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狂沙漫天,眼看已經入了冬,往年一到這個時候,便有小股小股的軍隊或沙匪鑽到邊鎮裏搶東西,百姓頻受滋擾,今年能平靜到這個時候也算稀奇了,不知道是不是受靖國即將開戰,各處形勢緊張的影響。但北戎憋到這個時候突然爆發,結果就是比往年的擾邊更加猛烈。


    公孫慕盯著北邊出神,心底也有些微微發寒。


    菘藍一身寒氣的從門外閃身進來,氣還沒喘勻,抬手將一封信交到她手中。


    公孫慕見到信就知道是北山衡的,一顆心終於落下,但隨即又猛地提起來。這迴信來的這麽晚,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她想到這,直勾勾盯著那信竟有些不敢拆開。最後還是蕊朱從她手中接過信,去了火漆幾下展開,上下略看了一遍,鬆口氣說道:“世子妃,沒什麽事,隻不過前段日子世子爺著了風寒,信才晚了的。”


    公孫慕聞言接過信,仔仔細細讀了兩遍,皺眉道:“咱們在京都都這麽冷,邊鎮臨近北戎,風少太剩,氣候惡劣,他畢竟在京都養尊處優,哪裏能受得了。”


    “世子妃莫要太過擔憂,世子不是在信中說了,風寒已經好了。再者說,咱們這邊跟那裏畢竟不近,世子剛剛過去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他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我怎麽能放心的下……我真想去他身邊陪著。”公孫慕上次迴娘家,偶然聽見大伯父提到朝中情形,隻說是現在朝中各部整日提心吊膽,調動軍械,糧草,被服等,生怕出了什麽差錯,忙的不可開交。她心裏總覺得不安生,好像要出什麽事……


    ……


    斜陽的光芒如同從虛空而來,濃豔的紅光將整片天地籠罩在其中。


    公孫嵐與楊戭等人在平坦的官道上縱馬疾行,如果今天趕的快一點,晚些時候應該就能抵達豐都邑了。


    從南石鎮到沭北,一路上商旅行人絡繹不覺。有的人是提前聯絡好的親朋好友,想要到別的地方去躲避戰禍的,也有人是趁著現在到處都不太平,想借此機會賺些賣命錢的。總之,所有人認為這一戰無法避免。


    公孫嵐遠望長空日光變換,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豪情,這千裏山河,萬裏疆土,自己竟真的能夠自由馳騁其上,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楊戭轉眸望她一眼,感受她心緒似有變化,不禁微微調轉馬頭更靠近她。“怎麽了?”


    公孫嵐微微放慢速度,看他半晌,然後彎著眼睛迴答道:“興許……我上輩子什麽都沒得到,一無所有的死去,所以,這輩子才能活的這般圓滿。”


    楊戭被她說的一笑:“你這是什麽稀奇的臆測?”


    公孫嵐也笑了,說:“嗯,的確稀奇……”


    官道兩旁的山野黃綠摻雜,自從那日下了第一場雪,一路景物更添幾分清爽美感。一行人終於在天擦黑的時候抵達豐都邑。


    他們人不少,所以月辰直接找當地的人問了哪裏有民宅外租。因為楊戭將她送到這裏之後還要趕迴京都,所以打算在這裏逗留三兩日,借以打探沭北周邊的情形。


    月辰很快將事情料理好,出門在外也沒那麽講究,一群人都擠在一起用飯。


    屋子裏的油燈似乎比較劣質,顯得無比昏暗,不過這些都影響不了這群人,心思依舊在一路過來的所見所聞上。楊戭道:“咱們一路經過的城鎮,都湧進了不外人,大多是沭北和附近的村鎮過來的人,這麽大批的人流帶著財物家眷上路,必定會引發匪亂。”


    公孫嵐沉默點頭,月息問道:“王爺說的這些亂匪,是隻原本都是些普通人,卻因為形勢所逼想要趁火打劫的那些人?”月息雖然沒見過亂匪,但隻要是聽說過的,都十分慘烈。“可是這些人,也沒什麽太大本事啊……”


    公孫嵐道:“對你我來說,他們不過是有把力氣的青壯年,但對於普通百姓,特別是拖家帶口帶著婦孺老小的人家,若遇上他們並無多少反抗的餘地。”


    楊戭道:“糟糕的是,冬天要來了。”


    亂匪最初是由一些對朝廷不滿的亂民形成的。但後來因為各種各樣的情況,一些普通人也因為艱難而不得不選擇這條路,自己沒有,隻能去搶別人的,不然就得餓死凍死,尤其是冬日難熬的時候。


    月息自從出了星衛營就跟在公孫嵐身邊,經曆的大多是京都的繁華和勾心鬥角,對這些了解甚少,不禁問道;“他們……我是說這些民匪,他們殺人麽?”


