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太皇太妃的死,是端王繼宋玉衡的‘詛咒’之後,為楊戭量身定做的圈套。目的是要在拉下太後母子的同時,給他扣上謀反叛逆的帽子。


    但先前亂黨之事,楊戭和紀爾嵐四兩撥千斤破解了局勢,另端王的計謀大打折扣,以至於楊戭迴京之後,隻是行事頗受限製,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浪。


    所以,現在端王在相繼被戳穿之後,也就沒什麽必要在隱瞞自己的真實意圖。


    端王語氣平靜,但其他人都聽出那其中有頗深的怨氣,似在深穀之中氤氳許久,滿是毒瘴。他說:“本王的生母,著實可憐,在宮中苦熬十年才得父皇偶然眷顧。一朝有孕,卻引來殺身之禍。”


    眾人聽他提到祁太皇太妃死時留下的那句話,又提到了自己的生母,都隱隱有了猜測。當年祁太皇太妃雖然受寵,但始終沒有子嗣,為了能在宮中永保地位,將其他宮妃的子嗣過繼到名下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誰又想骨肉分離,將自己的孩子拱手讓給旁人呢。


    端王冷冷道:“她為了身下有麟兒繞膝固寵,黑心害了本王的生母。但本王的生母是個執念頗深的人,似乎在生命終結的最後一刻,給她造成了難以磨滅恐懼,所以,雖然我的生母已經死了,卻還讓讓她日夜擔驚受怕,還得了驚夢的毛病。本王幼年時雖然懵懂,記性卻十分的好,隨著年齡漸長,也漸漸明白了當年發生了何事,摸清了生母被害的真相。”


    他說到這裏,突然沉默的下來。紀爾嵐看著她十分能理解那種的心情。


    原本是母慈子孝,天倫之樂。可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這其中有著及其黑暗血腥的秘密,真相在疑惑與不願相信之中漸漸侵蝕你的思緒,讓那些美好溫情的情感都突然變了味道。利用,欺騙等惡意慢慢侵蝕住你的內心。在血濃於水和朝夕相伴兩種親情之間,誰又能給出正確的選擇?就像秦氏之於紀爾嵐,從失望,痛恨,仇怨,最終走到了你死我活。


    其實,並沒有下定過什麽決心,而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一步。


    端王說:“至此,本王覺得在這大安,似乎已經沒什麽值得牽掛的東西,心愛的女人,相依為命的養母,沉迷皇權的父兄,一樁樁一件件,都另本王覺得惡心,失望透頂。”


    之後,端王便開始給祁太皇太妃喂藥,讓她夜裏睡得更加不安穩,但對方也隻以為是因為年紀漸長多出的毛病,沒有任何懷疑。天長日久,祁太皇太妃精神不振,稍微受些刺激便有些失常了。而端王那時又有意引導她,以至她跳下閣樓墜亡。


    緊接著,端王利用芳華散播謠言,說‘那個女人’指的是蘇冉,借此將目光引開,並將禍水引向渡王,一箭雙雕。


    紀爾嵐趁機問道:“所以,端王爺是想要毀了這個王朝麽?”


    端王抬眼,眼神變得淩厲,說:“大安已經從內裏腐爛,早晚要被吞噬,與其如此,不如讓本王來主宰大安的命運。”


    “可王爺不覺得借用靖國的力量,是在與虎謀皮麽?”


    話已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擺在了眾人眼前,開誠布公。端王冷笑看她,仿佛是用眼神在說,你知道的太多了。


    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紀爾嵐耳力超群,率先聽見動靜,她目中閃過一絲急切,看向楊戭,示意他外麵有人來了。兩人都知道,那人必是方才出去的燕鴻無疑。此時,端王的人手應該已經布置完畢,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楊戭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對端王說道:“皇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早知燕鴻背後的主子就是清河崔氏不是麽?”


    外麵的腳步聲果然一頓,隨即緩了緩靠近殿門,在窗紙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端王背對著殿門,並沒有看見。紀爾嵐會意,接口道:“當初清河崔氏與大安相互利用剿滅博陵崔氏時,王爺就已經與靖國搭上了線。而燕世成軟禁長媳崔氏也是王爺的授意,不僅如此,你還替清河崔氏確認了燕鴻的身份,並指引清河崔氏的族人扮作遊俠撫養燕鴻,讓燕鴻作為清河崔氏的棋子而活……”


    “甚至那位遊俠的女兒,還作為交換,化身唐興武的女兒唐念來到大安,企圖安插進渡王府。但王爺沒有想到,中間出了點小差錯,唐念失去了蹤跡,所以清河崔氏對您生出了懷疑。正當你們僵持之時,渡王爺在潮州平亂一事中嶄露頭角,勢力崛起。讓你措手不及,再想要渡王無聲泯滅已是不可能了。”


    “所以,近幾年來,端王爺以退為進,促成了兩王與四大世族鼎力局麵,讓太後和皇帝去費心對付渡王,自己則退居封地,與靖國暗度陳倉!”


