九陽真氣,渾身七百多處穴位,無不開放。這時,董子寧幾乎快要悶死了,感到經暴脈漲,這正是水火相濟、龍虎相會的兇險時刻,稍遲一會,董子寧便經斷脈裂而死,突然“膨”地一聲巨響,柔軟堅韌無比的犀牛皮袋,給董子寧的九陽真氣衝破了,變成片片碎皮,飛散四周。董子寧也在這一聲爆炸巨響之中,全身仿佛給一道無形無情之力擊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飛落地下,他苦於無法打通衝脈、帶脈的兩處穴位。也在這一擊中突然打通了。雖然口吐鮮血,卻全身舒服暢通,精神百倍,眼露藍湛湛的精光。他已達到了古人無法攀登的武林高峰,練成了蓋世的神功——九陽真功。他意外地符合了甘維琪所留下的遺言:“欲神功告成,需在密不透風之密室中,不使真氣外泄……”


    當日甘維琪雖然想到了密不透風的密室,可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一著,不然,他早已鑽進密不透風的皮袋中去練了。可這也是極兇險的一著,早一點不行,奇脈穴位沒打通,遲一點也不行,會經斷脈裂而死。而隻有恰到分寸,皮袋應時而裂,才能神功告成。


    過去少林寺曆代高僧,都有人練九陽真經這一神功,可卻沒一人能達到董子寧這樣的高峰境地,原因是沒有內外這兩個條件——全無內力和一處密不透風的密室,更不會想到把自己裝進密不透風的皮袋子中去。這兩個條件互為依存,單有密室而非“內力全無”,結果便會象甘氏幾代祖先一樣,走火入魔,終身殘廢;單是“內力全無”、而無密室,也練不到最高境界。所以過去有人練九陽真經,能練到五、六成的人,已是鳳毛麟角,達到七、八成的人,兒乎沒有。天賜奇緣,董子寧卻恰恰具備了內外這兩個條件,練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高境界。這時的董子寧,就是用滴水為暗器,也可以封人穴位,置人於死地了。隻不過他渾然不知罷了。他要是知道,又何須害怕甘驥?單憑輕功一項,就是連天山怪俠也追不上他,甘驥更是望塵莫及了。


    在皮袋爆炸的一刹之間,天空中也響起了一聲巨雷,一束一聲巨雷,掩蓋了皮袋的爆炸聲,所以皮袋的爆炸聲,絲毫也沒有引起甘家大院中的人注意,董子寧躍落地下。驚疑不已,他還不知道皮袋為自己的九陽真氣所炸破,以為是天雷擊破,更不知道自己已練成了蓋世的神功。他茫然從泥濘的草地上站起來,感激這天雷救了自己,正想尋路而走。這時,大雨漸止,天色朦朦發亮,他一下發現自己赤條條的一絲不掛。手中隻抓住了一塊碎布和小魔女的銅馬鈴,一時驚疑萬分:我這一身衣服飛到哪裏去了?原來他這一身衣服連同懷中所藏的兩部奇書,都給他的九陽真氣炸得粉碎,飛散四方八麵,叫大雨一衝,一齊化為泥塵。從此以後,這一部《九陽真經》,才真正地在人間消失了,一字無存。


    董子寧暗想:我這赤條條的一身怎能上路?叫人看見了成何體統?別的不說,單單羞也羞死了!他隻好迅速轉迴岩洞裏,等到晚上深夜,設法到甘家大院裏偷一套衣褲了。


    不久,天色大明,雷雨已過,青山大地,宛如水洗,滿山樹木,分外翠綠,山洞水仍在潺潺地流著。深山清晨,雷雨過後的空氣,格外清爽。董子寧一絲不掛地伏在岩洞口的亂石叢木林裏,透過濃密的樹葉,打量著甘家大院,好在夜裏去偷一套衣褲來遮羞。


    沉崖落魂山莊內的亭台樓閣,曲橋迴廊,假山花木,一一呈現在董子寧的眼前,就連他曾經住宿過的暖香閣後廂,也隱若可見,董子寧想起了三年前的秋天,來到這山莊的情景,自已幾乎是九死一生,受盡了折磨,不由對甘驥生起了一股仇恨。但一想到那詭秘的甘家小姐對自己的三次救命之恩,小菊姑娘相救之情,這一股仇恨又壓了下來,微歎一聲暗說:“算了,甘家對我有恩也有仇,但總的來說,恩大於仇,要不是我經過這一次折磨,又怎能恢複內力?看來,我還是應感謝甘家才是,還有,這甘家到底是什麽人呢?”正想著,驀然見園門打開,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後花園裏來。董子寧細看了一下,走在後麵的是甘家的總管通天猴,而前麵的那一人,自己全然不認識,年紀與自己差不多,二十多歲,卻生得英俊秀氣,劍眉鳳目,一身書生打扮。董子寧暗暗稱奇,這是什麽人呢?怎麽也闖進這閻王殿來了!隻聽見他對通天猴說:“將他們帶出來吧。”


    “是!三爺。”


    董子寧一怔,這英俊秀氣的書生,難道是甘氏三煞麽?


