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外,三個黑影藏在濃重的夜色中緊貼牆站著。月息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小聲對身邊那對無良兄妹說道:“那個薛大掌櫃就在裏麵。”


    公孫嵐裹著黑長的鬥篷探身往酒館看了一眼,昏黃的燈光透過閣窗,映出數道影子,聲音紛亂嘈雜,分辨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確定是他在那些米糧裏動了手腳沒錯?”


    月息伸出手指指著自己的眼睛,無奈道:“小姐,你看看!我可是沒錯眼的盯著他好幾天!”


    公孫羨道:“總之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這個人生怕旁人存儲大量米糧對他產生影響,所以,他一定就是那個一直暗中收購糧食的人。”


    兄妹倆對視一眼,已經有了主意。


    公孫嵐廢了好幾天的功夫,希望大皇子北山廖能夠“領會”她的意思,提出跟大安“以糧換兵”,但大皇子不知是真沒想到還是故意不接這個鍋,說什麽也想不到這個主意!而她們自己主動提出的話又太過冒險,不得己,他們隻能將主意打到那個別有用心收糧的人身上。


    但這個薛大掌櫃做的極其小心,公孫羨之前已經派人尋過,一無所獲。公孫嵐遣人在城裏找了好些時候也沒有眉目,最後還是月辰出了這麽個主意,派人高價收糠米,引蛇出洞。


    薛大掌櫃果然上當,派人在他們收來的米中動了手腳。


    “不如直接抓了他,嚴刑拷問,讓他說出糧食藏在哪了!”月息對這個薛大掌櫃厭惡的要死,往好好的糧食裏摻鼠藥,根本就不是人能趕出來的事,浪費糧食已是罪過,吃出人命就是不可饒恕的惡行!


    “不能來硬的,這人明顯不僅僅是為了賺一票,一定還有別的目的。若咱們驚動了他,指使他的人很可能先一步將那些糧食處理掉,到時候咱們隻會剩下一場空。”公孫羨心中也很急切,如果能將這個薛大掌櫃的手裏的存糧弄到手,就解了燃眉之急。“最好能想到一個主意,將糧食弄到手,又能順藤摸瓜,摸出薛大掌櫃到底受什麽人指使。”


    “不如……讓他覺得自己的糧食出了問題。”公孫嵐心中一動,說道:“引他到儲糧的地方去查看。”


    “怎麽做?”


    公孫嵐轉頭笑看月息,月息一咧嘴:“小姐,您能不能換個人折磨……”


    “這事非你不可,誰讓你膽子大呢。月辰怕老鼠,隻能讓你帶人去抓嘍!”


    “抓……抓老鼠??”


    “這種季節想要抓老鼠還是很容易的,一搗就是一窩。”


    “小姐是想在城裏鬧一鬧鼠災,讓薛大掌櫃去看自己的糧食?”月息吃了一驚,隨即明白過來,同時在心裏很很鄙視了月辰一迴,心想一定要拽著他一起。


    “薛大掌櫃未必會親自動作,隻要是他的人,有任何異動都要盯緊,這事一定要辦成!等糧食到手,咱們再放心拷問他不遲!”


    ……


    臘月將盡,寒意深重。薛大掌櫃舒心的日子沒過幾天,城裏不知怎麽又鬧了鼠患。


    孫山納悶道:“怎麽搞的!這些老鼠都傻了不成?過冬前沒存糧?”


    王二嘿嘿笑了一聲,“糧都在咱們手裏,老鼠家裏也沒餘糧了,隻好冒著嚴寒出來找東西吃。”


    薛大掌櫃瞪過去,王二趕緊收了笑,說道:“不過撒點鼠藥的事,小的這就去辦!”


    “小心別漏了行藏!”


    那些糧食可是他的命!


    王二知道輕重,一連聲應道;“是是,小的都知道。您放心。”


    上次用鼠藥做手腳的時候還剩下不少,連買藥的功夫也省了。王二等到天色落黑才出了城。他緊了緊身上的棉衣,出城在野地裏找到事先存放好的馬車,自己駕著車往柏翠庵去。


    月息和月辰早就做了準備,在馬上包了布,不緩不急的遠遠墜著。


    柏翠庵的位置相對其他寺廟庵堂的位置,略顯偏僻。香火也不是十分旺盛,在此修行的女尼也不過十來個。近一個時辰的路,王二感覺自己骨頭都被凍透了,下了馬車趕緊灌了一口酒,搓著手上前敲門。


    月息二人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怪異。誰能想到薛大掌櫃居然將糧食藏在尼姑庵裏?兩人將馬拴的遠遠的,輕手輕腳的摸了上去。


    前麵王二叩響門栓,等了好一會,門縫裏閃過燈籠微弱的光亮,有個聲音問道:“是誰?”