    殿內的燭火已經相繼燃盡熄滅,淩晨幽藍的微芒透進殿內,讓眾人的神情顯得模糊而微妙。李相等人已經徹底龜縮在一旁不敢言語,曹禦史和王大學士站在一處麵色凝重,頻頻看向渡王。


    太後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也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自知之明,跪坐在皇帝身邊一言不發。似乎不知該讓皇帝醒來比較好,還是他繼續昏睡才最安全。


    而最初以複仇為目的的泓陽長公主和年少深沉的逸王,一個站在紀爾嵐身後,一個站在楊戭身邊,目露警覺擔憂,卻麵色堅定。


    殿內針落可聞,靜默的可怕。


    紀爾嵐環顧眾人,暗暗細氣。她一時之間雖然不能將事情說的一清二楚,但在場眾人,幾乎都是當事人,稍加思慮,便足以想的通透。燕鴻更是如此。


    他麵色在門外幽暗的光線下顯得十分深暗,暗自想到,難怪麵具人給他的感覺十分矛盾,似敵似友,。他的身體中留著崔氏的血脈,手中捏著號令清河崔氏的秘符,自以為聰明。想要逃脫他人的鉗製,卻沒曾想,自己早就是別人口中的一塊肉,是吞是吐,都在頃刻之間。


    靜思半晌,他輕輕推開殿門,口中原本的話也變成了:“王爺,禦林軍統帥王佑霆在殿外候命。”


    端王聞言露出放鬆的笑容,說道:“好。”


    燕鴻拱手一禮便退出殿外,紀爾嵐微蹙眉頭。以對方的狡猾多謀,必定已經察覺了事情有異,此時又得知了自己被人操控的實情,一定會趁機逃離。紀爾嵐心有不甘,但如今以大局為重,也管不得了。


    她說:“端王爺當真如此仇恨大安,不留一絲餘地了麽。”


    端王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起來,仿佛多年的期盼近在眼前,另他年輕了二十載。他緩步走到方才皇帝倒下的地方,居高臨下的看著眾人,說道:“今日殿上,殺無赦!”


    他話音一落,殿內四處藏身的侍衛紛紛現身人前,將眾人團團圍住。尤其是楊戭和紀爾嵐的周圍,足有十來人之多,聞之氣息腳步聲響,便知是極厲害的高手。


    戶部尚書章顯廷冷汗淋漓,腳軟的厲害,身下傳來一股騷臭。他身邊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端王嗤笑一聲:“如此人才,如何堪負我朝社稷。動手!”


    他一聲令下,數十名侍衛一齊舉劍朝眾人逼近。


    楊戭和紀爾嵐見狀不但沒有抽身退去,反而飛身衝進人群,一人一麵將殿上之人護衛在自己所能及的範圍之內。


    眾人這才明白,端王為何要將李相等人都召進殿內。鏟除異己是其次,最重要的作用,是為了牽製渡王。以楊戭的心性,根本不可能放任李相和各部尚書在眼前被殺。如此前後四顧,更好對付!


    刀光劍芒,四麵夾擊之中,即便楊戭和紀爾嵐武藝驚人,此時也分身乏術,還是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但,端王的侍衛折損更多,片刻之間已經折了一半。他見紀爾嵐花樣百出,招式刁鑽,一旁又有月息輔助,冷哼一聲站起身,從一名侍衛手中接過自己慣用的佩劍,親自執劍朝她襲了過來。


    楊戭在遠處看見,心中著急,卻被周身侍衛纏住,一時間無法脫身。


    紀爾嵐不用迴頭也知道楊戭在時刻關注著她,她大喊道:“王爺,此時萬萬不可分神,我能應付!”


    楊戭一咬牙,收迴目光,奮力一個旋身將周身期近的死命侍衛攔腰一斬,飛身過去將勉強躲避殺機的逸王護在左右。


    紀爾嵐這廂迎了端王一劍,頓時一驚。對方果真是深藏不露,然而她也不是吃素的,立時將手中雙劍往兩個瀕死的侍衛脖子上一插,從腰間抽出軟鞭迎向端王的長劍。


    因端王的右手之前被紀爾嵐的骨刀刺傷,此時是左手用劍,卻也毫無凝滯,可見其功夫厲害。他一聲冷笑:“黃毛丫頭,是要以柔克剛麽?!”


    紀爾嵐邪笑一聲,說道:“哼,端王爺的見識也太過淺薄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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