    “殺人,怎麽不殺人?不止有民匪,個別地方還有兵匪,手上有武器。其實,這種時候,搶金銀的並不多,重要的是糧食的爭奪,戰事膠著的地方,就是白日裏也能遇見搶糧食的。若是反抗的厲害,就直接殺人了。”


    “所以,有些閱曆的富戶,一看情形不好,老早就帶著家眷逃了,隻有那些窮人,實在無處可去的才會留下,也就導致情形越發惡劣不可收拾。”


    “咱們在這裏停留幾天,不僅僅是要探查各處的情形,也要將咱們的行裝整備一番。明日,咱們就換上撲通百姓的粗布衣裳,免得太顯眼。若路上遇見什麽民匪兵匪,一路打壓收編過去!”


    “北山衡那邊,其實也咱們這裏好不了多少。北戎想鬼油子一般,盯住機會強奪百姓的財物糧食。大戰沒有,小站不斷,那些受難的百姓,但凡有一絲氣力的,就成了亂匪,讓本就算不上富足的邊鎮更是雪上加霜。”


    “最難的問題是,他們其實也是民,兵來便躲,兵走便起。即便各地官員有心鎮壓,也力不從心。而且,跟亂匪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北戎十月份末就要冷下來了,沒有食物果腹,沒有棉衣暖冬,說什麽都是白費。”


    眾人一陣沉默。


    楊戭尤其擔憂公孫嵐的安危,說道:“一定要小心大皇子,雖然還沒看出此人的門道,但我總覺得他不簡單。”


    “嗯,我知道。”雖然她覺得大皇子實在不具備某些動機和力量,但她當然也不會掉以輕心。“你迴去之後也要萬分小心,三公主最愛玩陰的,京都也不比沭北安全多少,一不小心就要落盡圈套。”


    “嗯。我會盡快將京都的事情安排好。”


    次日一大早,公孫嵐等人換了粗布麻衫,身上馬車裏都藏了武器,分成幾波人去四周的村莊小鎮探查情形。


    然而剛出城沒多久,就在一片樹林裏衝出一小股人馬。


    打鬥之間,很容易便能看出不過是普通百姓,隻不過,此時的他們已經被饑餓和形勢磨得的鋒銳起來,但他們當然不會是公孫嵐幾個人的對手,幾息之間便被製服。


    月息將他們綁成一堆的時候,猶豫的看著公孫嵐:“老大,怎麽辦?殺……了?”


    他們說白了也不過是受難的可憐人,所殺了於心不忍。若是不殺,迴頭還得去禍害別人!


    公孫嵐朝他們打量過去,這些人中大大小小年紀不一,可以說差距很大,小的不過十幾歲,老的也有四五十歲的,身上的衣裳東拚西措,有的人身上還背著大小包袱,掉落滿地的武器也是鋤頭鐮刀什麽都有,還都是生鏽豁口的。


    “這位貴人!俠士!您放了俺們吧,俺們也是迫不得已的……”


    這些人公孫嵐他們沒有馬上動手殺了他們,膽大的便開口求饒起來,“大俠!我們俺們這些人都是沒了家人的,就剩孤苦伶仃一個才湊在一起,想找條活路,俺們也沒想殺人傷人,隻是想搶點吃穿……您看看……”他揪著自己的衣服,說道:“天再冷,就熬不住了……”


    “是啊,若是有好日子過,誰願意整日在風沙裏吃吐吹風!誰願意做匪賊啊!”


    “是啊!您大人有大量,繞了我們吧!”


    一時間,眾人都連連磕頭告饒起來。


    月息看著公孫嵐為難道:“老大……怎麽辦?之前您說打壓收編……可是,打壓是打壓了,收編的話……這些人能充軍麽……”


    公孫嵐皺眉道:“也未必要讓他們充軍,隻要他們能對付其他的亂民就好。”


    月息沒懂,月辰借口道:“老大的的意思是,以民治民,以亂治亂?”


    “嗯。”想要讓這群人形成編製並沒有必要,他們本就是一團散沙,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像兵卒那般服從軍令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必費那樣的心思,隻要讓他們能製止一些跟他們一樣的人便好。


    “那,先讓他們跟著咱們?要怎麽說服他們?”


    “說服?”公孫嵐搖搖頭:“不用說服,能打服就行。”


    月辰聽了這話頓時驚呆了:“啊?這……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想跟亂匪將道理,是講不通的。這幾個還隻是剛剛冒出強奪想法的亂民,咱們越往後碰見的亂匪越是兇惡,想幾句話就讓他們屈服,門都沒有!”公孫嵐看著地上那幾個茫然無措的百姓,說道:“隻有一個辦法,先將人打服了,然後讓他們有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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