    不久,見通天猴從花園內的一間石屋帶出兩個給紮了手腳的漢子來。董子寧一看,更是愕然,這不是黃河三傑中的烏老二和烏老三麽?這兩人曾經與自己交過手,後來一聽到他們的兄長烏老大在冷水灘給人用鬆葉針害死,麵色一變,一聲不哼地走了。他們怎麽叫甘家的人捉了起來?他們是不是象自已一樣,無意闖進了這閻王殿給捉了,還是與甘氏三煞有仇有怨?


    甘三爺微笑一下:“烏家兄弟,你們也算是吃了老虎膽、豹子心,怎麽偷偷摸摸地闖進我山莊來了?說!誰叫你們來的?”


    烏老二“哼”了一聲:“甘駿!我們誤中餡阱,要殺便殺,何必多問。”


    原來英俊秀氣的甘三爺叫甘駿,董子寧這時才知道。他生得一表非凡,麵目英俊,怪不得叫甘駿了!那甘二爺叫什麽了?董子寧現在已知道甘氏三煞中的兩位的名字。


    甘駿一笑問:“你們小服?”


    烏老三說:“要是你憑武功勝了我兄弟兩人,死無怨言。”


    烏老二說:“憑陷阱捉人,算什麽甘氏三煞?不服就是不服。”


    甘駿一聲冷笑:“好!我放了你們,領教領教你們烏家的武功。”


    烏老三不相信問:“你不後悔?”


    甘駿哈哈一笑:“我要是勝不了你們,半點也不為難你們,立刻放你們走。”


    通天猴在為烏家兄弟解了繩索後說:“要是你能勝了我家三爺,我通天猴立刻砍下了我這顆白頭給你們送行。”


    烏老三說:“通天猴,我兩兄弟雖是粗人,都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兩兄弟隻要甘駿的一顆腦袋為我兄長報仇。你嗎?我們不想要了,讓你永遠去當甘家的奴才好了。”


    董子寧聽了一怔,什麽,要甘駿的腦袋為烏老大報仇?難道用鬆葉針射殺烏老大的神秘高手是甘駿麽?要是甘駿真的是那位武功驚人的神秘高手,連天山怪俠在當時也追不上,你烏家兩兄弟又怎是他的對手?他暗暗為烏家兄弟擔心起來。


    通天猴正想發怒,甘駿說:“侯總管,他們兄弟倆不久就是一副死屍了,對一副死屍,你理會他們幹什麽?”他又對烏家兄弟說,“原來你們闖來這裏,是為烏老大報仇的。你們既然說我殺害了烏老人,我也不去分辯,等你們在臨死前,我再告訴你們好了。來出手吧。”


    董子寧一聽甘駿的口氣,似乎烏老大又不是甘駿所殺了。既然不是甘駿所殺,那麽說武功驚人的神秘人是其他人了。可是烏家兄弟怎麽會疑心到甘駿身上去?是不是他們也象碧波仙子一樣誤聽人言,冤枉了甘駿?正象三年前碧波仙子冤屈了徐神仙,使阿牛哥吃了大虧。一刹間,董子寧一下想起烏老大臨死前說了一個“陳”字。“陳”與“沉”不是同音麽?是不是烏老大想說出“沉崖落魂山莊”?要是這樣,甘駿殺烏老大又極有可能了。


    這時,烏家兄弟早已與甘駿交手了。盡管昨夜一夜大雨,甘家後花園草濕路滑,烏家兄弟反而更顯得特別靈活,仿佛如水中的一雙滑魚,身影飄忽輕敏,甘駿幾次發出了厲害刁異的殺滅,都叫烏家兄弟閃過。董子寧不由留心細看馬家的功夫,感到他們此時的武功,在三年前與自己和師兄趙子榮交手時大不相同,身形的輕靈,刀勢的敏捷高出十倍以上,手中那一把刀,隻見刀光左右晃動,叫人無法捉摸。董子寧不由暗暗驚訝。原來烏家兄弟在三年來,刀法、輕功已達到了一流上乘高手的境地。要是他們兄弟們再與自已和師兄交手,不出十招,天罡地煞雙劍便會敗在他們的雙刀之下。怪不得他們敢來闖過個閻王殿,找甘氏三煞交鋒了。


    原來烏家兄弟三年前一聽到自已的大哥在冷水灘死於鬆葉針下,麵色突變,便遠走高飛,到東海濱的一處小島上,日日跳進大海苦練他們馬家獨步武林的功夫,他們在水中練出了與眾不同的輕功,飄忽倏速;磨出與眾不同的刀法——波中飛刀,輕靈倏閃,叫人無法接招應變。他們在小島上,與當今武林中的四大怪人之一的東海怪傑相遇,東海怪傑指點了他們的一路力法。因而這對孿生兄弟的武功大進,不同一般。烏家兄弟練成刀法後幹了一些什麽事情,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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