    “是我,大掌櫃讓我過來看看,開門。”


    裏麵默了默,門栓響動,一個女尼從裏麵拉開一個門縫,王二飛快的閃身進去。


    女尼領著王二進了一間靜室,又轉身出去尋淨覺師太。等了好半晌,淨覺才姍姍來遲。她三十來歲,眉目單薄,神色平靜,是這庵堂裏的主事人。若不是淨覺長得並不好看,王二甚至要懷疑這尼姑是薛大掌櫃的相好。要不然,她怎麽會冒這麽大風險給薛大掌櫃藏糧。


    淨覺似乎有些詫異王二這個時候過來,待小女尼奉上熱茶,退出室外,緩聲問道:“施主深夜來此,可有薛大掌櫃有什麽吩咐?”


    明明說好了不再送糧過來了,難道又改了主意?


    王二跟一個尼姑也沒什麽好寒暄的,直接說道:“哦,沒什麽,隻是近日城裏鬧老鼠,掌櫃的不放心,放我來看一眼。”


    淨覺雖然不覺得自己庵裏會鬧什麽老鼠災,但並未反駁,直接道:“你隨我來吧。”


    素淨簡單的禪房內,淨覺掀開自己的床榻,下麵嚴絲合縫的床板看不出一絲異樣,她蹲下身,手在床底一陣摸索,床榻側麵的一塊木板喀嚓一聲從裏麵突了出來,原來竟是一個暗匣。裏麵放著一隻扁長盒子,上麵掛著一把精細的小鎖。


    淨覺小心打開鎖,又從裏麵拿出另一把鑰匙,從後門出去打開庫房的門。“施主請進去查看吧。”


    月息二人蹲在牆根暗處,一個心總算落了地。糧食找著了,她們迴去就把那個喪盡天良的薛大掌櫃給抓起來!


    城裏,薛大掌櫃正要就寢,桌角擺放的燭火一陣劇烈抖動,忽的熄滅。


    他一驚,隻覺得一陣涼風從身邊一掠而過,直刺肌骨,頓時嚇得一動也不敢動。“誰?是誰?”


    沒人答話,薛大掌櫃卻覺得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緊接著一陣鈍痛襲來,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


    清早,公孫嵐心情愉悅的擺弄著院子裏新折的幾枝梅花,說道:“這連日的雪一下,梅花開的越發動人了。”月息咂咂嘴道:“要是暮雨在就好了,她做的梅花糕最好吃。”


    公孫嵐嗔笑的看她一眼,“你什麽時候也忘不了吃。”


    月息道:“屬下可沒小姐那麽好的身體,一定要好吃好喝補一補才能抗的住小姐支使啊!”


    公孫羨推門進來,將一件白狐皮大氅塞進公孫嵐懷裏,道:“再好的身體也怕折騰,前段日子手受傷難免損了元氣,還是要多注意才好。這可是好東西,你穿著,免得迴去妹夫怨我沒照看好你。”


    公孫嵐紅著臉瞪他一眼,問:“人關在哪了?”


    “尋了一處僻靜地方,你什麽時候過去?”


    “不急!他有膽子做這種損害駐軍利益道事情,估計也是塊硬骨頭。我得好好想想,怎麽才能從他口中榨幹他知道的事情。先關上幾日再吧……等他的精氣神磨沒了,咱們再對付他不遲。”


    “這個姓薛的不見了,他手下的幾個必定會亂,看看他們會不會有什麽動作。”


    公孫嵐點頭,“嗯,還有柏翠庵的那些糧食,盡快像個穩妥的辦法。”


    ……


    昏暗屋子裏,薛誌山佝僂的身子再一次從昏沉中醒來,入眼是昏黃的燭火恍恍惚惚的燃著,如果不是渾身上下哪哪都痛,他幾乎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他已經被吊在這好幾天了,周圍還是一個人也沒有,手腕上傳來劇痛,他費力的仰起頭看看手腕上的鐵索,舌頭上還是一片麻木,他被喂了藥,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薛誌山恨不得再次昏迷過去,他何時受過這等苦楚……


    吱呀!門開了……


    薛誌山又痛又餓又驚又怕,渾身一絲力氣也沒有,手腳上的鐵索因為他的顫抖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門外進來幾個人,為首的人一身黑色的鬥篷,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隻能看到露出來的尖巧的下巴,但這人身材高挑卻十分纖細,明顯是個女子。薛誌山的瞳孔一陣緊縮,主子跟他說過,要小心公孫家的那對兄妹!這個一定就是公孫嵐……


    沒想到百般小心還是落了行跡被她捉住了!他的腦子盡可能快速轉動,一定是……那個高價收糧的人!這是陷阱!專門為他準備的“捕鼠夾”!他的舌頭不聽使喚,含含糊糊的吐出兩個字。“公孫……”


    公孫嵐微微一笑,“薛大掌櫃好眼力。”她脫下鬥篷背著手上前幾步,“月息,把解藥給薛掌櫃喂下去,讓他好好跟咱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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